真正知道那白衣男子的名字是钟鸣宫的那场宫宴上。
当时她正被傅家两姐妹纠缠,本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一转身就看见那白色的身影自钟鸣宫外脚步翩跹,衣发纷飞而来。
许是太过突然,傅庄琼怔了一下,然而就在她怔愣的这一瞬间,身后一道欣喜、雏凤清音的身影忽的从她身边刮过,跑向那抹白色的身影:“蔚玉哥哥。”
傅庄琼清楚的瞧见,白衣男子自从进了钟鸣宫以后,一直在眉眼淡淡的环视着场内,直到那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他循着声音看过去,笑了,温润的笑了,他唤她:“雪儿。”
她的三妹妹傅庄雪。
傅庄雪拉着那白衣俊美的男子走到她们的面前微红着一张小脸,笑意隐隐的介绍着:“二姐,这位便是我时常跟你提起的宫廷乐师宋蔚玉。”
傅庄心虽在在恼着,但是该有的大家闺秀和风度还是有的,微微颔首,也算是打过招呼。
而傅庄琼的一颗心却再也无法平静,宋蔚玉?他叫宋蔚玉,脑袋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想起了什么。
直到那白衣男子对她抱拳见礼:“宋某见过将军夫人!”
她才恍然回过神来,还在诧异只是在喜堂上红盖头掉落的那一刻见过一面,他竟还会记得她?
心中滋味莫名,她也完全忘了反应。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各宫娘娘驾到!”
随着内侍总管张奉的一声尖细的嗓音传遍整个钟鸣宫,打断了所有人的谈话,众人齐呼万岁。
那天在含香坊,她问元明,那个白衣男子到含香坊做什么,元明说是去买香,还指明一定要买白芷香,可是白芷香是‘庄复’亲手调制,如今他消失了好长时间,连白芷香也早已断货。
傅庄琼清楚的记得,那白衣男子身上的熏香便是白芷香无疑。
所以她认为买白芷香是假,探听‘庄复’的消息是真。
他这是担心庄复,或许两人以前是至交好友也未有可能。
等傅庄琼一颗心大起大落之后,已然坐在了位置上,钟鸣宫正中央是歌舞升平,她在场中快速的搜索着那白衣男子,哦,不,宋蔚玉的身影,他正端起青花瓷杯放在唇边轻轻的抿着!
忽的发觉有谁的目光深凝,傅庄琼下意识的抬眸看向高台的主位上,一席明黄龙袍的皇上正在盯着她所在的方向。
眼波内似乎在传达着什么讯息,可她愣是一个意思也没看懂。
心剧烈一跳,猛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熊沙白,只见他正端着酒杯豪爽的一饮而尽。
知道被赐婚的意图,如今皇上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向她传达着她看不懂的讯息,难免有些让人心虚。
歌舞退下,就在众人意兴阑珊之际,一直站在皇上身边的太监张奉在得到指令后,佛尘一甩,走上前两步,尖细的嗓音高昂:“带犯人!”
此话一出,整个钟鸣宫顿时像炸了锅一般,怎么好好的一场宫宴,还牵扯上犯人了?
如果说前者的丝竹之声,美妙舞蹈属于天堂,那么这一句带犯人直接被打入了地狱。
傅庄琼似乎有些稍稍明白皇上刚才给她一个眼神的意思。
不多时,一阵清脆的铁链声随着走动的步伐,一声一声的传入了宫内。
似乎还不止一个人,众人全部禁了声,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出,转头看去。
傅庄琼也疑惑的移去目光,当看到三个穿着囚衣,带着脚铐,手铐,头发凌乱的中年男人在三位士兵的押送下缓缓走到钟鸣宫的正中央时,她心头一惊,手心中握着的水杯脱手跌落。
突然一只手快速的伸过来,准确无误的接住了那只欲跌落在地的水杯。
是熊沙白,他还在维持着方才接水杯的姿势,眸光深深的望进她带着些许震惊的黑瞳里,一瞬不瞬,把水杯递上,开口道:“不碍事吧?”
傅庄琼急急的把水杯接过,猛灌了一口压压惊,冲某人粲然一笑:“没事,手滑了。”
可震惊过后,就开始疑惑!
“朕今日召见众位爱卿来此宫宴的目的,便是当着各位的面审清一桩命案!当然,也是为了给梁爱卿和许爱卿一个交代。”主位之上的皇上声如洪钟,其音沉沉。
或许傅庄琼知道命案指的是哪一桩命案,但是这起命案不是熊沙白一直在负责吗?在宫宴上审犯人,他会不知情?
扭头朝他看去,只见,他正盯着堂中下跪的三人,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
太监张奉在得到皇上的示意后,上前宣读:“半月之日前,秋云庵许太妃,东日庵梁太妃惨遭毒手,庵内尼姑无一人生还,其行恶劣,必当其诛,现已抓获行凶者三名,现已证实罪名属实,判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此番话一宣布,底下坐着的众臣及家眷再次炸开了锅,虽然灭庵事件,皇上有心隐瞒,但还是在京师中传的沸沸扬扬。
“谢皇上为微臣做主,微臣感激涕零。”主位右边的位置上立时站出来穿着两位穿着官服的身影,对着端正坐在主位上的帝王真诚的叩首。
不错,他们便是梁太妃和许太妃的父亲。
如此可见,皇上是多么重视这次案件,竟然做到亲自审问,还把所有大臣召来做见证,其一对皇室太妃的重视,其二,即使梁太妃和许太妃的父亲只是小小的县令和知府,也能做到一视同仁,令所有人心服口服。
“皇上,草民冤枉!”就在众人以为杀人案件终于告破的时候,自从进了钟鸣宫后便一直跪在地上未说话的三人,此时突然有一人长叩首不起,大呼冤枉。
本是已属实案件,却大呼冤枉,众人一愣一惊。
熊沙白微微抿着唇,不知心中所想。
“哎呀,那不是万香坊的坊主,还有其他坊的两位坊主。”此时,女眷中,突然有一道惊诧的声音飘传了过来,之后,又有人认出了那三人,纷纷附和着。
不错,那三位行凶人确实就是那日傅庄琼以‘庄复’的身份斗香的那三位坊主。
之前,他们杀害原身,说有什么秘密被泄露,所以才下了杀手,莫非是他们对秋云庵下手时,无意之间被‘庄复’瞧见,所以他们同样选择将其灭口。
后来,他们见未杀死‘庄复’,心生更狠毒的歹念,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同样灭了东日庵,然后嫁祸给‘庄复’?
