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襄遣散了厅中随侍之人,沉了脸,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又在搞些什么?”
谢蓝衣性子虽粗疏,却是机敏之人,绝不至看不出杜曜廷想要留下就近监督自己的意思,不知怎么竟会答应下来,实在令她心中疑惑至极。
谢蓝衣哈哈一笑,爽然道:“他这一番话,必是岳离涵令他说的,你看他那副不甘不愿,仿如背书又巴不得被拒绝的模样还不明白么?”
她想起杜曜廷适才的模样,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石楠在一边抚掌笑道:“可不是,那个冰块,看来倒也颇有趣味,值得一玩!”
谢蓝衣啃完最后一口梨,将梨核丢得远远的,笑道:“你说我们今儿收下了杜曜廷,明儿不知萧离会派了谁来驻守这里。最近这日子,过得虽是自在清闲,也觉过于无趣了些,难道不该寻些趣事,免得日日闷在屋里,闲得蛋疼!”
贾襄无语,只得苦笑摇头。
石楠笑道:“更何况,与其将杜曜廷放在外面,倒不如放在眼皮底下……”
贾襄点头,叹息道:“果真是风雨欲来了!”
申时初的时候,虞嫣的车驾到了小院门前,袅袅婷婷的下了车,望着三人轻轻一笑,又寒暄了几句,才向贾襄道:“我们这便走罢!”她今儿是按品大妆,凤冠霞帔,流光溢彩,虽少了几分娇艳柔媚却更增雍容高华之气。
谢蓝衣笑嘻嘻的开口道:“这个我们可包括我?”
虞嫣怔了一下,旋即笑笑:“大侠若是有意,虞嫣自是求之不得!”她笑如春风,和煦清婉,面上绝无一丝勉强之意,眸中却迅速掠过一丝讶异。
谢蓝衣等的正是这一句,因拉了贾襄潇潇洒洒的便登上了车驾。
虞嫣现时乃是中虞的长公主,又行摄政之实,车驾俨然便是半副凤辇,宽大舒适又极豪华。正值冬日寒冷,车中火盆燃得旺旺的,熏香袅袅,竟是温暖如春,香气氤氲。
三人同坐辇上,仍觉宽大舒适,丝毫不觉拥挤。
谢蓝衣打了个哈欠:“忽然很想睡觉!”她说睡便睡,偏了头,将脑袋搁在贾襄腿上,当真便闭眼睡了过去。虞嫣倒是看得一阵发愣,好一会才笑着摇了摇头。
“楚大侠这率真的脾气,真是让人羡慕得紧!”
贾襄淡淡的笑了一笑,语中有欣羡:“世上无数女子,却也只得一个谢蓝衣而已……”
虞嫣默然了一会,不觉也笑了笑:“世上不也只有一个贾襄!”
车中一片寂静,只余车轮的辘辘之声。
许久之后,贾襄才柔声打破了车中的寂然:“璇儿近来可好?”
“很好,就是总是念着你,闹着要去找你,我只得拘着她!”
“其实我不介意她来找我的……”
虞嫣默默低头凝视着自己涂满蔻丹的纤细十指,很久才道:“远悠忽然回来了,慕容源晖又暗地里打听着叶飘零的夫人……我想着,这些都是中虞的家务事,就莫要将你牵扯进去了,你若是出了事,我如何向南北两面交代……”
“我想要留在中虞……”贾襄忽然开口道。
虞嫣惊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我以为你会选择飘零!”
贾襄抬头直视着虞嫣的双眸:“若是檀远悠愿与公主再续鸳盟,公主会答应么?”
虞嫣冷静的与她对视着:“若是北帝想与宛然破镜重圆,宛然肯点头么?”
二人互视了片刻,忽然之间都是一笑,几乎同时,缓缓的摇了摇头:“不!”
覆水难收,破镜有隙,即便是强行聚拢了,终究也不能再如从前一般了。
凤辇轻轻一顿,缓缓停下,一个清朗的男音在外响起:“车内可是长公主?”
虞嫣微微的拧了眉,眸中寒光一闪而逝,面上却是笑吟吟的,欠身扬手轻轻揭开了车幔,露了半面出去,曼声应道:“几日不见三公子,却是愈发的俊美了!”
