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侯爷府后,贾襄等人没有立刻离开靖边城,而是在街上闲逛。没有人说要去哪里,也没人问要去哪里,仿佛众人早已达成默契,就这样走下去,走到哪里算哪里。
“我以为,江湖中人,都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用钱财解决问题,只是商人的惯用手段。”贾襄望着路旁的小摊说。
东方不败道:“你是商人,这是你说的。”
贾襄心中一凉,他是想说,这是她的事,所以要用她的手段?
抿了抿嘴,贾襄又道,“你把王朝留给了单少羽,谁来替我恢复本来容貌?”
东方不败侧头看向她,挑眉一笑,然后继续向前走。
这是什么意思?贾襄杵在原地想了想,忽然一个激灵,脸上俱是惊讶,走到与他并排,问:“你会易容术。”
“嗯哼。”东方不败微微抬高下颚,嘴角带着笑,那表表情似在说‘你求我啊,求我就帮你恢复容貌’。
贾襄好笑又好气,无声的笑了半晌,然后说道:“其实我觉得,艳冠群芳、国色天香,也还不错,至少走在街上,看得人会多一点。说不准,下次去买菜,菜贩还会多送我几根葱。”
东方不败忍俊不禁,强忍着笑意反问道,“你买过菜吗?”
这是重点吗?贾襄白了他一眼,便又跑到一旁去看摊子上的小玩意儿,忽然瞟到前方有卖簪子的,想到东方不败至今披头散发,心下一动,想过去看,但步子刚一迈出,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调转方向朝另一边买胭脂水粉的地方走去。
没与他保持距离,已是不该,此刻又怎能再赠发簪,泄露心思……
正心不在焉的挑着各种胭脂,忽然听东方不败在耳旁说,“其实,你不施粉黛也很好看。”
贾襄只觉耳根子一热,心慌起来。她压下胸中的羞赦,问:“你指哪张脸?”
“当然是……”东方不败故意顿了顿,才说道:“你的脸。”
闻言,贾襄嘴角微微勾起,垂头假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又看了一会儿,才走开。
生意泡汤,卖胭脂的小贩非常郁闷的瞪了东方不败一眼,嘀咕道:“不舍得买胭脂就夸女人不施粉黛也好看,现在的年轻人啊,油嘴滑舌的,没半点真情……”
这声抱怨,自然没有逃过耳聪目明的武林高手们。东方不败莞尔一笑,只当没听见。
四大护法见教主大人居然如此‘大度’,也都学着小贩怪里怪气的说道:“油嘴滑舌,没半点真情……”
贾襄奇怪的看向东方不败:“他们说什么?”
东方不败道,“他们讲鸟语的时候,我一向听不懂。”
四大护法深受打击。不过,有一种人,天生越挫越勇,一旦抓到机会,就会反击。而他们正是这种人。
大护法:“我记得这靖边城里有一家汇丰钱庄。”
二护法:“夫人,你很久没去钱庄查账了,去看看吧。”
三护法:“是啊,去看看,说不准,会有意外的收获。”
轮到四护法时,又没话讲了,他只好看着贾襄,使劲儿的点头,去吧去吧,我们不会害你的。
贾襄心知他们如此积极地建议她去钱庄,其中必有猫腻,再观东方不败,神色似乎有些不大自然,于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道:“那就去吧。不过要先恢复本来容貌。”以现在的样子去钱庄,没人能认得出她来,去了也是枉然。
东方不败也喜欢看贾襄本来的样子,所以二话不说,就吩咐四人去买药材,他则与她一道回了客栈。
东方不败配好药水之后,很快就替贾襄洗去了脸上的药,恢复了本来面目。
贾襄静静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恍如隔世。果然只有自己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去钱庄吧。”最沉不住气的四护法催促道。
贾襄满腹狐疑,到底有什么事,让他们如此的亟不可待……
一进钱庄大门,只见钱庄的总管像是见到了活菩萨似的,喜极而泣。“大小姐,您总算来了。老仆昨日叫人快马往金陵送信,正期盼着您早点来,没想到您转眼间就来了。”
贾襄听得一头雾水,“钱庄出事了?”
