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飘零轻笑起来:“何况,有谢蓝衣与上官凭在,南岳北轩必有人愿千里而来,中虞这里,璇儿是必然想要去的,昊儿又是中虞未来的太子,有此亲近太子与郡主的大好机会,中虞豪门岂有不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的道理。
岳离涵与萧离虽是将宛然放在中虞,毕竟对对方均有疑虑,必然也会派些人来守在她身边……”
虞嫣猛然一惊,好一会才叹道:“我倒还真是不曾想的这般的深。”
叶飘零抬手执壶,慢慢的斟了一杯酒,举起翡翠杯淡淡的笑了起来:“此事暂时还不能透露出去,那两个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我能想到的,他们自然也能想到。”
虞嫣点了头,恍然叹道:“难怪皇兄令我绝不可外传,我这才算是都明白了。”
叶飘零低头轻嗅着杯中的梅花酒,轻轻的扬了下眉,她想必已将各方的心理估摸透了,才会想出这般的主意来。我毕竟还是低估了你,原想着你不过是想要借着平衡之势,过几年安心日子,却不曾想你竟弄出这么个书院来
他举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翩然起身,笑道:“我此刻有事,想要出去走走,就不陪你了,你只是自便罢。”忽然很想见她,很想听听她会如何对自己说起关于这个书院的事。今夜月色正好,踏雪寻美,岂非也是佳话一桩。
虞嫣明白他想要去何处走走,因笑道:“你我之间原也并无客气的必要,你去吧。”
叶飘零转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稳稳当当道:“你与她不同,她只是不愿卷入,若当真卷入了,却也未必不能自保。你……还是早些脱出这个是非圈,免得将来不得收梢。”
虞嫣抿了嘴,冷静的看着他,眸中是坚定的光:“既已卷了进来,岂有半途而废之理。”
叶飘零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迈步径自打开了房门,屋外,琼楼玉宇,银霜满地,映着皎洁的月华,越发如梦幻一般。他略一举步,也不曾见如何使力,人已飘然上了房顶,恰如一阵轻烟也似,转眼走得无影无踪。
贾襄手执棋谱,悠闲的倚在贵妃榻上,膝上搭着薄毛,雪球舒适的蜷在她怀里
雪球这些日子过得甚是憋屈,谢蓝衣时时在贾襄身边,它原就怕了谢蓝衣,哪敢在她眼皮底下讨生活,只是日日见了谢蓝衣就悄悄儿的溜去寻了上官凭暂避一时,上官凭见着它,也只得苦笑摇头。有次恰恰被石楠碰上,更被取笑为好一对难兄难弟。
烛光流泻,晕黄的光落在贾襄面上,长长的鸦羽般的睫低低垂着,分外恬静安详。门外响起几下轻叩,她微微一惊,抬了眸:“进来。”
门被人轻轻推开,有人笑吟吟的立着,背着光看不清面容,那一袭的白衣却是纤尘不染,飘然欲仙,她忽然便有些好笑,想着这一身白衣俨然竟似正字招牌了。
他闲闲的走进来,回身阖上门,室中便有一股清新微凉的冷气夹杂着淡淡的梅花香气,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坐直了身子。怀里的雪球被惊了一下,撩起眼皮斜瞥了叶飘零一眼,又懒懒的耷拉下来,继续睡它的。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她扬眉问了一句。
“忽然想见见你。”他轻飘飘的说着,在桌前坐定了,提起桌上温着的茶壶倒了一杯茶。茶色是淡淡的浅黄色,有种轻微甜蜜的果香,入口微涩,回味悠长。
“是果茶?”他挑眉,极为肯定的道。
她笑起来,昏暗的灯光下,眸子点漆也似,漾着深深浅浅的波光,流转幻濛:“你的舌头倒灵,这是前儿南面送的水果,我一时兴起,试了几个方子,这个味道却是最好的。”
他于是叹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杯子:“在一个男人面前说另一个男人,你时常如此么?”