贾襄有些厌恶的蹙了眉,知道辇外必是慕容源晖了。
嫣与慕容源晖笑意吟吟、风花雪月的说了几句,方才T]坐回车中,好一会才摇了摇头,看了贾襄一眼:“他似乎知道你在我车中!”适才一直在瞄着车中。
贾襄淡淡的笑了一笑,有些无谓,慕容家既有不轨之心,在都的势力自然不会小。而且莲儿又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两厢串联起来,虽说容貌不甚相同,猜出一二也并非难事。只是慕容源晖既然猜到这些,那么有些事情便也能知晓一二,只怕也不敢再有动作。
“宛然想要留在中虞……”虞嫣慢慢道,“不知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贾襄抬眸静静凝视着虞嫣,纤细若春葱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抚着袖口精致的合欢花纹样。“虞王是个怎样的人?”她问道。
“皇兄……我不好说,待你见了他也便明白了!”虞嫣蹙了眉,好一会,如是回答。
贾襄点点头,果然也并不多问。
凤辇行的甚快,不多一会的功夫,便已到了虞宫之外。贾襄揭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目光所及是深红的宫墙,高高深深的,昨儿下了一日夜的雪,琉璃瓦上一片纯净的雪白,夕阳的余晖斜斜的洒在其上,便透出一股别样的明透之色。
梅花原就是冷香之物,得了雪气,便越发的觉得清幽馥郁,直沁入骨髓中去。
贾襄不由深深的吸了口气,面上现出清浅的迷醉之色。
“雪妃很喜欢梅花……”虞嫣看出她地神色。因指着那梅。笑着解释道:“皇兄不但在她宫中植了许多地梅树。还又令人用青花大缸种了梅。放置在宫道两边……”
“雪霏……”贾襄微笑想起红袖阁中那个清冷骄傲地女子。不由点头赞道:“她倒是个有福气地!”
虞嫣轻轻一笑:“若然恩宠便是福气。当今天下说起福气二字有谁及得上宛然!”
贾襄苦笑摇头:“公主觉得我很有福气么?”
虞嫣默然了一会。淡淡道:“说句不怕宛然生气地话。宛然若能忍一时之辱。低下头来。不管是在南宫北宫。所得恩宠又岂是一个雪霏所能比拟!”
贾襄怔了一下。没有接口。是呵。若是当初我肯忍一时之辱。当真进了南宫。岳离涵自会百般回护。千般恩宠。以后种种。可能根本不会发生。
进宫之后,怀孕之时,若是我肯低下头来,去求萧离,他未必便真能狠下心来……
只是我终究不愿意,说到底,我抵触后宫,不愿待在那个地方,不愿与那么多的女子共享一个男子……我更不愿将自己的一生损耗在那深深的宫墙之中,将我全部的赌注都放了上去,去押一个男人是不是会终身不渝的爱我……
那个不曾出生的孩子,他的父亲不敢要他,而他的母亲又太狠心,只是将他作为一枚最后的棋子……她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了下自己的腹部,叹了口气,眉目一时抑郁。
凤辇缓缓的停了下来,虞嫣揭帘看了一眼:“这里便是我的妍清宫了,下车罢!”
贾襄点了点头,推了推膝上睡的正自香甜的谢蓝衣:“蓝衣……蓝衣……”
谢蓝衣懒懒的睁开眼,犹带几分睡意的扫了她一眼:“到了么?”一面说,一面拿了手揉了揉眼,毫不客气的打了个哈欠。
三个相继下了凤辇,直接走进妍清宫。妍清宫甚是精致,淡淡的藕色帐幕铺天盖地的轻轻垂悬着,火盆是早已备好的,室中温暖而安逸,淡淡的隆涎香的味道缭绕其中。
“此刻时间还早,因只是小生辰,所以便不曾惊动太多人,皇兄本来只打算在宫中小聚一番,不想消息传了出去,宫外的人个个削尖了脑袋想借着机会来折腾一下……”
贾襄不由自主的笑起来,自己不也是一心想要进宫来看看么。虞嫣显然也注意到自己言语中的不当之处,不由歉然道:“宛然恕罪,我……”
“长公主不必客气,”贾襄浅笑道:“你原也不曾说错!”
谢蓝衣耸耸肩,有些不耐道:“你们倒好兴致,站在这里说个没完没了的!”
虞嫣恍然,随即轻笑起来,忙请了二人进了右面的一间房。
虞嫣便起了身,领了二人过去,一面走一面道:“皇兄对你们很是好奇,早想一见,今儿算是得偿所愿了!”