总管长叹一声,重重点头,道:“昨晚,银仓里的八箱白银,不翼而飞了。”
不翼而飞?贾襄楞了几秒,忽然想起四人方才提议来钱庄时的表情,再想起某人用银子‘赎’她的事……难道……莫非……
贾襄看向四个护法,只见四人也看着她,脸上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贾襄立时就想明白了,原来某人那句‘钱财乃身外之物’的完整意思是——你的钱财,乃我的身外之物……
贾襄哑然失笑,忽也又看向东方不败,脸上挂着一抹莫名的笑容,那笑容之中充满了调侃之意,虽然一字未出,但东方不败却很清东方的接受到了自那抹笑容中传达来的意思——她在等着他心虚、尴尬、无地自容。
只可惜,像东方不败这样的人,天生就不晓得什么叫心虚、尴尬、无地自容。在他的字典里,只有‘我高兴、我乐意’之类的三字经。谁想看他的笑话,那就真的是笑话了。
东方不败无比坦然的也对她一笑,道:“不错,银子是我拿走的,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全用来赎你了。”
“我知道。但是……”贾襄望着他沉默了几秒,接着异常冷静的说道:“别忘了赔锁钱。”
不等东方不败开口,总管就凄凄惨惨地说道:“锁没坏,门坏了。”
顷刻,贾襄只觉额角的青筋开始乱跳,脑中无休止的循环着总管的这句‘锁没坏,门坏了’……
良久,贾襄忽然觉得,她应该庆幸,东方不败拆的是门,而不是银仓。
东方不败似嫌她受的打击还不够,笑道:“换门的钱,我早就留在地上了。”
他还真有先见之明!贾襄敢肯定,自己被救的同时,也被耍了。她真搞不懂,为什么某人总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话,还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
正当贾襄纠结着该怎么回击的时候,单少羽出现了,带着十几个小兵和几十个江湖中人,其中包括还原了本来面目的王朝与张裕。不过,引起贾襄注意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望着人群中一脸得意、来势汹汹的旧识,贾襄眉头微皱,低声奇道,“他怎么来了?”
总管以为她口中的‘他’指的是单少羽,于是说道:“老仆刚差人去向侯爷报了案,单将军应该是来查失踪银两的事的。”
东方不败叹道:“真是阴差阳错。”
贾襄白他一眼,道:“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明明有无数种简单的方法救她,他偏要绕这么大圈子,能怪谁?
“东方不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耍骗侯爷!”单少羽一上来便是气势汹汹。
东方不败剑眉一挑,悠悠说道:“你的胆子也不小,还敢直呼本教主的名讳。”
“哼!不过是个大魔头而已,本将军怕你不成!”说着,单少羽一枪刺来,指着东方不败,挑衅味十足。
东方不败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端起手指煞有介事的数了数,然后自言自语道:“三十七个,一次杀光……有点难度,不过,虽然不能杀光,但杀掉一部分还是可以的。”说到这里,东方不败抬眼看向站在单少羽两侧和后面的武林高手们,笑道:“谁先上?”
那漫不经心的言语,好似站在他面前虎视眈眈的,不是人,而是蝼蚁,一脚踩死一群。
以方飞鸿为首的众武林人士立时丧胆,头有意无意的往后收。而方飞鸿本人却稳如泰山,脸上毫无惧色。
单少羽也不害怕,并因被东方不败无视感到愤怒。他怒道:“好大的口气!就让本将军领教一下你日月神教的武功。”语毕,凌空一枪朝东方不败刺去,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青衣男子抓住那柄长枪,落地的瞬间,枪头已抵住他的咽喉。
单少羽瞬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眼中除了不敢置信之外,还有赞赏与钦佩。
四护法极度不屑地冷哼一声,将长枪扔给一个两手空空的小兵,然后退到东方不败身后,以守护者的姿态,矗立风中。没人看见他刚才是怎么出手的,连那个小兵也不明白,自己手中的长枪,为何会飞出去。
“你叫什么名字?”单少羽问。
四护法道:“我没有名字。”
单少羽不相信,“人怎么可能没有名字?”
