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拧着眉看着贾襄,她正坐在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油亮的长发,双眸渺远,虽是坐了离自己不到三尺,却飘渺的如镜中月水中花,似真非真,似幻非幻。
他不耐的起身,夺过她手中的梳子,她猛然地惊了一下,抬头看他,眸中透出一丝讶异。
下午时分,谢蓝衣匆匆的去了,她并没有留。行宫毕竟不是一般的地方,她偏又总爱穿着男装,难免引人疑窦,若是惹出些闲言闲语的,毕竟不好。
萧离苦笑了,忽然觉得有些无力,于是别过眼去,抬手抚了抚她黑亮如绸的长发。柔滑的青丝在指尖慢慢滑过,有一种细腻温润的感觉。他叹了口气,执了梳子慢慢的给她梳理长发,手法有些生疏,却极小心细致。
她也便懒懒的靠在那里。不言不语的,眉目倦怠又略觉恍惚。
“母后其实生了三个儿子……”他忽然道。
她应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
有些自嘲地笑笑,道:“他若是活着,不知会不会是一个倾国为红颜的皇帝……”
平滑的铜镜中清晰的映出他地面容,略薄的唇抿得紧紧的,眼中约略的透出怒火。
头皮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蹙起了眉,没有呼痛。他僵立那里很久,脸色难看至极,砰的一声脆响。白玉精雕的镂空隆凤纹梳子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梳子,笑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真是把有气节地梳子……”
他冷着脸,嘴角微微的抽动,好一会才勉强克制下去。
我本来只是想对你说说我的大哥……
对你说说,我极小的时候最爱母后的一头长发。总爱爬在凳上,拿着梳子给母后梳头发,可是大哥早夭,注定了我不能再在清晨的早上,踏着满庭的朝露,一路奔向母后住地凤仪宫。只为了替她梳几下长发……
梳子断裂了,她懒得再梳头,只是随手将发绾了,从妆台下抽出一只小盒,拿钥匙开了,取出一只细颈羊脂白玉瓶,倒出一粒蜡丸来,随手捻碎了,便现出一粒黄豆大小的棕色药丸。
贾襄低头吹去蜡屑,忽然就愣了神。默默的看着手中的药丸发起怔来。过了好一会。才苦笑了一下,慢慢将药丢进口中。取了水咽服下去,眉目越发恹恹的。
萧离有些恍惚的倚在床架上。其实看着她吃药已看了很久了,渐渐地也已习惯了,只是心中总还是会有丝丝的抽痛感。
我明明知道该怎么做,可是不能做,也不敢做,他苦涩的想。
烛光熄灭,明黄色的纱帐低低的垂了下来。
同床异梦,纵是抵死缠绵终究也还是越不过那深深的鸿沟……
用完了早膳,萧离离去后,贾襄便静静的一个人靠在软榻上,漫不经心的翻看着箧中的东西,神情淡漠,眼神深渺,视线的焦点却早已游移散漫。
明嫣仔细地打量着她地面容,忍不住问道:“娘娘的面色今儿怎么这么差?”
贾襄懒散地抬了眸,别过头去,妆台的铜镜上清晰地照出她的颜容,其实面色还远远称不上难看,只是慵懒颓废,似是没有一丝的生气,她从心底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只是忽然做了一个决定,觉得很对不起一个人而已……”
“一个人?谁呀?”
