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老人家有印象,就是当时没想起来!主要是,我是对他的狗更加熟悉。想不到居然在风景区门口遇到那个老人家。他养了一条金毛犬,那是一条很老实温顺的狗,可惜意外中毒死掉了。我很喜欢那狗呢!还抱过它。”
“你们去景区是要做什么?”
“就是老师布置的任务啊。我的老师说可以累计学分啊,我就拉着同学一起啊。”
“你跟老师关系很熟吗?”
“他也想多拿学分嘛!不然又挂科了就麻烦了。”
“是什么任务?”
“就是调查啊,问一些问题什么的。问游客啊,问看到的人。”
“这样啊,那当时你看见老人做了些什么啊?”
“我在门口跟另外一个同学碰头了,一边做问卷调查,一边拍照。然后,我看见那个老人家在那辆车快要开动的时候,好像故意凑近,马路本来就比较窄。等到车加速,就撞到了那个老人。好可怜啊。刚好在我这个角度看起来,比较可疑。据说换了别的角度,就像是那辆车子不小心撞到了老人的。”
“准确说,不是你的角度,是摄像机的角度吧?”
“都一样,我不是站在摄像机后面吗?反正都拍下来了。”
“谢谢你,胡树同学。”
“对了,新闻会直接写到我的名字吗?”
“怎么?”
“我不介意写真名呀!”胡树“嘿嘿”笑道。
“是吗?那好的。”
“我还没上过报纸呢。这下我也可以在网络上搜索出来自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报道会刊发出来?”
女记者看着这个大学生,有点啼笑皆非,“当我采写好的报道,经过一系列程序签字上版就算确定了。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了。”
“我一定去买5份收藏。”
“对了,我还想起一个问题,胡同学你好像说过,你之前也是租住在美岛社区对吧!”
“没错。”
“那你记得自己楼上,是不是有一家人,因为疏于管理阳台,造成砸死小孩的事故。”
“我记得啊。那对夫妻,我见过。”
“你后来还见过他们吗?”
“没有啊。你要找他们吗?我听说他们离婚了,房子卖掉了。可以去物业中心要联系电话啊!”
“他们的联系方式都换了,找不到人了。”女记者摇摇头。
“那我就帮不上你了。”
男人挽着女人走进麦当劳,打量一下餐厅内的顾客,瞧见坐在靠墙边的年轻女人招手,连忙走过去。
年轻女人拿出录音笔、圆珠笔,再摊开记事本,跟这一对夫妻打过招呼,请他们坐下。
“很高兴你们愿意来,要不要点东西吃?”
“不用了,我们吃过了。”
“那我直接提问吧!请问你们两位当时是什么样的反应?”
“我们,我们吓傻了。傻了啊!我真是倒霉,倒霉啊。您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衣服有点脏的男人喃喃自语,之后又反问了一句。
“不要急,喝口水吧。”
“唉,我一想起来,就哆嗦,腿就发软啊。”男人喝了一口温热的橙汁,渐渐平静了一些。
“那我来问你,你认识死者吗?”
“不认识。不过后来听说了,那个老人家也是住美岛的。”
“美岛?”
“就是我们以前租房子的小区。”
“你们以前是在做什么?”
“我们以前在J市打工。我开通勤车,我老婆,她干保洁。本来住在外面的城中村,但是因为孩子过来了,就搬到美岛社区了。”
“这次你们是去景区里参加什么会议吗?”
“不是会议。是学习班。”
“学习班?”
“我也搞不清说法,有的人叫培训班,还有的说是督导。嗯,不过老师人真好。听了老师的课后,心里好受多了。”
“就是这个老师吗?”记者拿出打印的资料。
“对,很有名啊。是个专家。”
“你们来上这个课程,是因为?”
男人扭头,看看自己一直在旁边漫不经心凝视室外的妻子,再转回头,小声跟面前的年轻女记者说:“因为孩子。”
“真可怜。节哀顺变。”
“嗯!”
“车是你买的?”