谢蓝衣朝天翻了个白眼,若不是贾襄要来,她又怎肯来这地方,受这拘束。
贾襄不愿失礼人前,便谦了几句,眉目间终究有些懒懒。
宫廷的派头,她在北宫之时便已见得多了,早已厌倦不已,今日入了虞宫,不觉又念起北宫,心中愈发烦恶。原来我是这般的渴望自由,渴望远离这一切的权势困扰,她怅然的想着,不由念起了那个潇洒从容,无视权贵的男子。
虞王的生辰宴席设在御花园北的一侧,宫中之人早将的雪扫得干干净净,四面围上了海外来的鲛绡纱,那纱极轻极薄却又细密,灯火辉映之下几乎透明若无物,四面雪景嫣然入目,风却是一丝儿也透不进来,数十个火盆错落有致的摆放着,纱帐之内温暖如春。
谢蓝衣进来一看,便忍不住低声对贾襄笑道:“这纱却有些意思,改日我们也去弄些来,冬日里围了赏雪,可不是暖和得紧,免得总闷在屋里!”
贾襄抿嘴一笑,细声调侃道:“去问你的情郎要去,他准能弄到!”
此刻人来的还并不甚多,坐中也就只有数名妃子,却无一不是妆容精致,衣饰华美,灯火一映,珠玉耀耀,彩绣辉煌,令人几疑身在天上。
虞嫣一走进来,多少眼光顿时便扫了过来,几名妃子便都起了身,笑吟吟的迎了上来只是嘘寒问暖的同虞嫣说着话。有那大胆的,便带了几分好奇的打量着一身青色男装的谢蓝衣,这里毕竟是宫廷内苑,长公主竟带了一名便装男子进入,难免令人心中好奇,而且这名男子又是那般的俊逸潇洒,看长公主的态度也并不像是下属。
虞嫣一一应对了,便带了二人走到上首第一的座位前,笑道:“这里便是我的位置了,二位只同我一起坐罢!”那位置比之下首的位置都要大出好些,坐上三人犹自不觉逼仄。檀香木案几上早已摆了数碟点心瓜果,几侧放置了一色三张彩绣隆凤锦墩。
谢蓝衣也不客气,一拂衣衫下摆,潇潇洒洒的便在中间坐了下来,贾襄抿嘴一笑,便在她身侧坐下了。下首的诸妃嫔见了,不由一阵轻微的骚动,面上均有吃惊之意。虞嫣在中虞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也料不到,这二人竟是谦也不曾谦一句,便抢在她之先坐下了,而长公主面上居然也无愠怒之色。
此刻又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的妃嫔,当真是环肥燕瘦,色色俱全,个个皆是环佩叮咚,衣袂飘飘,香气袭人。贾襄不由暗暗的吃了一惊,略略的看了一看,这些妃嫔倒足足的有三四十人,光只人数已比北宫多出了一截。
众人纷乱了一番,方才各自坐定,谢蓝衣侧头在贾襄耳边低声笑道:“我今日方才知道原来萧离的妃嫔当真算是少的了!”
贾襄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悄悄抬手在她腰间用力的掐了一把,疼得她龇牙咧嘴,眉眼尽数皱在了一起:“我说说而已,你也不必这般狠罢!”
一面说一面苦了脸,作出了一副可怜模样。。
贾襄樱唇微抿,轻嗤了一声,我心中正自郁郁,你却还在火上浇油的说这些,不掐你又掐谁来着。虞嫣在一边见此情景,不由轻笑起来。
“楚大侠若真是个男子,配了宛然确是天作之合了,再没有更适合的了!”
谢蓝衣心情正好,看虞嫣便也觉顺眼许多,因点头笑道:“待我他日到了九泉之下,必要去寻我爹娘,好好的抱怨一番!顺便将那害我投错胎的鬼差狠狠的揍上一顿,以消我今生遗憾……”
贾襄在一边笑骂道:“你若是男子,必是个祸害,家中三妻四妾怕也还不够你折腾的,就不必连带着我一同坑害了罢!”这话说得虞嫣也跟着笑了起来。
三人正自说笑,那边已传来一个拉着长长调子的尖尖细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一时众妃尽数起了身,眼见着有人缓步而入,穿一身明黄的盘领窄袖隆袍,头戴黑色翼善冠,中等身材,面容与虞嫣颇多相似,神情却是懒懒的。
众妃纷纷行礼,他挥了挥手:“都免了罢,今儿只是家宴,太多礼数,反而生疏了!”语气随意,举止亦是散漫而无谓,竟无一丝帝王之相。
身后一名女子紧紧跟随,穿一身碧水色罗衣,罩了一袭纯白狐皮大衣,越显素淡而清雅,眉目间自然透出几分骄矜与冷淡,赫然正是昔日红袖阁的雪霏。
场中诸妃均是争奇斗艳,彩绣辉煌,她一身素净柔雅,不但无一丝逊色之处,反更觉清丽娉婷,袅娜如仙,别有一番风味,难怪能够宠贯六宫。
宛然坐在那里,闲闲的看着。虞嫣在旁微笑指点节目皆是各宫自排的,算是各宫对皇兄的心意,因此看着倒也颇有新意!”