她歪着头,静静打量他,好一会轻笑的答道:“纵使我不说,你也一样清清楚楚,我又何必藏着掖着。”话说得淡如微风,语气却是了然的,你这个时候来,不正是因为知道了。我午时才从宫中出来,晚上你便都知道了,这个速度,也实在够快了。
“跟我一起回东海不好么?”他听出她地意思。不由地摇了摇头。
“不好。”她干脆利落地回答。
“女人。太要强了不好。”他笑。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清淡而微涩。却又回味悠长。这茶倒与她有些相似。
“是么?”她淡淡道。不置可否。
“其实要强些好。若不要强。早也认命了。又怎轮到我。”他笑吟吟地补充了一句。
她怔忡了片刻,忍不住扑的一声笑了起来:“我原先总想,蓝衣的面皮之厚已是世间罕见,如今见了你,方才知道何谓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笑笑,有些无谓:“那个孽徒……”
“她总说你是妖孽……”贾襄想着这一对师徒不觉微笑起来。明明感情甚是深厚,却总是互相看不对眼,彼此之间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又多有相似之处。
“我明儿有事要离开些日子,你可有事情想要问我?”叶飘零并不愿意过多的谈论谢蓝衣,岔开话题问了一句。
贾襄沉默了一会,平静的答了一句:“没有。”
“你不想知道我为何会对你用‘重生’之术么?”他扬眉,只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由他作了出来,却是说不出的潇洒随性,悦目至极。
“你若想说,我不问也会说的。”你若不想说,我又何必去问,白白的碰了钉子。
叶飘零伸手漫不经心的取过桌上一叠裁得方方正正的厚纸,随意的翻了几张。贾襄闲来无事之时,便会拿了炭笔涂抹几笔,只是近来事情甚多,只绘了寥寥的几张。
“在一张满是痕迹的纸上涂画,所留印记再深又怎及得上在一张白纸上随意的一笔。”他微笑着,神情优雅而雍容。贾襄抬了眼看他,没有应答。
“我有些事,明儿就要离开都……”他道。
“你想要这个天下么?”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很早以前就想知道,却一直没有问出口。如今见他来去匆匆,心中便更增疑惑。
“不,如今天下也算太平,我便是有心也难成事,何况,我要这个天下作甚。”
她看着他,没再多说什么,半天才点了点头:“那你为何还不回去东海?”
他挑眉,走到她面前,俯身看着她,笑得极是轻佻,眼神却是专注而沉静的。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离得极近,她能清楚的闻到他身上那股夹杂着梅香的淡淡酒气,热热的呼吸拂在她的面上,让她没来由的有些心慌,面上也烧了起来。
“我……”她艰难的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却又找不出话来。
耳中传来他低沉的笑声,温润沉厚,细碎的吻
在额上,轻柔而怜惜。
“你想装便继续装罢,将来……总有你装不下去的一天。”
巳时初刻,小院的正厅,贾襄抬手掩住一个哈欠,眉目间有掩不住的疲惫。
谢蓝衣歪着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着她,调侃道:“昨儿可是会了情郎,怎么这般累?”她眼神极其狡黠暧昧,勾起的嘴角充满兴味。
贾襄苦笑了一下,一手托了下颌,懒懒的取了果茶,啜饮了几口。叶飘零在她房中耗到将近四更天,走了以后,她犹自心神不宁,通宵未眠,此时便觉疲惫得紧。
石楠娇笑不已,美目流转顾盼:“难不成是天雷勾动了地火,干柴移近了烈火……”
贾襄无奈的白了二人一眼:“你们二人,真是,惟恐天下不乱。”
“反正都够乱了,再多一个也乱不到哪儿去。”谢蓝衣笑嘻嘻的说了一句。
石楠跟着补充道:“有道是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情人多了有面子。”
贾襄瞠目结舌,半晌无语。
上官凭坐在一边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起身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匆匆的出了正厅,倒好似身后有鬼一般。
谢蓝衣见他神情古怪,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上官,你这么着急的出去,可是去挣面子,寻情人?”上官凭脚下一个趔趄,几乎摔倒,苦笑的回头瞪了她一眼,谢蓝衣犹自笑得东倒西歪,全无心肝。
贾襄笑着摇了摇头,石楠跟着笑了一阵,喝了口茶,问道:“昨儿是叶飘零?”