贾襄淡淡的笑了一笑:“以后你就会明白了。”或者我会内疚一生,可是绝不后悔。
明嫣迷惘的点了点头,她跟着贾襄日久,也明白贾襄的性子,她若不想说,任你怎么问她,也终究是问不出什么的。
贾襄一手拿谱,一手拈子,眉目静婉,神情宁定,连萧离进来也不曾抬一抬眼。
“最近你倒是爱上打谱了……”他坐在她对面,注目看着棋局,开口说道。
她没有说话,黑色的棋子在晶莹如玉的指尖轻轻的转了一圈,轻巧的落在棋坪上。
“承蒙皇上的关爱,但我出去走走,总有人贴身保护着,我也实在不忍那人太过辛苦,只得多在宫里呆着,这样皇上省心,那人省力,我也免了多少不自在……”
萧离僵了一下,派人跟着她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她一直不曾开口,他也因此认为她并未现。谢蓝衣来行宫后,他已吩咐了但谢蓝衣在一日,就莫要跟着,免得漏了行踪,想不到毕竟还是被她知道了。
“只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而已……”他有些微微的尴尬。
“谢皇上关心……”一声脆响,白子落定。
他有些心浮气躁,这么多年了,极少有事能令他有这种感觉,可是面对着她,却一次一次的感觉挫败与无力。他伸手,抽去她手中的棋谱,丢在一边。
“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为什么你总要闹成这样?”
她扬起眉,有些讥嘲的看他:“我也很想好好相处,可是难道有人时时跟着我就算是皇上口中所说的好好相处之道……”
他苦笑,只得承诺道:“明天不会了,只要你好好的,以后都不会……”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皇上会觉得跟我在一起累么?”
他怔了一下。薄薄地唇抿得紧紧地。没有说话。只是抬手从棋坪中拈起一粒白子。默默地看着。
她笑笑。尖锐地开口:“其实是很累。你想怒。可是又打心底里觉得歉疚。于是在你所能退让地范围内。一再地退让。只是这种退让终究是有限度的。你明知道越过了这个限度我才能满意。可是超过了这个限度。你又不能接受……”
萧离一言不地坐着。面色铁青。她叹了口气。感觉到深深地疲惫。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抽出那只小盒。打了开来。慢慢地取出那只羊脂白玉瓶。打开瓶塞。将瓶口朝下。轻轻地倒了一下。瓶中空空如也。她浅浅地笑了笑:“药已经吃完了。我也并不打算再配了……”
她漫不经心地将瓶子在手上抛了抛:“秋天地时候。臣妾会为皇上新选一批妃嫔。希望皇上能够满意……”
萧离恍惚了一下。忍不住笑笑:“贾襄。如你所愿吧!”他起身。大步地走了出去。
她看着他离去地身影。深深地叹了口气。如今剩下的,只是听天由命而已……
戌时已过,明嫣好奇的看了看外殿,疑惑道:“今儿皇上不过来用膳了么?”
贾襄含笑抬眸:“去传膳罢!以后都不必等皇上了,他不会来了……”
这个丫头,已在殿外张望了好一会子了。
明嫣啊了一声,眼中全是疑惑,画儿也不由得的睁大了眼睛。
用完了膳,明嫣随着贾襄走进内殿,忍不住叫了一声:“娘娘……”
贾襄拍了拍她的手:“皇上不来,难道不好么?”
明嫣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地……”她淡淡的截断她。我很累了,不想再跟他虚与委蛇,不想再时时看到他,接下来的事情,就看老天的了,如果真的如我所想,我就顺水推舟,如果不能如愿……那么我也就绝了这个念头,毕竟……我心中也实在不想那般残忍……
残忍的考验你,也……伤害自己……还有他……
次日清晨,微雨。雨停之后,贾襄闲适的立在殿前,看着不远处燕子双双翩跹,脚下,是落花残红。蝉鸣声声入耳,清凉山上却是清凉如故,没有一丝的暑气。
真是个好地方,她忍不住举步往殿外走去。身后,明嫣急急的赶了几步,追上了她.