“人为什么非要有名字?”四护法反问。
“因为……”单少羽语塞,他忽然找不出任何理由来。
“人不一定要有名字,就像有名字的不全是人一样。”四护法意有所指的看了方飞鸿一眼。
方飞鸿虽然不聪明,但也听懂了四护法的指桑骂槐,当即义愤填膺的对单少羽说道:“此人是朝廷的通缉犯,当然不敢自报家门。”
闻言,单少羽面露失望,原本,他还想与之结交……
四护法正要教训方飞鸿,只见东方不败神态悠悠地笑道:“方盟主说本教的护法是通缉犯,是在暗示本尊包庇朝廷钦犯吗?”不咸不淡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杀气。
在上次的武林大会上,东方不败放弃盟主之位后,方飞鸿也不知道使了什么伎俩,竟当上了武林盟主。
往日里,方飞鸿见到东方不败,就像见到了鬼一样,嘴上说着不惧鬼神,心里怕得要命。而此刻,他却是真的不怕,那镇定自若的神态,不是装出来的。“有没有包庇朝廷钦犯,你心知肚明!”他冷笑道。
东方不败也感受到了方飞鸿的变化,不仅如此,他还发现,方飞鸿的内力比之武林大会时,大有进步。内力不同于剑法、刀法,苦练就能得,它除了名师的指点和自身的天分之外,必须经过时间的积累,就算一个人日日夜夜不休不止的修练,没有个三年五载,也不可能得到如此大的进步。当然,也有少数运气极好的人,可以在一年里达到别人一辈子也到不了的高度,他自己就算一个。
但是方飞鸿,一看就不像运气好的人。那么,就只剩一条路了……
想到那条路,东方不败忽然眸光闪烁,闪出几许笑意,道:“你今日带人前来,是想缉拿本教的护法归案吗?”
“不错!惩奸除恶是每个江湖侠士的职责,我是武林盟主,更应该树立榜样。”顿了顿,方飞鸿又道:“盟主是全江湖共同选举出来的,若有人不听盟主号召,就是与全江湖为敌。”言下之意,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贾襄轻叹一声,心中充满了不解,不解此人为何对自取其辱这件事,如此的情有独钟。东方不败若是把武林盟主放在眼里,当初就不会将其弃之如敝屐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方飞鸿却不懂。
正如贾襄所想,东方不败不仅不害怕,而且还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年少轻狂。“幸好我从未想过与你们成为朋友。”他边笑边说,又继续笑了几秒,忽然,笑声戛然而止,前一刻还温润的脸,这一秒就化作罗刹,容貌依旧俊美非凡,堪比谪仙,神态却森邪无比,犹如魔鬼。
东方不败睥睨众人,浑身上下充满了冰冷的狂邪之气,“方飞鸿,你知道我为何留你至今吗?”
方飞鸿冷笑,笑得格外猖狂,“我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是因为我有本事活命,与你何干!”
东方不败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说道:“我留下你的命,只因为你曾做对过一件事。”
方飞鸿还在冷笑,但他没有再辩解了,因为他也很想知道,当初东方不败夜探名剑山庄时,为什么没有一剑将他刺死,而是在他的头上刻了几个字。
在场的其他武林人士,也都竖起了耳朵,很想知道,方飞鸿到底做对了什么事,让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手下留情。
东方不败道:“向贾府退亲,是你做过的最对的一件事。”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心中俱是不解。一个女子被未婚夫抛弃,那是多大的耻辱啊,身为她的现任未婚妻,东方不败竟然还说方飞鸿做得对,他是疯了不成……
方飞鸿也不解,东方不败之所以处处与他过不去,不就是因为他抛弃过贾襄吗?为何会说他做对了这件事?
