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服了药后,又睡了一觉,醒来已不再感觉头晕目眩了。叶飘零依旧笑吟吟的,眸中除了温柔似乎还多了些什么。
“这是炭球……”他笑如清风徐来,眸中隐隐的含了几分促狭。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东西:“是有些像黑炭……”
正仰着短短的脖子以期待的眼光殷殷注视她的雪球一听这话,脑袋顿时耷拉下来。闷闷的掉头向叶飘零龇了下牙,郁郁的蜷起了身子。
叶飘零被它生动地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叶宛瑜笑着伸手抚摸着它蜷起的背脊。极为怜惜,忽然歪了头看叶飘零:“它若是白地。一定更可爱……”
莲儿捧了茶进来,猛然听了这话。当场扑的一声笑了起来。
一辆深黑色地精致马车在道上疾奔,拉车的是二匹毛色纯青地马儿。一色的长身细颈,青色地鬃毛飘飘,神骏非凡。车中,叶宛瑜怀里抱着雪球,昏昏沉沉的打着盹,不知不觉的便靠在了叶飘零肩上。叶飘零揽了她肩,让她斜斜的半躺下来,好睡的更舒服些。
他的肖像已贴满了南岳的大街小巷,所以他也只能窝在马车中。单个的盘查他并不害怕,他的移魂之术早已修到了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可以轻易的扭曲少部分人眼中自己的形象,便是指鹿为马也不为难事。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稍有不到之处,被哪个不识相的明眼人忽然叫了出来,难免惹来麻烦。至于易容,他扬了下眉,他从不为自己易容。
易容于他,只是一种游戏手段,他不屑用在自己身上。
怀里的人轻轻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她没醒,依然安静的睡着。
这是一张极其平凡的面容,平凡到自己懒得去看第二眼。当初将她弄成这样也是存心而为的,美色惑人心,自己……毕竟也只是个凡人,难免慕色而恋少艾。
不由的抬手轻轻触摸着那张面容,细腻而柔滑,他眷恋的轻抚,淡淡的笑了起来。
他想着清凉山上那个清艳绝俗却又带着轻烟薄雾般浅愁的女子,如今你忘记了一切,甚至连谢蓝衣你也在有意无意的忘却……
既然你那么不愿想起,那就都忘记了罢,做一个平凡的叶宛瑜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叶宛瑜……叶家喜乐开怀的宛然……
我为你取这个名字原本就含了这个意思,没有想到岳离涵竟因了这个名字便找上门来了。他无声的笑起来:平淡之中虽然自有真趣,却终究失于无趣,人生总得有些波澜才好。
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天下至尊斗,岂非更为有趣。
叶飘零指着光秃秃的树干笑道:“可惜已入冬了,否则这梧桐倒是很可以值得一看。”
叶宛瑜点了点头,这一路之上,二人时时相伴,相处日渐自然。
她话虽仍不甚多,面上笑容却是日益增多,神情也益发安然闲雅。
叶飘零笑吟吟的牵了叶宛瑜的手,在山间漫步而行,雪球从叶宛瑜的怀里窜了出去,在树枝上轻快灵活的跳跃着,活似一只松鼠,只是太黑了些。
“我早年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他随手指点着,宽大的白色衣袖划出闲适的曲线。
林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一只翠羽红喙的鸟儿倏然飞出了松林,轻盈的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闲闲的立在了叶飘零的肩上,黑色地眼儿转了一圈,好奇的看了叶宛瑜一眼,便径自拿了头去亲热的蹭了蹭叶飘零地面颊。
叶宛瑜有些讶异的注视着那只鸟的亲昵动作:“它是你养的么?”
叶飘零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它叫翠儿……”
那鸟听了翠儿二字。便又欢快的鸣叫了一声,振翅飞起,绕着叶宛瑜缓慢地转了一圈。展示着它优雅的仪态,翠色的羽毛在阳光下闪动着金属般的光泽。
“你现在该说它毛色美丽了。它在等你夸它……”叶飘零哈哈大笑起来。
她忍不住笑起来。伸出手来。翠儿便翩然地停在了她地手臂上。松树上响起一声激烈愤慨地叫声。雪球闪电般地窜了过来。抬了爪子就去抓翠儿。黑豆眼中透出深深地敌意。
叶宛瑜吃了一惊。还不及反应。已见翠儿迅快地展翅飞起避过了雪球地爪子。在空中轻轻一折。长长地红喙已毫不留情地啄向了雪球。此章__两个小东西竟一来一去地斗了起来。
叶飘零耸耸肩。携了面上微有些担心地叶宛瑜径直前行:“不用管它们!”