“娘娘……”
“怎么了?”她脚步略缓。
“皇上今晨忽然回京了,适才让荣公公带了话了,说是娘娘既爱清静,不妨在清凉山上多待些日子,入了秋再回京事情也还来得及办。”
贾襄怔了一下,茫然道:“事情?”自己想了一回,不由一笑,敢情是说选妃之事,想不到他还真上心得紧。“知道了……”她答道。
继续往前走去,明嫣便也亦步亦趋的跟着。
“不用跟了,去寻七妹玩去罢!”她停下脚步道:“皇上既已回京,七妹地婚事便也快了,只怕在宫里也待不了几天了……”
明嫣犹豫了一会,应了一声。掉头去了。
贾襄独自在飞燕宫外缓行了几步,果然再没有感觉到身边有人跟着,索性便向寒潭走去。脑中却不由得想起了上官太后,向她提及季晗地婚事之时,本来并没以为会那般容易。
贾襄缓步走进甘露殿,唇角挂了一丝无奈地笑。她并没有过来的意思,但是太后令人召唤,若是不来,无论情理也实在是不能说通。
上官太后并不是个擅权之人,她平静而安详,从不过问国政,后宫之事亦很少理睬,对于自己,没有表现出过分地亲热却也没有过分的冷淡生疏,分寸拿捏恰到好处。
季晗正在廊下对着一名宫女交代着什么,见她过来,忙弯腰行了一礼。她便也淡淡地笑了一笑,待那宫女走了,才问道:“七妹的嫁妆可都做好了?”
季晗面上微微地红了一红,低声道:“承蒙娘娘关心了!”一面说着,一面引了她往内殿走去。贾襄温和道:“我听说婚期已定在了七月初十,却怎么这般匆忙!”
季晗的眼圈红了一下,轻声道:“祖父的身体不好了,他素来最是疼我,知道了指婚之事,就一力主张尽快成婚,说是想趁着他在的时候,抱一抱曾外孙。我母亲的意思,也是想借着这事,让祖父高兴高兴,或者能冲冲喜……”
贾襄点了点头,按照北轩的惯例,若是季晗的祖父亡故,她便得守孝三年不得婚配,如此难免耽误了她,只有赶在之前早早成婚了。
她拍一拍季晗的手:“燕大人的人品是极好的,将来与你,必然是极相得的……”
二人一面说着,已进了甘露殿,上官媚儿正笑微微的站在太后身后,慢慢的替她捶着背。见她进来,赶忙欠身行礼,贾襄也对太后行了礼。
上官太后便也笑笑,唤了她到自己面前,起了身,一手牵了她:“今儿倒有几分游兴,因此特意唤了你过来,陪了我这老太婆到处走走!”
贾襄便也笑笑,太后却又回头道:“你们也不必跟了过来了,我只与馨儿出去随意走走就是了……”上官媚儿面上顿时有些难看,张了张口,却又终于忍了。
贾襄心中苦笑了一下,只得扶了太后缓步向外走去,一路之上只是随意的指点风光,淡淡的说上几句闲话。走了没多少路程。太后便抬了手,指指南面:“前面却有个水榭。风景是不错地,去那里坐坐罢!”
贾襄应了一声,心中已然明白太后的意思。因扶了她,缓步过去。
她平日并不时常在行宫内胡乱走动,更极少到甘露殿附近,因此见了那水榭不免暗暗地赞叹了一声,那水榭是建在一处池塘中间,四面皆以汉白玉砌成的九曲围桥相连。精致而玲珑,植满了荷花。翠盖红裳。亭亭玉立。风景暂且不论,在那榭中谈话。却是不虞人偷听。
上官太后默默地看了贾襄一会,才慢慢道:“馨儿离宫多年,人是越发的标致了,脾气也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母后谬赞了!”