谢蓝衣对这些歌舞并无多少兴致,被虞嫣这般一提,倒忍不住想起金牧之来,举目四望,不曾见到与金牧之相似的女子,因随口问道:“金妃是哪一个?”
虞嫣笑了起来,金玉楼之事她虽不曾亲见,却自有眼线报了给她,她见此事与贾襄有关,便召了金牧之问话,金牧之对她哪敢有半分的隐瞒,自是一五一十的说了。
虞嫣心中百转千回,思量许久,恰值叶飘零回都,便又征询了叶飘零的意见,为免节外生枝,索性禀报了虞王,亲自送了贾襄进宫来。
她一手举了杯,向着下首第三名妃子微微举杯致意,那妃子何曾见她这般客气,倒很吃了一惊,面上现出诚惶诚恐之色,双手举杯恭然饮了。虞嫣淡淡一笑,收回视线:“那便是金妃了,她在宫中日久,又生了皇四子,如今已是位列四妃!”
谢蓝衣凝眸看去,见金妃生得甚是袅娜,精精致致的一张鹅蛋脸上,柳眉杏目,琼鼻樱口,端的一个美人。“她准备了甚歌舞?”谢蓝衣好奇的问了一句。
虞嫣忍不住好笑:“金妃擅歌,嗓音极婉转,当年进宫不过是一介宫女,皇兄喜她嗓音,因此一直宠爱不衰,有了雪霏后才略略疏远了些!”只是几句话,便已透出好些意思来,金妃出身微薄,一度受宠,又得了皇子,却因雪霏失宠。
贾襄低低的叹了一声,没有开口。后宫之中,岂不从来如此,美人如韭,割完一茬又一茬。只闻新人笑,谁见旧人泣。
三人低声的说着话,场中节目已然连换了几场,但终究是因为宫廷内帏,场中或歌或舞,或丝竹或绣品画作不一而足,看在三人眼中却实在并无多少趣味。
足足的熬了一个多时辰,谢蓝衣忽而扬了眉,低声道:“金妃离场了!”贾襄正在剖着一只金黄的脐橙,闻言微一抬眸,正正看到金妃起了身,翩然离场。
虞嫣微笑了一下:“下面是她了,自该去换件衣裳!”
谢蓝衣兴致勃勃地坐直了身子:“听说姓金地很是找了几个美人。可要好好看看!”
贾襄扑地一声笑了起来。白她一眼。将切好地橙子放在她面前:“少说多吃!”
便取了桌上雪白地汗巾拭净了手。忽而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下意识地抬眼看去。竟是虞王。
那双眼已不再是初见时地无谓与懒散。而是带着深深地审视。锐利得出奇。贾襄暗暗叹了一声。却无丝毫惊慌。只是直直地看着他。半晌。绽开一个淡如微风地笑意。
正坐地君王略一挑眉。转过眼去。笑吟吟地低头在雪霏娇嗔举起地杯中浅浅地啜了一口。又凑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句什么。惹得雪霏俏脸嫣红。似嗔似怨地白了他一眼。
谢蓝衣注意到刚才地一幕。正要低声问些什么。场中忽而一声鼓响。咚地一声。震得在场众人都是一惊。下意识地便都转头看去。
咚咚的鼓声密集的响起,众人本已昏昏欲睡,忽然听到这一阵鼓声,不由精神为之一振。谢蓝衣掉头看去,却见三名娇媚女子各着胡装,榴红紧身小祅紧紧裹住不盈一握的蛮腰,****半露,托出两个优雅的圆弧,肩袖处皆镶了一圈白色狐皮,愈显出身段的凹凸有致、惊心动魄。下身是长可及地的绢纱裙,极透极薄。
谢蓝衣双眼放光,啧啧嘴,笑道:“果真火辣得紧!”她一时感佩,声音不免大了些,好在场中诸人见此情景,早已目醉神移,倒也无人注意她的言语。
鼓点声声,雄壮而激昂,三个女子踩着一致的步伐,足下穿的却是羊皮小靴,靴底也不知用了何物,每一落地皆是铮铮作响,颇似金戈之声。
舞姿动作更是刚劲中不失柔媚,柔媚里更显清傲。
一舞既罢,三女同时立住了脚,蛮足轻跺之下,金戈之声四气,场中略怔了片刻,四下喝彩一片,虞王更是击掌赞叹,笑道:“果真是好舞,刚劲有力,大有塞外之风……”
三女同时盈盈拜倒,齐声祝道:“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虞王哈哈大笑的站了起来,神态极是欢愉:“平身平身,来人,赏!”