“是。”
谢蓝衣撇嘴,讥嘲道:“妖孽原来也有成圣的一天,倒是真想不到。”
“什么圣?”贾襄愕然的问了一句。
“情圣。”石楠与谢蓝衣异口同声的答道。
贾襄啐了二人一口,自觉无奈:“你们想的未免太多了些,他只不过是听说了书院之事,因此才来问问我而已?”口中虽是冠冕堂皇的这般说着,心中着实有些发虚。
谢蓝衣嘿嘿一笑,拿眼瞄着她,眸中是毫无疑问的不信之色。
“原来是为了书院之事,”石楠点头道:“只是不知何以白日不来,却偏偏到了晚间穿墙逾垣悄悄儿的来,走时也不知会我们一声儿,倒显得主人颇无礼数。”
“昨儿月色似乎不错,踏雪而来,良辰美景,佳人如玉了,倒好似是戏文中唱的窃玉偷香,夜半私语。”谢蓝衣兴致勃勃的在一边帮腔,心中恨极了自己昨儿晚上竟不曾亲见。
贾襄白了二人一眼,起身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休息。”
也不理二人,径自匆匆去了。
心中愈发的恍惚,混混沌沌的,竟是剪不断、理还乱,既甜又涩,滋味难言。不由的轻轻叹了一声,想着叶飘零的话:在一张满是痕迹的纸上涂画,所留印记再深又怎及得上在一张白纸上随意的一笔。
这一笔画的实是太深太重了些,她苦笑的想,如今看来想要抹去,竟是千难万难了。刚刚走到自己的房前,却刚刚碰上莲儿抱了雪球笑吟吟的出来:“小姐。”
贾襄应了一声,雪球见了她,忙挣出莲儿的怀抱,窜了过来,她伸手抱住了它,怜惜的挠了挠它尖尖的耳朵,昨晚若不是这个小东西在关键时刻忽然叫了起来,几乎真要如石楠所言天雷勾动地火了,她叹息的想着,缓步走进房里。
贵妃榻已被整理得干净俐落,再看不出昨夜的痕迹。她却清晰的记得那人温暖的胸膛、急促的心跳,有力的臂膀几乎便要将自己揉得碎了,最终却还是忍住了。
桌上,素雅的青花梅瓶中,一枝红梅嫣然怒放,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妆点一室清幽。
“怎么这时候便折了梅来……”她含笑问了一句,凑了过去,欠身就近嗅了一嗅。
“这梅还是少爷清早送来的,他说昨儿来的匆忙,一时却忘记了,临去的时候才想了起来,便折了一枝,又怕扰了小姐,便敲了我的门,令我清早插在小姐屋里。”
贾襄怔了一下,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我如今却是众叛亲离,人人都向着他去了。”整个院子,自己亲近的几个人似乎无一不是乐见其成,人人皆是有意无意的提及,深恐自己一时忘记了他。也不知他下了什么蛊,竟是无声无息的收服了一片人。
冷香幽幽,沁入骨髓,恰似那人一般。她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雪球,暗暗想着,若是雪球会说话,却不知会向着谁。应该会是岳离涵罢,她微微的笑了起来。
谢蓝衣跨步走进贾襄的房里,眉头微微拧起,带了三分忧虑之色。她虽与上官老夫人并无多少感情,毕竟爱屋及乌,也并不希望这个慈祥的老妇人有何好歹。
“石楠呢?”她没在屋中见到本该在的石楠,随口问了一句。
贾襄一面安抚着听见谢蓝衣声音便开始躁动的雪球,一面抬眸答道:“去绿林盟了。”雪球黑黝黝的眼珠子骨溜溜的盯着谢蓝衣看了老半天,终究还是不放心,悄悄窜了出去。贾襄知它怕得紧,也不强行拘着它,任它去了:“你不必太过担心,老夫人绝不会有事的。”
谢蓝衣听她说地肯定。倒不由怔了一下:“怎么说?”