叶宛瑜有些担心地回看了一眼。见那两个小东西一上一下。你来我往。兔起鹘落。也只是斗了个势均力敌。一时难分胜负。
“翠儿是我很久以前养地。颇有些灵性。你那小炭球也是个有灵性地。它见翠儿与你亲近。难免有些吃味。所以闹了起来……”
叶宛瑜微微地侧了头:“炭球是我以前养的么?”我都不记得了。脑海中忽然又蹦出了那个蓝衣人来,这些日子很少刻意地去想他。他的影像反愈加地清晰了些。
叶飘零扬眉一笑,没有答话。它若还是雪球。你多少便会印象深刻些,如今变了炭球。所以你会略觉陌生,不过,我还不愿你那么快就都想起来,所以还是让它继续做炭球罢。
二人沿着山路一直走去,折过一条小径,径自走到悬崖边上。山风吹动着衣襟,有些寒意,叶宛瑜低头看去,脚下云雾飘渺,竟是深不见底的一座悬崖。
“若是如今后面有想要我们性命的追兵,你可敢陪我跳了下去?”他转头看她,神情幽微,笑容却是优哉游哉的,充满了调谑的意味。
她偏着头,看着脚下的悬崖,云雾翻翻滚滚,看得人有些眼晕也有些心寒。
“听说跳崖死不了人……”她答的有些莫名其妙。
“你觉得跳下去死不了么?”他笑。
“听说死不了……”她蹙眉,从前总见人跳崖,却总也死不了,山崖下不是有世外桃源、武功秘笈便定有一条深潭或是一条支流,落在崖下,若非神功大成,傲啸天下便自能随着急流入江,其后必定重见天日,继而再创辉煌,不过今日轮到自己,其实还是觉得有些胆寒。
她忽然怔了一下,有些疑惑的想着,自己曾见过很多次别人跳崖么?
他朗朗的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百闻不如一见,千见不如一试……”
她闻言又是一惊,还不及反应,已觉腰上一紧,已被人结结实实的揽住了,凛冽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愕然的发觉自己已遵循着自由落体的规则,迅速的下坠着。
耳边嗡嗡声中,她听到他贴在自己耳边问:“同生共死的感觉如何……”促狭的声音。
听到他的声音,她忽然觉得很是安心,再没了那种胆寒的感觉,于是忍不住笑起来,眉眼弯弯的:“你不是那种会寻死的人!”很是肯定的语气。
他于是叹了口气,调谑道:“真是个恼人的女子,你就不能尖叫一声,然后紧紧的抱住我,再说上一句,只要跟你一起,死多少次我也不怕……”
她在呼啸的风声中,清清越越的笑起来,竟然从善如流的凑在他耳边,用尽全身力气尖叫了一声……
莲儿捂着嘴,竭力的想要忍住笑意,嘴角的笑涡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的忽深忽浅,充分暴露了她的心思。
叶飘零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瞪了莲儿一眼:“愈来愈放肆了,你……”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这么高的山崖,您没摔折了脚,一来是您轻功天下无敌。二来也实在是侥天之幸了……”
叶飘零略略的活动了一下右腿,有些哭笑不得。今日他是终于明白了何谓作茧自缚,叶宛瑜最后的一声尖叫。使得他错过了第一个落足点。
他一向是个极精致稳当地人,凡事总爱追求完美,便是跳崖的落足点亦是算得半分不多,半分不少,忽然错过了第一个,最后便终究没能完全除去下坠力,落地的时候,生生的扭伤了足踝,又怕叶宛瑜心中歉疚。只得自己忍了疼,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安置好了叶宛瑜。这才唤了莲儿过来敷药,莲儿见了他肿大地足踝。自然笑得说不出话来。
他素来最好刺激有趣,每来这栖凰峰。总是宁可爬上山去,自山顶跳了下来。也绝不肯从山脚的小道钻了进来。
之所以带了叶宛瑜一起跳,也纯粹是想逗逗她,结果险些将自己闹成了残疾。至于莲儿,自打早年被他带了跳了一次悬崖后,从此便得了惧高之症,是宁死也不肯上山的。
叶飘零懒洋洋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打今儿起,我决定要练练耳朵……”
求人不如求己,与其求人莫要尖叫,倒不如将耳朵锻炼得魔音不穿,外物不扰。
莲儿扑的一声笑起来:“是该练练了,我回头也去寻了小姐,让她多练练嗓子……”
一头说早又笑得捧了腹。
叶飘零笑着摇头,想起那声贯九霄,潜力无穷的一声大叫,耳际不由又一阵轰鸣。
莲儿笑够了,终于拿了药来给他敷了。叶飘零挥了挥手:“你去看看她罢!带她在谷里四处走走,熟悉熟悉环境,顺便把翠儿唤回来,还有那只小黑炭!”