这一声赏字刚刚出了口,人群中却忽而走出一人,轻嗔薄怒的笑道:“皇上要赏却也不待臣妾来了再赏,这般的偏心,臣妾可是不依的!”
贾襄挑眉看去,那人正是金妃,此刻已换了一身与场中三女一般无二的装束,乌发高高挽起,面色红润,额上香汗淋漓,谈吐间娇喘细细,愈显娇媚夺人。
贾襄怔了一下,随即恍然,难怪适才不曾见着金妃,原是击鼓去了。
虞王见了她,不由一笑,忙向她招手道:“朕适才还在想,爱妃去了哪里,不想竟是去击鼓助兴了,是朕一时失察,该罚该罚!”金妃抿嘴妩媚一笑,轻移莲步上了首座,盈盈浅笑道:“皇上既这般说了,臣妾便祝酒一杯,愿吾皇永如磐石,年年今日岁岁今夕!”伸手执了案几上的翠玉盘隆壶,满斟了一杯,双手捧了上去。
虞王哈哈大笑,举杯一饮而尽,笑挽了金妃的手,令人加了锦墩,扶她在身边坐下了。
贾襄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另一边面色有些微微发青的雪霏,不由暗暗叹了一声。
金妃的鼓舞跳完后,以后的几个节目众人均有味同嚼蜡之感,即便是雪亲自操琴一首,也不过是掌声寥寥而已。
子时过后,众人陆续散去,时候已然不早了,虞嫣便带了二人回了妍清宫,笑道:“今夜暂且住下罢,皇兄明儿会与宛然见上一面,有事只是明天再说罢!”
贾襄点了点头,含笑道:“谢长公主了!”
嫣离去后,谢蓝衣才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笑:“今儿一场好戏,非但有趣,更是余韵绵绵,遐思不绝!”
贾襄靠在椅背上,慵懒的舒展了一下四肢:“今儿在车上,你装睡可装得久啊!”
谢蓝衣嘿嘿的笑了一下,爽快答道:“我不喜欢虞嫣你也知道的!”
贾襄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却有宫女捧了热水来伺候二人洗,她收回了到了嘴边的话语,只是捧了茶盏慢慢啜饮。
待到打发走了宫女,二人并肩躺在宽大的床榻之上,她才淡淡道:“雪菲的好日子也到了头了!”
谢蓝衣叹了一声:“你要离开宫廷还是对的,否则日后还不知会出多少事!”
贾襄躺在那里,微微的恍惚了一下,苦笑起来。
“你想见虞王究竟有何打算?”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在中虞做些什么比较好,既能有一定的声誉,又真能作出些实事来……”贾襄微笑起来,转过头去静静的凝视着谢蓝衣,眸中异彩涟涟。
“做什么?”谢蓝衣挑眉问了一句。
“我想要开个书院!”她听到贾襄轻柔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了几分兴味。
“书院?”谢蓝衣几乎被这两个字呛死,桃花眼儿一时瞪的老大。
“正是。届时还请楚大侠与上官大侠莅临本院。做个客座先生!”贾襄笑吟吟地开口道了一句。这些日子以来。她也一直在想着。自己若能成功地留在中虞。究竟该做些什么。既有利于天下。又能使自己从此不为人所迫。
谢蓝衣大笑。半日才道:“你可真是想得到!”
贾襄便也轻笑起来。闲闲道:“天下苍生。悠悠之口。若是好好加以运用。其实倒真是一口利刃。若应用得当。此后再无忧患。”
我所求者。原不过平淡悠然。只是若是想要见出效果。没有三年五载。怕也是难。只是希望萧离能答应给我几年地时间。容我放开手去做上一番。倒也不愁没有成果。
“上官那里不怕。有我在。谅他也不敢如何。不过只得我们二人。只怕还是远远不够!”