祸水东引,一石二鸟之计,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铲除了知道自己秘密的心头大患。
本来这事傅庄琼早就想到了,只不过被嫁祸之后全国通缉,那时,她一心只想着如何保命,完全就把这茬给忘了,说是要问熊沙白最新案件的进展,愣是没来得及。
如今看那三位坊主跪在宫中,所有的思绪豁然开朗,心中也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终于为原身报了仇。
“冤枉?”高台之上,一道冷喝声把底下七想八想的的众人的思绪全部拉了回来,包括傅庄琼,不知何时,皇上已经从龙椅上站起身,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跪着的三人。
“你等三人胆大妄为,藐视王法,天子脚下胆敢行凶杀人,且所杀之人皆为皇室太妃,还敢在朕的面前喊冤枉。”
天子发怒,底下官员家眷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全部禁声不语,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皇上明黄袖子一挥,继续道:“宋爱卿,人犯是你抓的,去,告诉他们,让他们死得瞑目,泱泱百里国,从不错杀一个无辜之人,但也从不放过一个犯人。”
“是,皇上。”月白身影从座位上站起,朝皇上一拜,不急不缓的走到正中央,那三名披头散发的犯人身边。
傅庄琼眼眸晶晶亮,一直盯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是宋蔚玉,真的是他,是他破获了杀人案。
那****在东日庵被当做杀人凶手,差点被这个什么镇国大将军抓起来的时候,是他出手救了他,把他带到安全的地点之后,还说相信人不是他杀的,原来他一直在暗中查探这事,并且已经有了眉目,才敢那么笃定。
熊沙白凝眸看去。
跪在正中央的三人,其身微颤,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秋云庵与东日庵致命伤皆是中了毒香,名曰米幻香,而众所周知,你等三人皆是京师香坊坊主。”声音虽温润,但说出的语调却是铿锵有力。
跪在地上的三人其中有一人,不怕死的立刻抬首反驳:“不是我们,不是我们,是含香坊的坊主庄复,那日斗香大会,米幻香是他所得,我们可以对峙。”
注视着场内情况的傅庄琼眸孔一缩,这些个混蛋,事已至此,竟然还敢信口雌黄,她真的是忍无可忍,甚至马上就冲动站起来戳破他们丑恶的嘴脸。
熊沙白眉心微拢,紧绷着一张脸。
然而宋蔚玉不疾不徐的,温润的声音再次传遍了整个钟鸣宫:“人证物证俱在,你们倒还在垂死挣扎,日前,万香坊坊主见杀人败露,做贼心虚,连夜潜逃,而在他的包裹中,豁然搜到了‘米幻香’,其他两位坊主,皆在香坊中搜到此物。”
“说,你们意欲何为?”
见已无话可驳,三人顿时慌了,忙一个劲的磕头,手铐,脚铐,清脆作响:“皇上,皇上,草民冤枉,草民冤枉,是有人指使草民!”
此话一出,再次惊了整个钟鸣宫的人,各人都在纷纷猜测着,到底是谁指使他们,手段何其残忍,不仅灭了两庵,连皇室太妃都不放过。
傅庄琼也震惊了,这里面的水似乎很深!
而旁边坐着的熊沙白微拢的眉头缓缓疏解,嘴角溢上一抹不可察觉的笑意。
皇上眼眸闪着寒光,指着下面跪着的三人,沉声道:“说,是何人指使的你们?”
然而,这个问题恐怕永远都得不到答案,在众目睽睽之下,令人惊恐的一幕发生了。
三人突然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带着手铐的双手不停的挠着自己的脸,自己的脖子和身体,不多时,已是一道道血痕突出,有个人甚至把自己的眼珠子都扣了出来。
众官员全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胆小的家眷,全部都惊叫一声,许是意识到了天子在场,又禁了声,别过头,浑身颤抖。
傅庄琼也惊的从座位上猛然站起身,把站在身后的绿萝吓了一跳:“夫人。”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这是中了米幻香,分明就是那种毒香的症状,她下意识的就想抬脚上前,猛然瞥见旁边的熊沙白正以一副莫名其妙的眼光盯着她看。
好吧,她承认她是激动了,这种情况下,一旦有任何的异动,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米幻香需要有人催动,方能发作,思及到此,她连忙抬眸往场内扫去,官员们个个都退避三舍,都是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而高台上站着的皇上也已经被禁卫保护在了身后。
她再凝眸朝那三具尸体看去。
是的,他们已经死了,一旦毒香被催动,只要皮肤有任何伤口,便会立刻死亡,死亡前也会将他们自己的身体抓的惨不忍睹。
此时躺在地上的三人,白色的囚服上血迹斑斑,皮肤溃烂,而他们三人手指一致所指的方向赫然是傅庄琼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