叶宛瑜有些惊叹的看着这座屋子,屋子其实造的极其简单,红砖青瓦,屋外却爬满了各种藤木,各色地花儿傲然怒放,蜿蜒而上,密密的盘绕着整间屋子,使得屋子看来竟似一座天然形成地树屋,别致而玲珑。
屋子外面是满目怒放的鲜花,不问季节,不分颜色地胡乱的绽放着,春华秋实,诡异地同时挂在同一株树上,让人只觉得既奇怪又耳目一新。
耳边响起扑的一声轻笑,她循着声音掉头看去,是莲儿。
“很新奇吧!”莲儿笑。
她点点头,淡淡地笑起来:“这个地方是怎么找到的,真是世外桃源了!”
莲儿笑起来:“少爷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地方呢,等日后你们成婚了,有得跑!”
她沉默了一会,轻轻一笑,不知为何,愈是相处,她便愈觉得叶霖这个人不简单,也愈便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与他并不真是所谓的未曾圆房的未婚夫妻。
这其中必然另有隐情,可是我并不是那么的想弄清楚。人生难得糊涂,我已清醒了那么些年,就糊涂些日子,也未始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得糊涂时且糊涂罢。
至于丢失的那些过去,就暂且抛掷一段时日好了。那个蓝衣人的身影已日渐清晰,其实不去想他的时候,他反而随着一天天流去的日子变得愈加的清晰,以前一心想要记起,却只是引得头痛欲裂,甚至还惹来了不该惹的人。
等到我完全想起他的时候,或者我就找回了失去的那段岁月了,她想,心中没有期待,反而有着淡淡的失落。
谢蓝衣……她喃喃的念着这个熟悉无比的名字。
蓝衣……蓝衣……
你是不是还在挂记我,你有没有在寻找我……
叶宛瑜在谷中漫步而行。清晨地朝露落在灿然开放的各色鲜花上,在晨曦中透出珍珠般莹润的光泽。这个谷里除了莲儿,还有十多个仆人,负责各处地清扫整理。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愕然的注视着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
“桃花鱼……”她不由喃喃道,伸手去触了一下溪水,冰寒入骨,竟是一处寒泉。
“确实是桃花鱼……”低沉带笑的声音闲闲地响起,她微微仰头看去,是叶霖。
他正懒懒的靠在一株绚丽盛开的杏树下,依然穿着一身闲雅飘逸地白衣。
“这鱼得之不易……”他轻笑着,眸中带了几分狡黠。
叶宛瑜沉默的注视着那几条桃花鱼,忽然又道:“这里地桃花鱼不多……”
而我,似乎曾在哪儿见过很多很多……抬手抚了抚微微疼痛的头,她蹙了眉。一双温暖柔和地手伸了过来,轻轻的替她揉着太阳穴。他地手指修长如玉,力道恰到好处。
她坐在溪边的一块大石上,微微凝神的注视着溪水,什么也不去想。
“你很想要知道以前曾发生过什么吗?”他问。
她默然的看着溪水,很久才答道:“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永难回头,想了起来又如何,想不起来又怎样……”
他笑起来,神情悠然,淡淡的金色阳光透过薄薄的晨雾照在他身上,清俊而飘逸。
“我吹箫给你听罢!”