唯有贾襄与四大护法,神色如常。
四大护法淡定,是因为他们非常了解自己跟随的是一个怎样阴阳怪气的人。
而贾襄淡定,却是因为她听懂了东方不败的意思,因为她也曾认为,那个叫惜月的女子能死去,是这世上最对的一件事。奈何,事与愿违……
想到此,贾襄只觉心中一阵奇异的失落感,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回来。
贾襄深深地吸一口气,再吐出去,试图将胸中的沉闷之气吐出来,让心情畅快一些。这个法子是有效的,因为她时常这样,每一次都能很快缓解抑郁。这一次也不例外。贾襄调整好心情之后,便转身走进钱庄。
才刚走几步,就听方飞鸿喝道:“贾襄,你不许走!”
贾襄没有回头,只停下脚步,淡淡道:“方盟主留我,是想将平民百姓牵扯进江湖纷争之中吗?”
一句话将方飞鸿堵的死死的,半天讲不出一个字来。
而原本一脸冷血无情的东方不败,此时忽然换了一个表情,无比哀怨地说道:“夫人竟置为夫的生死于不顾。”
贾襄转过身子看向他,轻淡的眉宇挑了挑,道,“如果你求我,我会考虑顾忌一下你的生死,在你垂危的性命上再加两刀。”
东方不败哭笑不得,忽也又面容一沉,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教主落井下石!不要以为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就会饶过你!四护法,你好生看着她。等本教主解决完这帮乌合之众之后,再与她算账!”
顷刻,现场又骚动起来。‘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之类的词全往东方不败身上砸去。同时也有人同情起贾襄遇人不淑来。
方飞鸿则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贾襄,活该,当初让你不要与日月神教为伍,你偏不听,现在后悔了吧?
四护法连忙替贾襄求情,“教主三思啊!夫人她不是故意的,您就……”
大护法呵斥道:“闭嘴。教主的命令你也敢违抗吗?”
四护法:“老大你……”
三护法:“还不快去!她若跑了,看教主怎么罚你!”
四护法气极,却又不敢反抗,冷哼一声,甩手走向贾襄。
贾襄依旧一脸淡然,深深的望了东方不败一眼,便转身离去。
贾襄一进门,总管便低声说道:“大小姐,后院有个小门,我带您去。”
“嗯。”贾襄微微点头。
四护法原想跟上去,但步子刚迈出,又收了回来,心道,“教主说得肯定是气话,说不定早后悔了。我还是回去帮教主吧。”于是目送贾襄离开后,便又折回去。
正与众人打得不可开交的东方不败见四护法去而复返,顾不得一干武林人士的纠缠,问道,“贾襄呢?”
“她走了。”四护法一跃来到东方不败身边,与他共同御敌。
东方不败却压根不领情,怒道:“靖边城危机重重,你让她一个人走?!”
四护法一愣,接着恍然大悟,原来教主是想让他护送夫人离开虎穴!他早该知道,教主把夫人看得比日月神教的安危还重要,又怎么会因为一句玩笑话,与她生气……
其余三人见四护法去而复返,也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三护法更是气不过,骂道:“白痴一个!”
四护法也后悔不已,他以前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不知怎地,自从加入日月神教后,脑子就越来越不好使了。真白痴!四护法原想敲自己脑袋,奈何情势危急、分身乏术,他实在腾不出手来打自己,于是向前一掌狠狠劈去,打飞了身前的敌人。
东方不败虽然很恼火四护法去而复返,但毫无疑问,他的加入让他们在这场血战之中实力大增,如虎添翼,原本必败无疑的局面,出现了一丝扭转的希望,至少,杀出一条血路,是不成问题的。
而这一点,贾襄也想到了,所以当她发现四护法并没有跟上来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原本并不知道这场战斗哪方占优势,之所以借机离开,只是不愿给东方不败增加负担,而东方不败的反应,却让她一颗心沉入了谷底。他让四护法‘押’她走,其意再明显不过了——他没有胜算。
幸好,四护法回去了。但愿,他的助阵,能够起到作用,哪怕是一点,也好。
贾襄走出钱庄后门,抬眼看向天际,一片过分美丽的蓝天白云,却染着一层朦胧的阴郁色。
“东方不败,你千万不要有事。”贾襄望着天边轻声低喃。
忽然,一声冰冷的嘲笑从前方的树上传来,“死到临头还有心思替旁人担心!”话音未落,一道人影从树上跃下,身形轻盈,如一只灵巧的燕子,落在贾襄身前两米处。
这不是隔壁牢房的那个小姑娘吗?贾襄望着身前的故人,不解这小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挡住自己的去路。“东方不败在前面。”
“我不找他。”
不找东方不败,那就只能是冲着自己来的了。贾襄了然一笑,自嘲道:“小梁王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王朝、张裕在先,冷血姑娘在后,如果她猜得没错,当日在牢房里住另一边的老妇人,想必也是小梁王的人。为了抓她,小梁王还真是劳师动众、煞费苦心啊!