太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你与皇上的事,哀家原是不想过问的,只是你这性子,未免也太执拗了些……”
她垂眸不语。
“哀家知道,你早已不是当年的馨儿了……”她应了一声,有些不明白这话的含义。
“宛然……”太后忽然改了口道:“天香女身上有很多奇异地事,可能你自己并不明白,可是皇家的密档之中都有记录……”
她猛地惊了一下,抬了眼看着太后,眸中全是愕然。
“文佳皇后……也是转生之人……”太后一字一句清晰说道。贾襄僵在那里,好一会说不出一句话来。文佳皇后正是二代天香女,她默默坐着,心乱如麻。
“宁家素有家训,于天香女,因为怕引致皇家忌惮,所以从不费心教导。所以天香女虽然姿容绝代,却都是性情娇纵,不学无术,文佳皇后原先也是如此。她初时入宫,虽然艳压群芳,却并不得宠爱……她也因此愤恨,成日里在宫里惹是生非。直至她在御苑马场纵马,却被摔下马来,昏迷不醒了足足三日,再醒来之时,行事性情一时大变……”
太后拍了拍贾襄地手,叹息了一声:“宗皇帝忽然就迷上了她,自此便是一生一世。她没有生育过,自然而然地没有生育,亡故之后,留下的遗中说她乃是借尸还魂……”
贾襄恍惚地坐在那里,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脑中早已混乱一团,太后再说了什么,她却也一个字不曾听得下去,只是踉踉跄跄地离开了水榭,漫无目的地胡乱的走着。
难怪……难怪萧离那般轻易的就接受了借尸还魂的事实,因为有先例在……
文佳皇后不能生育,是因为穿越抑或是其他原因,此事怕是早已不得而知。
只是……若她果真只是单纯的不能生育……那么,自己所担心的、所顾虑的、所谋划的,其实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她恍恍惚惚的在槐树下坐了下来,茫茫然的闭了眼,只觉得身心俱疲。清悠的箫音倏然响起,在耳边轻轻荡漾,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慢慢的安抚着她混乱的心灵。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睁开双眸,开口问道:“是谁在吹箫,可否出来一见?”
相见争如不见,这个人已在这里吹了好几日了,她并不以为这是无心之举,所以一直只是静听,却从来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竹林中响起一声轻笑:“我一直在想,不知宛然何时才会邀我出来一见!”声音幽渺而清远,低沉却又悦耳。
她沉默了一会,一笑:“我原是没打算要见你的。”
“我知道!”很是平静并没有丝毫的意外,
“你是蓝衣的什么人?”她问道,没有起伏,没有疑问,只是肯定。
一声轻笑后,竹林里翩翩跹跹的走出一个白衣人来,手中闲适的把玩着一只湘妃竹箫,唇边是一抹清淡的笑意。贾襄沉静的看着那人,眸中泻出惊讶与赞叹。若单论容颜,眼前这人其实并不如何出众,只是却有一种奇异的气质,如高山般沉静、似白云样悠远,只是这份气质,便已令他有种出类拔萃、超乎常人的空灵淡远。
“若是我说……我是她的师傅,你可会相信?”他笑的极温雅,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她扬了扬眉,上下打量着他,有些好笑:“请问贵庚?”
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湘妃竹箫上,微微一暗。这只箫,分明就是那日被自己弃之于寒潭潭底的那支,只是不知他是何时打捞上来的。
他只是无所谓的笑笑,似乎不曾注意到她的视线与眸中的疑惑。
“听说宛然是极爱读的,岂不闻《师说》?”
“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么?”
她好笑的说,不置可否。这个男子无疑与谢蓝衣是有极深厚的渊源的,所以谢蓝衣才会说他是个妖孽,是她一生最大的痛。可是若说是师徒,眼前这个男子无论怎么看也绝不会比谢蓝衣大出十岁以上。不过,江湖中人的年龄,也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又是一笑,午后的阳光落在他的面上,半明半暗的投映出一片阴影,一身的白衣,越觉出虚渺脱俗,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纯净。
她注意到,这是一个极爱笑的男子,总是笑得云淡风轻,似乎世事从不萦于心间。
只是可惜……他笑的时候,眼神却如寒潭之水,清澈明净的绝无一丝涟漪。
“我姓叶。叶飘零!”
她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他与谢蓝衣地关系:“你来清凉山行宫做什么?”