她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的腰间随意的插了一枝竹箫,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拂了拂衣衫,随意的席地坐了下来,凑箫就口,幽幽的吹了起来。
她以手支颐,看着溪水中或沉或浮,追逐花瓣的桃花鱼,静静的听着。的坐在御书房中,懒懒的靠在椅背上。
静王无声的立在下面,好一会才低声道:“还请皇兄节哀……”
萧离摇了摇头,淡淡的叹了一声,岔开了话题。
“听说南岳正在大张旗鼓的追捕一个人……”
静王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地抬眼看着他。他是刚刚自临安赶回胜京的,上官凭与谢蓝衣都已不在临安了,而且根据情况看来,他们一时半会的也不会回来,守株待兔实非明智之举。
萧离平和道:“十二月十八日,是南岳司空太后的六十寿诞,朕打算派你出使南岳,你这就回去准备准备,带了含烟一同走上一遭,顺便也可往中虞探亲!”
静王又是一怔。忙躬身应了。
“此去,一来需留意南岳正在追捕的那人;二来,南岳宫中有一名常年面纱覆面的女子。想个法子,看看她……究竟是谁?”
朕总不相信你真已死了,你若真已死了,何以谢蓝衣竟还东奔西走,一会子在中虞。一会子又急急的赶往南岳,这之中偏偏还有岳离涵的身影,这便更让朕心中疑惑。而南岳宫中那个女子。虽说出现的时间稍早了些,却也并不排除乃是岳离涵的疑兵之计。
他有些怅惘地轻轻叹了一声:说到底,朕毕竟不愿相信你已死了。再不会安静的坐在凤仪宫中等着朕,或温婉或冷峭的抬头对朕淡淡一笑……
岳离涵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她已揭去了覆面的轻纱,露出了绝美无双的面容。姣美而纯净。却没有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沉静与安闲地气质。
她也是极美的,拥有着与她酷似的面容。平日里也总是沉静而少言地。
“你是谁?”他问道,有些疲惫。长得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他初时并没有多想,可是在知道世上竟有叶飘零这样的人后,他便不能不多想了。
叶恢,字飘零,如今正在中虞挂职,在中虞沸沸扬扬地传说中,他是长公主虞嫣的面首,他已令人传谕给中虞,希望长公主能够给他一个解释。至于眼前这个女子,毕竟宠爱过一段时日,又长得与她那般地相似,他既不忍杀,却也不能就此姑息了。
女子沉默了很久,微微的叹了一声,答道:“妾身只是一介小小女子,之所以入宫,不过是为了求一个栖身之地,皇上其实不必多想!”
他冷静地审视着她,她不但生的与贾襄颇为相像,就连气质也颇有些雷同之处,这才是她之所以能够得到宠爱地最终原因。她所欠缺的,不过是那种内蕴的淡雅高华的气度,那种出身高门又满腹诗书所带来的自然的娴雅与沉静的气度。
“你是谁?”他重复的问了一句,眉目间已有了淡淡的不耐。
她安静的跪了下来,弯腰深深的磕了一个头:“妾身是惊鸿……”他怔了一下,好生熟悉的一个名字,只是一时半会的竟想不起来。她浅浅的笑起来,补充道:“金华燕子楼惊鸿……”
“惊鸿一舞倾金华……”他终于想了起来,昔日在金华时也曾见过她的舞姿,确是不凡。
“你不怕朕怪罪你?”他觉得有些无语。当日贾襄在中虞,他也曾顺水推舟的用了惊鸿几日,将她留在了贾襄身边就近照顾她,结果虽被识破,却也算是强差人意了。
她微微的仰起头,脖颈白皙而修长如玉:“皇上要求妾身所做的事,当日妾身都已尽力去做了,皇上也并不曾失信于妾身……”
她抬头看他,眸中漾着清浅的波光:“妾身已身怀隆嗣……”
山谷幽静,有潭水清清,几株垂柳临水而立,枝条袅娜,倒映万千风情。
叶宛瑜闲闲的倚坐在桂树下,手中漫不经心的提了一枝青竹钓竿,一线轻垂入水,偶尔风吹丝动,漾起数圈涟漪。
“你确定这里有鱼……”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她已在这里坐了足有一个时辰,钓竿却是动也不曾动一下。
坐在她身边的叶飘零双目半开半阖,懒懒的抬手掩住一个哈欠:“该是有的……”艳阳高照,微微的风吹开了谷中常年不散的雾霭,他的眉目慵倦,倒似是刚刚睡醒一般。