“既然晓得王爷看得起你,你就该乖乖从命,随我们回去见王爷!”
这声冷语,非常沙哑,显然并非出自那小姑娘之口。贾襄循声看去,却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那冷冰冰的小姑娘,面无表情的立在前方。
“你叫什么名字?”贾襄问。
“金燕子。”
“前辈呢?”贾襄又问,还是面朝金燕子,但眼神却看着她的后方。
“谁是你前辈?!”随着一声极不友好的冷哼,一个黑发妇人从燕子身后走出来,身材与金燕子一模一样,脸蛋却大相径庭,那衰老的容颜,好似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干尸。
之前在牢房,只注意到她的脸,所以不曾怀疑她的年龄,而此时看来,除了脸之外,她竟与金燕子好似同龄人。再观那双手,白皙水嫩,最多也不过二八年华。
原来是未老先衰。难怪她对‘前辈’二字的意见如此之大。贾襄望着她笑道:“我与赛华佗有些交情。”言下之意,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便指你一条明路。
闻言,‘老妇人’,也就是银燕子,暗淡无光的脸廓陡然一亮,喜道:“你当真认识赛华佗?”
贾襄道:“如果你指的是那个白得像死人,有近乎于病态的洁癖的男人,不错,我认识。”
立时,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从左侧传来,“贾小姐,在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君子所为。”紧随其后的,是一袭洁白长袍的任城,长发还是一如既往的用金簪高高竖起,端的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贾襄道:“多谢提醒,以后这些话,我会尽量当着你的面讲的。”
任城满脸黑线,她果真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句话参得很透!
不等两人叙旧,银燕子便凉凉地问:“你是什么人?”
“任城。”任城淡淡吐出能够代表一切的两个字。
银燕子自然晓得‘任城’二字代表着什么,不可一世的神色突然一暗,望着任城的眼光里,出现了几许谄媚与敬佩。
贾襄想,银燕子大概只有在面对小梁王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而她此时却这样望着任城,可见她对自己未老先衰的容颜,是多么的介意。一个人的弱点,就是她的。而银燕子的弱点,就是对任城有所求。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既然有求于任城,必然就不会为难任城。
当然,银燕子会不会因此放过自己,贾襄不敢确定,毕竟,女人总是特别喜欢为难女人……
“任公子。”贾襄淡淡开口,“以你的武功,能胜出吗?”
任城看了金银燕子一眼,道:“轻而易举。”
“如果再加两个呢?”贾襄又问。
“再加两个你那样的,还是再加两个我这样的?”任城问。
贾襄嘴角微颤,“你那样的。”
“如果不救你的话,没有问题。”言下之意,有你这个扯后退的在,是怎么也逃不走的。
贾襄的嘴角有抖了抖,道:“你走吧。”
任城一惊,然后说道:“好,我去搬救兵。”
“嗯,东方不败就在前面,你去喊他来。”贾襄说得一本正经。
“他不知道你被围困了?”
