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听了这话。反而不好再说,只是叹了口气:“含烟很是喜欢她……”自己这个妻子,一旦喜欢一个人,最爱的便是将人灌得醉了。每每自己责备,总是理直气壮的说,酒后吐真言,醉后见真情。酒可是世上第一的好东西,最能看出人心肝的。
念及虞含烟。他眼中不由现了眷恋与温柔。
“你太宠着她了……”萧离皱眉轻叱,“她如今竟是愈发地没了规矩了!”想着贾襄的神情,不由微微有些心痛,喜欢看她微醺的模样,却并不代表就愿意让她被人灌得醉了。
“我喜欢她。总不愿见她受一丝的委屈,她便是皱一皱眉。我都觉心痛得紧。总是怕了她了,只求她开心就是了!”静王抬了眼,笑容中有太多的宠溺与无奈。
萧离默然,忽然便想起贾襄来:其实我对她,又何尝不是……
他没有说话,只是举了杯,一口饮尽。
“真是好酒……”他如是说。在明嫣身上。苦笑道:“我昨儿可曾胡乱说些什么?”脑中晕晕的,心口也有些微微的涨痛。一颗心竟似跳不过来一般,钝钝地疼。
明嫣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贾襄看她神情,便知自己必然闹得不轻,不由微微尴尬。
“你这丫头,也不拉着我些……”
贾襄怒瞪了她一眼,只是此刻实在无甚精神,往日凌厉的一瞥,看在明嫣眼中俨然便成了一个略带嗔怒的娇媚眼波。
“昨儿我做什么了?这宫里还有什么人在?”
贾襄努力的回想着,依稀记得似乎萧离是在的。记忆中隐隐有他的影子。
明嫣抿了嘴,半天才轻声道:“昨儿娘娘喝醉了,回宫后,便坐在妆台前面唱曲儿……一忽儿唱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一忽儿又唱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贾襄微微苦笑了一下,只觉得脑中乱糟糟的,头也昏昏沉沉的,闭目养了会神。
“只是喝醉了而已,往后我可是再不喝了,你也注意着,多提点我些……”
秀迎在一边笑着倒了水给她:“娘娘昨儿喝醉了,唱完了曲儿,见皇上来了,抱着皇上只是喊什么青……”
贾襄僵了一下,面色有些发青,半日才道:“这宫里除了你们,还有谁在?”
明嫣忙摇头:“只有静王妃与我们在,后来皇上与静王来了,见娘娘在唱曲儿,皇上脸色就有些难看,静王妃不肯走,静王就硬拉了她去了……”
贾襄深深地吸了口气,接了水来喝了一口,慢慢道:“秀迎,去唤人煮碗醒酒汤来,我这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秀迎应了一声,她在这宫中待了这么多年,自然精擅察言观色之能,一看贾襄的面色便知她是有意支开自己有事要问明嫣,接过茶盅,默默的退了出去。
贾襄抬了眼看着明嫣:“我昨儿唤了谁了?”
明嫣看她眼神凌厉,嘴唇紧抿,面上是从来不曾见过的严厉,心中不由颤了一下,低声道:“只是抱着皇上,唤了几声云青……我看皇上的面上倒很是欣喜地……”
“后来呢?”贾襄沉声问道。
“后来……后来皇上便令秀迎出去给娘娘熬醒酒汤,然后……然后娘娘就忽然哭起来了,一面哭一面嚷……说……”
“说什么了?”
“说……岳离涵……萧离……你们两个若不逼死了我,是再不肯罢休的了……”
明嫣颤声道。她犹记得皇上听到这话以后面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贾襄听完了,怔了下,然后笑笑:“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萧离微微地眯了眼,深思的扫过手中的一页纸张。
“这么说来。那崔珉如今是在临安上官家了?”
御案之下,一人垂手而立,神态恭谨,应声答道:“正是!”
萧离沉默了一会,只淡淡的道了一句:“留心盯着点!”
那人道:“是!”见他再无吩咐,便转身悄然从侧门离开。
萧离默默的发了一回怔,才起了身,缓步走出房,门一开,荣瑜忙欠身行礼,他便道了一句:“随朕去一趟凤仪宫,你一人跟着就好!”
荣瑜应了一声,心中已有些打鼓,这些日子皇上的性情是越发的阴晴不定,上一刻犹自晴空万里,下一时或已雷霆霹雳,每每去完了凤仪宫,服侍的众人更是战战兢兢,动辄得咎,他如今是只听得凤仪宫三字便觉心惊胆战。
凤仪宫离着北房并不多远,走不了一多会地功夫,便已到了。宫门外守着的小太监一见皇上到了,不由吃了一惊,正欲高声通传,萧离已抬手制止:“不必喊了!”
那小太监楞了一下,就没再叫唤,萧离一路径入凤仪宫内殿,又示意荣瑜不必跟进来了。寝殿中,明嫣正坐在床前陪着贾襄说着话儿,忽一眼见了萧离,早唬了一跳,忙忙起身行礼,面上也现出几分畏惧的神色。
萧离看了她一眼,还不曾说话,已听贾襄低声道:“明嫣,你先下去罢!”声音绵软无力,略带几分娇慵。明嫣有些微微的犹豫,却又不敢多说,只是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萧离走至床前,见贾襄懒懒地斜倚在床上,云鬓散乱,妆容不整,神色淡淡的,眉目间尽是困懒之态。他皱了皱眉,有些微微地心痛,因坐在床前问了一句:“还不曾好。”
贾襄已头晕目眩了一日了,对了他自然也无好面色。
“多承皇上恩典,臣妾已好多了!”