这个人,吃了午饭后,便悠悠的建议着,说这里乃是个绝佳的钓鱼之地,来此垂钓,看日映潭影,柳树杏花,实乃人生一大乐事。“钓鱼,乃是修身养性之术,岂能因无鱼而不垂钓……”察觉到她质疑不信的眼神,他振振有词,理直气壮道。
她有些失笑,知道这水中八成是不会有鱼了。
搁下钓竿,她懒散的舒展了一下四肢,拂了拂早已落满一身的金黄色桂花,轻风时入襟,弄花香满衣。谷中的生活是轻松而惬意的,以至于她有时都怀疑自己是在梦中一般。
“过些日子,我要出谷几日……”他忽然开口。
她有些微微的怔愣,也有少少的不舍,转头看了他一眼:“外面的皇榜……”
他有些无谓的笑笑,反问道:“你是与我一同出谷,还是继续留在谷里?”虽然将她留在谷中比较安全。也不会引来是非,不过那样似乎有些无趣。
“我同你一起出谷罢!”她答道。虽然糊涂未始不是一种幸福。但是这种幸福让她觉得虚无而飘渺。她想要揭开这一层轻薄地面纱。看看这背后究竟有些什么。
也看看他……看他究竟有何目地。不说出来。并不代表她一无所查……
他微微一笑。淡淡道:“我就知道……”
我知道你会这么选择。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他总算能够看明白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抬了眼看向远方。谢蓝衣。我已经能够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你。可是却开始害怕。害怕随之而来地东西。可是即使再害怕。我也总还是要面对地。
我不愿我的生活中。埋着一个不可测知地东西……
我不愿沉浸在自以为是地幸福之中,欺骗着自己,然后等到那不可测知的东西忽然爆裂开来。毁坏了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如果注定要面对。一定要失去,我宁可它早些到来。在我还没有泥足深陷地时候……
至少,现在这个时候。我还能够干脆的一把挥断了它……
叶飘零悠闲的坐在房中翻着书籍,莲儿微微的翘着嘴,有些不满的替他收拾着。
“我讨厌那个虞嫣……”
“为什么?”他没有抬眼,只是扬眉问道。
“我不喜欢弄权地女人……”莲儿想了一会,答道。
他笑笑,有些无谓:“没有哪个女人是天生喜欢弄权的,当有一天,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已什么也没有了,于是为了得到某些东西,她也只好伸手去争去夺了……”
就好比她一样,若是她如今还在北轩宫中,并且发现自己这一生也再不能离开那个宫廷了,那么她会如何做呢?只怕也只能是如虞嫣一般吧。
而且以她的性子与聪慧,只怕会做得比虞嫣更为彻底而干脆……
其实想想那样地情景,倒也颇觉有趣,不过……我如今倒有些舍不得……
这世上从来不缺乏被逼走上权势之路的女人,真地也并不多她一个……
想起她,他忽然抬了抬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莲儿放下手中的物事,走到窗前推窗看了看月色:“约莫子时了……”
叶宛瑜并没有太多地睡意,她半躺在贵妃榻上,静静的看书。书是从谷中地书房中取来的,很是平常的一本书,充斥着才子佳人的缠绵,父母之命的残酷。
才子总是对佳人一见钟情,而佳人也总是拒绝不了才子,是各有所需罢。
她阖上书,懒懒的想着。然后带着几分兴味的走到铜镜的面前,细细的打量着自己。
除了普通,她想不到第二个词语来形容这张面容,可是叶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抬手揪了揪自己的面颊,最近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这张面容似乎不是真正的自己。
何谓佳人,美貌女子而已。何谓一见钟情,皮相而已,见皮相而目眩心动,故而纠缠不清,继而孽债累累,最终或喜或悲,或终得其所或被无情所弃,其实原罪却是容貌。
窗外忽然传来平缓幽静的丝竹声,她微微的惊了一下,侧耳细细听去,琴音已自初时的平缓幽静一变而为热切缠绵。
她觉得有趣,忍不住扑的一声笑了起来。
叶霖,君子之爱淑女,是因为悦目地容颜;淑女之爱君子,或是因为他有满腹的诗书,可以带给她一世的荣华富贵,那么……你爱我什么呢?