他闲适地走过来。双臂环抱。随意地靠在老槐树地树干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已!”
二人靠地极近。一站一坐地。她可以闻到他地身上有一股清淡地竹子地清香。显然在竹林中待了很久。这个男人让她觉得并不舒服。甚至有些难言地压抑感。虽然他是那种极其赏心悦目地男子。一举一动间皆有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地感觉。
她起了身。走到寒潭边上。凝眸注视着潭中地桃花鱼。鱼群翩跹自在。随水逐流。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他在她地身后笑笑地说道。
她有些怅然。却并没有接他地话。
“你若是想要离开,我可以帮你……”他说道。声音低缓,带着令人无法抗拒地魅惑。
她沉默了一会。淡淡的笑了笑:“多谢叶公子地好意,本宫心领了……”
转过身,她头也不回的缓步向飞燕宫走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世上岂有白吃地馅饼,即便是有,也绝不会落到她贾襄头上。
他扬声笑道:“难道宁皇后是打算留在北轩宫中,学着文佳皇后了!”
她脚步一滞,转过头来,明眸顾盼流转,向他嫣然一笑:“我从不与包藏祸心之人交易!”转身径自离去。身后很快传来他带笑的声音:“天香之女,果然艳绝天下……”
贾襄暗暗的叹息了一声,她虽然并不会武功,然而这么多年与谢蓝衣相交莫逆,谢蓝衣遇事极少瞒她,手上所有的珍贵物事,更大多寄存在她处,其中不乏武功秘笈。
这个叶飘零看似优雅脱俗,身上却有一种奇异的魅惑之力,应是与他所修习的武功有关。叶飘零的莫名出现,必然是另有目的,或不该称之为目的,而该称之为阴谋,她有些漠然的想着。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她想起谢蓝衣,很难想象她会有这般的一个师傅。
难怪她会说,这个人是我一生最大的痛……
看来,自己该好好的考虑考虑了,要走,也不能选在最近的时候。
回到飞燕宫的时候,明嫣抱着雪球匆匆的迎了出来:“娘娘,你可算是回来了!”
她微微讶异,问道:“怎么了?”心情原是极慌乱无措的,遇上了叶飘零,虽是平白的多添了一桩心事,却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忽然得知秘事的震撼,也算是有一得必有一失了。
“甘露殿刚刚传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来,明日就要回京了!”
贾襄点了点头,没有太多的意外,却反而轻松了许多。回京也好,面对萧离总要比面对叶飘零好的多,她实在太累,累的不想再去考虑汹涌的暗流下藏着怎样的危机。
贾襄靠在榻上,静静的看着明嫣。最近这丫头不知怎么的,忽然便对刺绣感上兴趣了,但凡闲了,便拿了块帕子,兴致勃勃的绣着。她原就是个心灵手巧的,学了几日,便也上了手,虽然略觉粗糙,但已颇有了几分神韵。
“我们明嫣也想嫁人了么?”她看着明嫣手中已将成型的一枝并蒂莲花,忍不住微笑打趣,如玉的纤指闲闲的把玩着几枚棋子。
明嫣吐吐舌头,摇头道:“娘娘又在寻我开心了……”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绣活,很是认真道:“七妹要成亲了,我答应她绣一副并蒂莲的枕头作为贺礼!”