“应该不知道吧。”贾襄淡淡道。
任城又看了金银燕子一眼,对付这两个人不难,可是隐在暗处的那两人之中,有一个武功与他不相上下,想救贾襄,就只能去找东方不败了。
“你不能走!”见任城想走,银燕子道:“你必须先治好我的脸再走。”
任城拧眉,“以你的武功,留不住我。”
“这样呢?”银燕子忽然将剑架到贾襄的脖子上,威胁任城。
任城大骇,正为难,贾襄却悠悠地笑起来,道:“小梁王想要的,应该不是我贾襄的尸体吧。”
“你……”银燕子气急,说不出话来。
任城赞赏地看了贾襄一眼,便一跃过墙,才刚过墙,便听到前门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当即心一沉,足下轻点,乘风而去。
一来到前门,任城立时就傻眼了。东方不败明明正被人围攻自顾不暇,贾襄为什么还要他来搬救兵?难道她不知道东方不败被围困了?没道理啊……蓦地,脑中一个激灵,任城恍然大悟,贾襄显然早就知道东方不败正遭围困,不仅如此,她还晓得东方不败这一方实力略逊,让他来搬救兵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其本意在于——给东方不败送救兵,而他正是这个救兵。
好个临危不乱、淡漠如水的女子!
只是,她知不知道,给东方不败送来救兵的同时,也断了自己的后路?
任城轻叹一声,她,应该是知道的吧,可她还是选择了将活路留给东方不败。他其实并不惊讶她的选择,因为他深知,每一个心中有情的人,都会做相同的选择……
东方不败见任城出现,喜道,“你怎么来了?”
“她让我来的。”说话间,任城已开始从包围圈外往里面杀。
东方不败不用问也知道任城口中的‘她’指谁,当即大怒,很不客气的朝任城劈去一张——打在任城身旁的敌人身上。
任城也很不客气的还他一掌——同样是打在敌人身上,道:“除了你,没有人能救她。”就算再出现一个救星,她还是会将其骗来这里给东方不败助阵的。
一听‘救’字,东方不败的心就慌了,她果然如他所想,遇到了危险。
该死的老四!该死的任城!他们不晓得她手无寸铁需要人保护吗?!
心急如焚之际,东方不败完全忽略了贾襄是何等的聪明绝顶,脑中想的,全是她的安危。
也就在他慌神的一瞬,让方飞鸿有机可趁,在他的背后打了一掌,立时真气紊乱,血溅四方。
“教主!”四大护法一齐惊呼,这声惊呼里,除了担忧,更多的是惊恐,因为方飞鸿的那一掌,不是普通的掌功,而是吸星大法!
吸星大法!贾襄微微一愣。
卧槽,不是假江湖吗?为什么有吸星大法?
东方不败早就料到方飞鸿的内力能够有如此大的提升,必是练了吸星大法,所以与他交手时尽量避免直接接触,以免中他的吸星大法。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这结结实实的一掌,让他的五脏六腑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好似要裂开一样。而体内的真气,也随着方飞鸿的吸星大法的运作,一股股的往外流。
方飞鸿像着了魔一样,双眼发红,狂笑不止,“哈哈哈哈……”
顷刻间,狂风乱作,尘土飞扬,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皆敢怒不敢言,纷纷悄悄后退,生怕自己的内力也被吸走了。
“任城,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四护法无计可施地问。
任城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我能做的,只是等方飞鸿吸干他的内力之后,替他疗伤。”
四护法有气无处发,狠狠地捏着长枪,整条胳膊因愤怒而颤抖。
眼见东方不败脸上的血色越来越少,忽然,一道水红色的瘦小身影冲入人群中,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那抹水红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开了东方不败与方飞鸿。
“教主!”南四护法连忙扶住元气大伤的东方不败,东西两人则挡在前面,大有‘想伤教主,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的架势。
东方不败顾不上缓气,立即盘膝而坐,运气调理。
强行中止吸星大法,方飞鸿也伤得不轻,虽然内力大有提升,但从东方不败那儿吸来的真气与他自身的真气不和,两股真气在体内乱串,让他痛苦不已,整个人好似想爆炸一样。
好事被破坏,方飞鸿恼羞成怒,也不管现在能不能运气,一掌劈去,却因头胀而失了准头。
“啊!”红豆边叫边跳脚,“杀人是犯法的!”