爱这张平凡的面容么?还是爱我这无趣的性情?
伸手推开窗户,她扬声叫道:“叶霖……”
琴音戛然而止,他笑吟吟的抬了头看她,窗外月色如水。杏花开得如云似雾。浅淡的月影落在他的面上,稀疏的光影交错相织,夜风吹拂着他洁白如雪的衣襟。满园怒放地鲜花尽皆成了他地陪衬,这是一个光华四射的男子,不过分俊美,却是鲜妍夺目的。
“我正在想着,美人何时才会推窗向我一笑……”
她笑起来。眼波流转,月华清淡地流泻在她的面上,平凡的面容一时美得如梦如幻。
“而我……却在想。我这张面容下究竟掩藏着怎样的容貌呢?”
他微微的怔了一下,有些讶异地挑了眉。然后无谓的笑起来。
“想知道么?那就出来罢……”
她笑笑,当真走到门前。拉开了门,径自走到他的面前。他仰头看她。然后笑着起身,携了她手,闲闲地月下漫步而行。
“我想要知道从前的事……”她开口道,全无犹豫地。
他摇了摇头:“现在这样,不好么?”
“不好……”她断然道,神色凛冽而绝决,我要知道,我想知道。
他于是长叹了一声,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面上带了几分哀愁:“你还是忘不了谢蓝衣么?”
她撇了撇嘴,敏锐地在他眸中寻到一丝戏谑的光芒:“你现在看上去,有点……”她斟酌了一下言辞:“虚情假意地伪君子,心怀叵测的小人……”
他于是放声大笑起来,惊起一片鸟雀。停下脚步,他侧身重重的抱住她:“宛然……”
他清晰的吐出一个名字,熟悉得让她的心不由的震荡了一下。
“我姓叶,叶恢……叶飘零……”上,面前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悬崖,脚下是缭绕翻涌的云雾。
当日惊鸿能有胆量从这里跳了下去,足见她的求死之心,他轻轻的叹了一声。几个侍卫快步的走了过来,躬身行礼:“皇上……”
“放了绳索下去罢!”他平平淡淡的吩咐着:“小心着些……”
宛然,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朕有些疲于应对。朕甚至不知道,若接了你回宫,又该如何处置惊鸿,那个白衣的男子,便是叶霖罢!他究竟想要作些什么?
轻描淡写如顽童般将天下帝皇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种人,怎能让人放得下心……
一只翠羽红喙的鸟儿振翅疾飞而来,在空中轻轻盘旋,带了几分警惕的注视着一干人等。黑影一闪,岳离涵一惊,还未及反应,一只通体漆黑的小貂已巴住了他的衣袖。身边随扈的侍卫们发出一串惊怒交集的呵斥声,他挥了挥手,反手捞住那只有些眼熟的小貂。
“雪球?”他有些迟疑的唤了一声。
漆黑的眼中流泻出欣喜的光芒,那只小小的黑炭球拼命的点着毛绒绒的黑色头颅,又拿了脑袋去蹭他的袖子,吱吱的叫着。
他忍不住笑起来,摸了摸它漆黑发亮的毛皮:“你掉进了染缸么?”
雪球吱吱叫着,摇着脑袋。那个骗子,答应给我娶媳妇的,结果把我弄成这样,他却又不管了。翠羽红喙的翠儿发出一声带了几分不屑的鸣叫,黑色的眼鄙夷的看着雪球。一个盘旋,高高的飞了出去,迅快的扎进了满山缭绕的云雾之中。
岳离涵轻轻笑起来,心中忽然踏实了,雪球既然在,那么她必也在这山中,离此不会太远。他转头催促道:“快些放了绳索下去……”个灰衣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高远峭拔的群山,眉目间有些依恋与不舍。那少年生的甚是俊俏,长身玉立,修眉朗目,高直的鼻梁,微微丰厚的双唇。
他身边却是一个紫衣男子,三旬左右的年纪,生的仪表堂堂,端严庄肃。那男子注意到他依恋的眼神,于是轻轻一笑,云淡风轻也似:“以后多得是机会再来……”
少年摇了摇头:“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声音低沉而磁性,极为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