贾襄靠在那里,明亮的烛光照在她的眸中,闪动着某种清亮夺目的光芒:“我为两个人绣过嫁衣,一个是鱼儿,一个是蓝衣……”
为别人做嫁衣裳,是一种很是奇怪的感觉,依恋而不舍,却又有很多的祝福,一针一线,精精致致的绣了进去,期待别人过得很好,自己心中却是酸涩而羡慕的……
她笑着抬手,替明嫣掠了掠鬓边散落的发丝:“等哪天我也为你做上一件……”
明嫣笑着应了一声:“好!”然后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再过上一些年,娘娘还要为笑笑公主做上一袭嫁衣呢……”
她怔了一下。随即一笑,那是多少年后地事情了,几乎连想也不敢想了。
“笑笑的嫁衣……宫里多的是人为她做,倒也无须劳动我……”
明嫣眨了眨眼,理所当然道:“可是娘娘亲手做的,穿在公主身上自然是不同的……”
她挑了挑眉。笑了笑。笑笑虽然养在她地宫中。外人看来似乎算是她地女儿了。可是在她心中。却并没有将这个孩子当作自己亲生地。她从来并不是个爱心泛滥地人。
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手中地棋子。她在心中叹了口气。
明嫣抬头看着她手中地棋子:“娘娘最近很爱把玩棋子?”
“我只是在找寻自己地位置……”她有些虚渺地笑了一笑。手一松。哗啦一下。手中棋子落在坪上。发出叮叮当当地声音。打散了一局早已摆好地珍珑。
明嫣忽然被这一声惊了一下。不由睁大了眼疑惑地看着她。贾襄倚在榻上。忽然就来了兴致:“很久以前看一本书。说地就是这世上有一局珍珑。天下无人能解。为了解开它。便有人为它开了一个棋会。召集天下棋道高手共谋破解之道。可是各路高手束手无策。更有为棋局所迷者。自伤其身。吐血自尽地……”
明嫣啊了一声。面上全是惊愕:“难道这棋局里有害人地东西?”
贾襄笑着摇了摇头:“后来,这局珍珑被一个于棋道一窍不通之人破解了……”
“啊……”
“那人原是不会棋的。他闭了眼。信手拿了一粒子,随便的放了下去。却挤死了自己的一大块棋子……”贾襄随手布局,俐落的将棋子摆好。又将其中的一整块紧紧纠缠已无路可走的棋子尽数提去,在那片空余之地重新落下一子。淡淡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贾襄淡淡的笑了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明明转机就在眼前,可是我却不敢有所动作,因为叶飘零实在太也诡异了些,诡异到我实在并不愿意去相信他。
不知蓝衣现在人在哪里,她忍不住想道,我真是很想知道叶飘零的真实身份!
贾襄懒散的倚在榻上,闲闲的逗着雪球,她已回了凤仪宫了。
匆匆的脚步声中,明嫣急急的走了进来,面上晒的通红,额上香汗淋漓,显然热得不轻。
“怎样了?”她抬眸问了一句。今儿回宫之时,她终究还是心中不安,令明嫣中途下了车,送了信去棠胜苑,看看谢蓝衣是否依然还在胜京,顺便也打探一下叶飘零的真实身份。
明嫣摇了摇头,恨恨道:“真是不巧极了,今儿清晨我们从清凉山动身的时候,楚公子和小姐也恰恰启程赶去南岳!”
贾襄怔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打从心底里叹息了一声。
毕竟是错过了,看来一时半会,这事是难以弄明白了,也只能处处小心了。不过萧离素来是个谨慎之人,叶飘零想在这宫中安插人手,怕也并不那么容易。
明嫣无可奈何道:“我见着了瑞雪姐姐,她说楚公子临去之时也已发了飞鸽传书出去。想要知道叶飘零近年地行为,只是楚公子并没有说明叶飘零是何人物,只是说此人极为危险。”
贾襄苦笑了一下,看来谢蓝衣与叶飘零虽有关系,却也已多年不曾联系了。
说了这么一会话,她这才注意到明嫣额上的汗珠,不由一笑。伸手丢了一块帕子给她:“擦一擦汗,去洗个澡罢!”明嫣吐吐舌头,可爱道:“胜京真是热,这种天气还是清凉山上舒服!”一面说一面拭着汗,匆匆的下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身边似乎有人,于是懒懒地动了一下。睁开眼来。乍一看到萧离。她不由的怔了一下,苦笑道:“皇上是何时来的?”
萧离很自然的抬手替她掠了掠散落的一绺鬓发:“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