东方不败哭笑不得,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说起话来与贾襄一样怪。“你这么怕死,刚才怎么还敢撞上来?”
“什么撞上来呀!”红豆一脸怕怕地跳到东方不败身后躲起来,道:“我刚才是跑的太急,没刹住脚。”说完还特无辜的摸摸自己轻肿的红鼻子,道:“也不知道谁的骨头那么硬,跟砖头似的,疼死了。”
敢情她还没搞清东方状况!东方不败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沉吟了好大一会儿,才道:“你为什么跑得那么急?”
“我进城的时候听人说小姐在城里,所以就十万火急赶着来找小姐啊。对了,小姐呢?”红豆东瞧西瞧。
又沾了她的光。东方不败神色一暗,缓缓站起来,道:“她不在这里。”说完,又对方飞鸿说道:“你虽然吸走了我两层的内力,但即便如此,你依然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那两层的内力根本不是现在的你所能驾驭的,强行用功,只会走火入魔。想活命,就在我改变主意之前,给我滚!”
方飞鸿深知东方不败所言非虚,恨恨地瞪了他半晌,拂袖而去。
方飞鸿一走,其他来找茬的武林人士也都作鸟兽散。单少羽看着四护法犹豫了片刻,忽然掏出一瓶金创药扔给四护法,道:“这个虽然治不了他的内伤,但能治外伤。”说完,也转身离去。
四护法接住药,望着单少羽的背影,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知道单少羽对他有一份惺惺相惜之情,而他亦然。作为一个用枪之人,单少羽算是少见的高手。而作为一个将军,单少羽能不顾世俗之忌赠药,可见其也是性情中人。但,这个朋友,注定交不了。
“方飞鸿那么坏,姑爷你干嘛放他走?”红豆不解地问。
东方不败道:“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荒芜的官道上,一辆低调的破旧马车缓缓行驶,时不时发出吱吱的滚轮摩擦声,好似随时可能会散架。
马车外,有两个车夫,一个嬉皮笑脸,一个面无表情。此二人正是王朝与张裕。
马车内,贾襄倚壁而坐,闭目养神。早知还是会落入他们手中,当初就不设计引起靖边侯的注意了,好歹,还有本书看。
同样坐在马车内的,还要金、银燕子,她们冷冰冰地瞪着老神在在的贾襄,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贾襄闭着眼,淡淡地开口。被两道视线如此殷切的关注着,怪难受的。
金、银燕子面露惊讶,互看一眼,银燕子开口,“东方不败对你那么绝情,你为什么还骗任城去帮他?”
“这世上有许多事,是不需要问为什么的。”贾襄闭着眼徐徐说,波澜不惊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但银燕子却从中听出如山如海的深情,坚定不移而深不见底。
可是银燕子不理解,不理解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就算对方负了自己,也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做自己心中认为对的事。“你真的那么爱他?爱到情愿自己身陷囹圄,也要让他活命的地步?”
贾襄闻言缓缓睁开眼,道:“你把爱情想得太伟大了。没人会无私的为谁奉献,即便是把生存的机会留给了对方,那也是因为活着的那一个会更加痛苦,而我,不愿痛苦。”顿了顿,她又道:“更何况,任城救不了我,留下来也无济于事,不如让他去帮东方不败,能走一个算一个。”
“如果王朝与张裕没有及时出现,任城能够从我们手中将你救走,你还会让他去帮东方不败吗?”银燕子问。
“不会。”贾襄不假思索地回答,脸上依旧无风无波。
银燕子面露鄙视,有些气愤地说道:“真自私!”
见状,贾襄忽然弯唇一笑,道:“我不过是代替他,做了一个自私的决定而已。你气什么?”
银燕子皱眉,“你又怎么知道,他会做这样的决定?”
贾襄笑道,“我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