“上官家是北轩豪门。哪里还缺几匹快马和几个下人使唤。若是老人家当真有事。必定是快马来报。断然不会托绿林盟带了家书来。”贾襄细细地解释着。看谢蓝衣面上犹有怔忡之色。便又补充道:“无论如何。绿林盟亦是外人。如此大事。断不致这般轻率。”
谢蓝衣低头略一思忖。念及上官凭近来地表现。不由撇嘴道:“难怪上官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想来他也看了出来。只是怕我恼怒。不好直言。”
贾襄轻笑起来伸手执壶。给她倒了茶:“我想着。他年后必会回来。”
谢蓝衣被她一语点醒。不禁挑眉道:“年后。你是想说。他会跟萧青一同来此。”
贾襄轻叹一声。只是缓缓喝茶。你一直都是很能沉住气地。我只以为你说了灯节。在这之前便不会步步紧逼。谁知。你究竟还是放心不下。你匆匆召了上官回去。无非便是想要清楚知道这一切事情地来由。年后才好对症下药。偏偏他如今无官一身轻。你不好随意驱策。只得寻了借口暗示了上官家。弄出这么一出大家心知肚明地把戏来。
她忽然有些担心,叶飘零,你为什么不肯回去东海呢,你若回去了,便也安全了,你若不肯离去,他们难免是要对付你的。届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蓝衣……”她无奈叹道:“我近来总是心乱如麻,神思恍惚,虽说很多事情我都已有了决断,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是错了……”
谢蓝衣扬眉道:“人生在世,只是随心所欲罢了,若总是瞻前顾后,岂不累得紧。”
贾襄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渑都月明阁,位于都西城最为繁华的青大道之上,是都最为豪华的酒楼,号称月明十八楼,一贯只接待豪门巨富之家,这一十八楼之中,以听风雅筑最为豪华瑰丽,即使是在豪门如云的都也并没多少人能踏进这座听风雅筑。
此刻,却有一名锦衣男子缓步的走进了月明阁,径往听风雅筑而去。月明阁名为酒楼,其实布置仿佛私家园林一般,精致秀雅。沿途长廊蜿蜒曲折,即便在这林花谢尽的萧条冬日,也可称得上是一步一景。雅筑前,早有一名衣着得体,举止大方的绛衣美人侯在那里,见他过来,只略一打量,便含笑对他福了一福,欠身引了他径往筑中而去。
精致典雅的厅中,早有三人候着,其中一名早已不耐的走到厅前,不时张望着。见那男子缓步而来,已大声叫道:“曜廷兄真是悠闲,这般不紧不慢的,可等煞我们了。”
那男子听了这话,便抬了眼,淡淡的笑了一笑:“慕容兄说笑了。”他虽是面上带笑,那笑意却是丝毫不曾传到眼中,眸中依旧一片清冷,此人正是南岳杜曜廷。
慕容源晖哈哈一笑,挥手令那绛衣女子离去,自己亲自引了杜曜廷进去。
“今儿都是老相识,倒也省了不少事,大家只是随意谈谈罢。”
厅中酒席皆已备办妥当,四人原不是真心为了吃饭来的,桌上所备的只是一些精致的菜,倒也色香味俱全,望之令人馋涎欲滴,倒也不愧7之称。
四人各自坐定,因杜曜廷远道而来,便请他坐了上座,杜曜廷不过略辞了一辞,便也不客气的坐了。次坐却是让给了檀远悠,慕容兄弟随后坐定。
慕容源晖便自执了壶,给众人各斟了一杯,四人举杯饮了。那绛衣女子很快便上了菜来,色色精致,样样玲珑。几人都是出身名门世家,倒也并不在意,只是随意用了些,因有外人在场,不过是说些闲话,淡淡的叙了些离情。
待到酒过三巡,慕容源清便挥退了厅中服侍之人,笑问道:“我听得曜廷兄将至都,特特令人将你上次所居的囿苑打扫了出来,原以为你必会住了过来,却不曾想你竟住到了上官凭所购房产之中,我兄弟倒是好一阵思量,生恐是上次招待不周……”
杜曜廷摇了摇头,几两酒下了肚,他话也便略略多了些,不复先前惜字如金模样。
“我此来都原是受了皇上的密令,皇上令我就近居住,我自是不好违抗圣命。”
还因此没来由的被谢蓝衣诈去好几万两银子,虽说这银子皇上自是不会多说什么,但谢蓝衣这般的趁火打劫,难免令他心中不快。
慕容源晖挑眉打趣道:“难道南皇陛下是令曜廷兄贴身保护谢蓝衣?”
杜曜廷苦笑摇了摇头,保护谢蓝衣,若是连谢蓝衣也需有人贴身保护,那天下实在也再无几人是安全的了。“皇上令我来此,是为了看顾宁夫人。”他平淡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檀远悠忽然抬了眸:“宁夫人?”
杜曜廷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补了一句:“便是当年檀兄府上的琴娘。”
“她不是已死了……”慕容源晖大吃一惊,几乎是脱口而出。
当年之事,他原也知道一些,后来更是知道了贾襄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她成了北轩的皇后,北轩传来皇后逝消息之时,他还很是感慨了一番红颜薄命。檀远悠的面色也不觉微微的泛了红,捏着玉胎冰花瓷杯的手指也因吃力而有些发白。
“北轩宫中似是出了些事,她其实没死……”杜曜廷慢慢道,黑沉沉的眸子里泛起难解的光芒:“你们若想对付叶飘零,如今却是可以省事了,因为如今南皇北帝都想要他的命。”
檀远悠悚然一惊,几乎立时回过神来,不置信道:“是叶飘零将她弄出了北轩皇宫?”