“嗯,用赔偿金买的。准备跑运输。这回过来,干脆自己开车,这样也比较便宜。”
“想不到遇到了故意讹诈,会不会觉得,到处都充满了陷阱??”
“我,我也不知道。看上去像个很好的人。一开始,我真的以为是我撞到他了。没想到,他是故意往我的车靠近。出事的时候真英又迷迷糊糊了,不过我想她是我老婆,就算她看见什么不对劲了,说的话也不能作证吧!还好有那个学生,给我作证,我真的要好好感谢他。”
“你的老婆,她怎么了,还好吧?”
“还好啊!好多了。唉,就是有时候还是有点痴痴呆呆的。不过正常的时候很正常,比以前还正常。我也说不上来。真英,记者小姐在采访我们。你要说话吗?”
真英充耳不闻,脑袋转过方向,眼神涣散失焦,然后又低下头,默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是因为过去的打击太大了吧!”
“是啊。专家还有牧老师,都说了,这是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对吧!”
“对,对。是这个词。所以我们才来上课,想让老师帮我们解决啊!”
“你说的老师,就是牧善扬老师吧!”
“是她。她人真的很好,不要钱帮我们。真英一开始简直要发疯了,我生怕她再也没法清醒了。不过,牧老师带她去看了医生,又给她开药吃,还每隔几天,上门陪她说话。后来就好了很多。这次有一个对这个什么障碍很擅长的专家来讲课。牧老师就帮我们报名了,要是没遇到她,说不定真英就完了。我也??唉,我也完了。后半辈子都要看着真英了,我们那里有个精神病疯子,害苦了全家人,很可怕。真英两个多月前,嚷嚷着回婆家,我送她回去。等她回来了,婆家人才说,管不住人,总是跑去外面,说是跟一群从前的姐妹,一起去教堂了。还跟我说,要借宿在姐妹的家里不回来。”
“那你不是很担心?”
“是啊!她手里也有钱花,跑出去也方便,我知道她没了孩子,心里疼得要命,也没法管着他。她有时候出去好些天,就给我电话说一下。不过她后来带回家一些讲义资料还有书什么的。开始看那些东西了。”
“你们自己没想过再去当地找专家,接受心理治疗吗?”
“没有。不想浪费钱。再说,好像信了上帝,她好了不少。我就不反对她出去不回家了。牧老师说给我们报名了,有更加高明的专家,我就带着她开车过来了。牧老师,真是个好心人。那钱,她还是不肯要的。这等于还给我们了。”
“嗯,牧老师是全心组织的志愿者,无偿助人,挺高尚的。我们的社会还是有很好的力量。虽然说有人犯罪,为了金钱还陷害他人,但也有人去救济他人。”
男人点点头,又很愤怒:“您说,我们的那钱,是孩子的一条命换来的钱。他居然也想讹我们。他,他还是人吗?都那么大的年纪了,干出这种事情。”
“的确太恶劣了。据我所知,那个老人家也很可怜,因为赌博欠了债务,然后又抵押了房子跟银行贷款,挪借偿还了高利贷后,想解决银行的债务,以免收走唯一的房子,所以铤而走险。屠吉良先生,你很幸运,恰好有个大学生拍下当时的状况。”
“我本来不知道,可是,后来知道了一点。那个老头,也死了。真是??我也觉得是恶有恶报。可是,又觉得可怜。人怎么会是这样的。”吉良有点茫然。
“谁也没想到会这样。他本来只是要讹诈,所以跟你的卡车擦到就往后退,想不到人摔倒,向前扑去,撞到了胸口。你刹车也来不及,他就又被撞开了。现在证明你是没有过错的,不用负担任何责任。不然,你们可就要被冤枉,怎么也说不清了。”
吉良打了个寒战。
“谢谢你们接受我的采访。我能够把你们孩子不幸去世的事,也当做背景材料写进去吗?”
“这,这??还是不要吧!”
“你们是外省人,虽然两省很近,不过,隔了几百公里,我会用化名的。本地的报纸你们那边也读不到,不会影响到什么。”
“那,你写吧!”吉良发呆了半响,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