“自然不会……”贾襄笑道:“待我同虞王谈过之后,我打算去与檀驸马好生商量一番,檀家世代书香,他又是中虞出名的才子……”
谢蓝衣摸摸鼻子,愈想愈觉有趣,不禁哈哈大笑道:“我看九郎最近也甚闲,索性将他也叫了来,他若敢蹦个不字来,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贾襄摇头好笑,却也并不反对:“此事暂时还无须想得那般的多,待得大事抵定,再来细细商量,另请一批宿儒学者也是必须要的!”
“书院名字可曾起好?”谢蓝衣兴致勃勃的问了一句。
“我想求虞王将绿萼岭赐了给我,书院就名为‘寒萼’。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香如许!”她微微的笑着,眸中华彩潋滟,一江春水,三千春色尽蕴其间。
“你觉得虞王会答应么?”谢蓝衣挑眉,问了一句。
“会的!”贾襄肯定道:“虞王并非庸碌之人,只是夹在南北之中,不得发展,便索性纵情酒色而已!”她想起生辰宴上,虞王利若刀刃的目光,有那般清醒冷邃双眸的男子,又岂是池中之物。所谓的恩宠,说到底,怕也不过是一个左右朝政的筹码而已。
金妃出身微薄,得宠之后,鸡犬升天;雪菲却是长公主送入宫中,因而长公主得掌中虞大权,如今金妃忽然于生辰宴上来了那么一出,这其中只怕另有隐情。
不过,长公主与虞王,只怕是联通一气,内外一体,并非外人所能破坏。
谢蓝衣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中虞之事与我们无关,只是莫要管它就好,不过借他一块地,给你寻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你一日在中虞,南北也不会过分为难中虞,那姓虞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帐自然是会算的!”二人又说了一回话,这才各自睡了。
次日巳时末,虞嫣方才引了贾襄去见虞王,待得见完了,已将近午时。贾襄婉辞了长公主留膳之意,仍与谢蓝衣同乘虞嫣的凤辇出了虞宫,一路之上,只是含笑与虞嫣略略的说了几句,却是只字不提面见虞王所谈之事,虞嫣竟也不曾多问。
待得到了小院,二人辞了虞嫣下了车来,径往院中,谢蓝衣才开口问道:“如何?”
“已谈妥了……”贾襄含笑答了一句。
“那我可得去寻上官和石楠好好说说去!”谢蓝衣笑吟吟的道了一句。贾襄浅浅的笑了一笑,微微的仰起了头,冬日温煦的阳光照拂在她的面上,鲜活而温润。
宫外的天空原来真比宫内的蓝呵,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门外有人轻轻叩门,那人漫应了一声,仰起头来对着推门而入的人微微一笑,一室灿然,若明珠在堂,宝玉莹然:“可有什么有趣的事?”
推门进来的正是虞嫣,看着那人,她不由摇了摇头:“今儿皇兄见过宛然了!”
叶飘零沉吟了一会,问道:“都说什么了?”
“她想要在绿萼岭上办一家书院……”
“书院?”声音中明明白白的带了讶异,好一会,叶飘零叹了一声,点头道:“果然不愧是我看上的女子,所想所做皆是别出机杼,你皇兄可答应了?”
“她对我皇兄说,只要十年,她能使‘寒萼’名扬天下,天下英才尽出此门……”
“‘寒萼’?书院的名称么?”叶飘零扬眉问了一句。天下英才尽出我门,她必是这般说的罢,念及那个清艳无双的女子傲然扬眉的说出这一番话的景象,他不由轻轻笑了。
“是!”虞嫣叹息了一声,忍不住道:“我昔时总觉得她容色无双,于她颇多便宜之处,如今想来,这容貌倒成了她的桎梏,让她只能避世独居,不宜入世!”
“你那哥哥自是答应下来了!”叶飘零不愿多在虞嫣面前提及贾襄,便即换了话题。虞朗也非池中之物,只是深知中虞的劣势,不愿表现出来徒然引来疑忌而已。不过只凭他的隐忍之心,中虞也未必便没有发展之力,文治天下,岂非也是一个极佳的途径。
虞嫣抿嘴笑起来:“皇兄说了,若是可能,他决定将宛然留在中虞。”
“可能……”叶飘零嗤笑道:“他的可能便是萧离与岳离涵都同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