犹未回过神的慕容兄弟乍闻此言,都是一愕,互看了一眼,眸中均是惊诧之色。
杜曜廷不置可否的冷然一笑,南皇对她似松实紧,当日若不是迫于情势,又怎会轻易放她离去;至于北帝,姑且不论其他,只凭叶飘零能轻易将他的皇后**宫去,只凭这份能力,他又如何能放过。何况这二人单独相处了数月之久,其间之事,再难分说。
更何况,如今那位娘娘虽恢复了神智记忆,但显然并无意重回宫中。偏偏北轩已然大殡天下,断然不能再使得这位皇后死而复生,便是迎她入宫,也需寻其他由头。若是自家皇上执意插手此事,北帝只怕也只得铩羽而归了。
慕容兄弟对看一眼,绝口不再提起此事,只是笑吟吟的寻些风花雪月之事说了,他们不提,杜曜廷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倒是檀远悠心神不宁,举止大为失措。
吃完饭,杜曜廷便辞了出来,慕容兄弟也只略略的挽留了一回,便将他送了出去。约了来日相会后,三人回了厅中,唤了那绛衣女子令她叫人来撤了残酒,又奉了茶。
慕容源晖忍不住叫道:“大哥,我说虞嫣怎会莫名的带了谢蓝衣和那个女子进宫,原来她竟是北轩的皇后……”
慕容源清点了点头:“这是个变数,不过如今我们已不比当日,今时今日,虞嫣手掌大权,我们所要做的,只是静静观望,再图他日。果真叶飘零一去,虞嫣少了左膀右臂,金妃那里又另外安插了人,哄的皇上高兴了,一切都在未知之数。”
慕容源晖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便道:“这般说来,那日绿萼岭上,那个所谓叶飘零的夫人便是这位北轩的先皇后了……”他一面说,便拿了眼去看檀远悠。
檀远悠犹自心神不宁,竟不曾注意他殷殷的视线,只是捧了杯慢慢啜饮,浑然不觉杯中茶水早已罄尽。慕容源晖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远悠……”
他猛的一惊,几乎摔了杯子,只是愣愣的看着慕容兄弟,慕容源晖无奈,只得又将问题再问了一遍。“应该是她,不会有错……”檀远悠默然一会,慢慢道。
难怪那日见她,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如今那层窗户纸忽然捅得破了,再想起来,便觉得出了容貌,气度举止竟是无一不像。
慕容源清笑了一笑,伸手轻轻的敲击了一下桌面:“远悠,你若得了空,便带着玥儿和源晖一同去拜望一下这位倾倒天下的宁夫人罢。”
蓝衣走进房来的时候,正见着贾襄斜倚在榻上,雪球乖巧、端正的坐在桌上,小爪子上捧了一朵雪莲正啃的开心,乌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贾襄见她进来,便抬了眸望她一笑:“怎么又来了。”谢蓝衣不久前刚从这里离开,抱怨说是闷得慌了,要出去走走,怎知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又回转来了。
上官凭走了,石楠又有些事情,说是出门一次,年前回来一同守岁。偌大的宅院,只剩了她与谢蓝衣在。杜曜廷住在偏院之中,他也知自己并不受欢迎,等闲也并不胡乱走动。
这等悠闲懒散的日子于她而言还算能够自得其乐,于谢蓝衣这等好动之人不异酷刑。雪球见她们二人说话,便缩了缩脑袋,抱着雪莲哧溜一声,窜了出去。
“檀远悠忽然到了,想要见你。”谢蓝衣懒得理睬雪球,径自说道,忍不住抱怨道:“虞嫣那个多嘴婆娘居然会告诉他你就是当年的琴娘,真是令我甚是迷惑。”
贾襄沉吟了一下,淡淡道:“只怕未必是虞嫣说的……”不过毕竟并无什么凭据,也不好空口无凭的去猜测什么。她起了身,走到镜前,略略的打量了一下自己,觉得并无不妥之处,便抬头一笑:“他既来了,自然不可不见,将来之事还要多多仰仗。”
谢蓝衣耸耸肩:“若不是考虑到将来之事,我早将他踢了出去,又岂会来告知你。”
贾襄听她语带不屑,不由好笑,知道谢蓝衣素来最恨的便是风流多情却又无能之人,檀远悠偏偏几样尽数犯了,也难怪她一旦听得檀远悠之名,面上便有厌弃之色。
二人出了房门,径往大厅,檀远悠安静的坐在厅中静静喝茶,神色惘然恍惚,竟不曾注意到贾襄与谢蓝衣已缓步进来。谢蓝衣见他发怔,半日也不曾抬眼,心中不免有些不耐,因重重的咳了一声。
檀远悠骤然一惊,立起身来,眸光落在贾襄身上,凝视许久,才犹疑道:“琴娘?”
贾襄清浅而笑,微微颔首道:“多日不见驸马,驸马可还好么?”
檀远悠定定地看她。只觉此人容貌看似陌生。气质举止却又甚是熟稔。与记忆中那人地影像便也渐渐重合起来。对于叶飘零擅于改容换貌之事。他也自慕容兄弟与杜曜廷口中略略地知晓了一些。倒也并不觉意外。只涩涩地笑了笑:“我与玥儿都好。你却变得多了。”
贾襄听他语中大有缠绵不尽之意。心中反倒惊了一下。笑容便也有些尴尬。只得岔开话题。随意谈些天气。说些闲话。好在檀远悠很快便也警醒过来。且谢蓝衣又在一边冷眼相望。更是不便。只得跟着她地话题说了几句。也只算是有来有往而已。
莲儿送了茶来与水果来。见了檀远悠一番。却也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退了下去。她虽是叶飘零地随身丫头。叶飘零却也并不愿意她过多地介入权利纠纷之中。因此也并没将她带来都。反在金华寻了地方让她住了。
她在金华之时。也曾听不少人提及檀远悠。因此心中难免好奇。特特借了献茶地机会。进来看上一看。
贾襄说了几句。自觉无话。只得问起檀玥地起居近况。檀远悠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谈之间甚是琐碎。谢蓝衣在旁听着。心中大感寡淡无趣。因毫不客气地打了个哈欠。
檀远悠眼角刚好扫到这一幕。自觉尴尬。心中虽不愿离去。却也不好再留。只得起身告辞。贾襄早将谢蓝衣不耐地神情尽收眼底。却也并不留他。只是含笑起身相送。又道:“今日身体不适。若有慢待。还望驸马恕罪。宛然近日闲居无事。偶得妙想。有意邀驸马共襄盛举。届时还望驸马莫要推脱才好。”
檀远悠怔了一下,问道:“不知是何妙想?”
贾襄微微一笑,只道:“请驸马容我再卖几日关子,待大事抵定,再来相邀。”
檀远悠拱手一礼,温和道:“夫人相邀,便是看得起远悠,远悠自当全力相助。”
贾襄送走檀远悠,再回厅上之时,谢蓝衣正剥着一只蜜柑,一面往口中填了一片,一面撇嘴道:“这个檀远悠,亏你受得了他。”她口中犹自吃着蜜柑,说话便略有些含糊。
贾襄扑的一声笑了起来,走过去坐下,硬从她手中抢了半只剥好的蜜柑,一面吃一面笑道:“谢大侠艺高人胆大,纵横天下无所顾忌,南皇北帝不过尔尔,况乎檀远悠。”
那蜜柑极之甘甜,汁多甜美,口感细腻,清香宜人。谢蓝衣斜睨了她一眼,自果盘中又拿了一只蜜柑来剥着:“我看你近来却也悠闲,丝毫不见风雨欲来前的紧张。”
然吃完蜜柑,笑了一笑,倚在檀木圈椅上,懒懒道:F希望我日日藏在房中瑟缩不已,胆战心惊,日日以泪洗面么?”口中说着,面上却是清闲悠然。
“或者远奔千里,退避海外也无不可。”谢蓝衣哈哈一笑。
“说来说去,终究还是师徒一家亲。”贾襄含笑打趣,念及叶飘零,不觉有些怅然。
“错。”谢蓝衣剑眉一挑:“你该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便宜了叶飘零,虽然那也未必就是好归宿,不过看那人模样,却也不似虚情假意。
贾襄朗朗的笑了起来,眉目盈然流转,却嗔了她一句:“你若时间有多,还是替石楠好生打算着罢。我的事情,我自有主张。”这一生,此后只求宁静悠闲,闲看云起,坐看花开。绿萼岭上,悠然一生。这样,我能得其所哉,他们,也再不会苦苦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