萧离苦笑了一下,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鬓发,无奈道:“中虞时也不曾见你这样……”
贾襄听了中虞二字,不由微微的僵了一下,勉强道:“皇上今儿若是来追究臣妾酒后失仪,臣妾这便领了责罚;若只是来缅怀往事,那还是请回罢!”
萧离无可奈何的将她拥进怀里,叹气道:“你如今是越发的敏感了,其实这又何苦……”见她只是抿紧了嘴,一言不发,他也只得放弃:“那个崔珉,如今正在临安上官家……”
贾襄猛然听了这一句,不由一惊:“上官家……”
萧离点一点头:“她一切安好,你可以放心,你若想着她,朕这便派了人去接了她入宫,时常陪伴你便是!”
贾襄摇了摇头,淡淡道:“知她安好,臣妾于愿已足,入宫却是不必了。”她强提了精神说了几句,此刻一放了心,人便已松懈下来,竟不知不觉歪在萧离怀里打起盹来。
贾襄这一觉睡的极是舒服,松软合宜的枕头,温暖的床褥,熟悉的味道。她轻轻动了一下,更深的蜷了进去,口中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却连眼也懒得睁:“明嫣……”
半晌没人应答,她于是略略的抬高了声音:“明嫣……”
有人无可奈何的在她耳边叹了口气,低沉而潺缓的声音响起:“她在外殿!”
她悚然一惊,顿时清醒过来,想也不想的一推那人,便已坐了起来:“我……臣妾冒犯皇上了……”惊觉自己言辞慌乱,她略定了下心神如是道。
萧离静静的看她,眼中尚有残存的温柔:“我有时真是希望你日日醉了才好……”
她竭力稳定住狂跳的心,淡淡回应道:“长醉不复醒,这也正是臣妾的夙愿。”
他看着她,云鬓散乱,面上犹带三分红晕,适才显是惊了一下,眼神亦有些微微的惊悸与凌乱,却犹自强作镇定。他一阵心软,终究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拉进怀里,低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在这凤仪宫中,除了一个孩子,你想要什么朕都肯给你……朕会好好的保重自己,决不比你先去,也决不让你受那苦楚……”
她挣扎了几下,眼见挣不脱,也就不再做那无用之功,只是抿了嘴不说话。
萧离伸手抚着她黑亮的长发,慢慢道:“岳离涵又能给你什么,难道你真以为那句乩语对他毫无影响么?宛然,你是聪明人。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些?”
贾襄有些想笑,她也便笑了起来,在他怀里挺直了腰背,抬眼平视他。
“难道皇上以为我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还会惦记着他不成……”
你们都是一般地人。我早已看得通透了。
岳离涵看似温柔尊重。其实过分自信。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只待时机。却不料节外生枝。
而你。是根本连个姿态也懒得摆。只是一味地巧取豪夺。
我的路。终归是要我自己去走。我不能太过依赖蓝衣。因为……她也有自己地路要走。
万里山河一盘棋。你们是对弈者。而我,是否便是那局中的一抹亮色……
待到尘埃落定。我便又成了繁忙政事之余如花解语、红袖添香的一段雅韵轶事……
百年后,我或是成为北轩史书上帝后恩爱和谐的一段佳话:帝薨。后哀而自尽……
抑或是……变成南岳史书上淡淡地一笔,一如那个云贵妃一般……
没有人会想到她曾如花一般绽开在淮河的岸边……
是她,左右了一个少年一生的命运……
在他成为一代帝王后,她却又默默的死在幽暗的深宫中……
真是……可笑……
对你们,我已无力抗拒,我所能做的只是管好自己的心……
……不想伤心,所以……不给真心……
萧离默默看她,她面上神情坚毅而冷淡。即使离了自己不过尺许地距离,即使呼吸相闻,香泽隐隐,纵然灵锐地听觉几乎便能听见她剧烈的心跳声……她却依然远在千里之外。
临近申时之时,早间还晴空万里的天忽然却下了一场雷霆暴雨,一时倾盆而下,伴随雷声轰轰。贾襄闲闲坐在寝殿内逗着雪球,笑笑兴致勃勃的坐在她脚边给玩偶娃娃一套一套的换着衣裳,每换好一件必扯着贾襄的裙裾,口中软软的唤着母后,巴巴的举了给她看。
贾襄便也笑吟吟的赞她几句,摸摸她柔软的编成两条小小辫子的发,笑笑于是便更加努力的脱了穿,穿了脱,忙得不亦乐乎。明嫣忍了笑过来,抱怨道:“娘娘总是把小公主当作雪球养,丢个东西给她,就算完事了!”
贾襄微笑了一下,她素日并不太喜欢小孩,如今却忽然发现其实小孩还是极为可爱的,至少不会对了你耍心思,即便耍了那么点小小的心思,你也总是能很轻易的一眼看穿了。
“外面雨可曾停了?”她随口问了一句。
明嫣点了点头,笑道:“却是刚停,倒是这暴雨下的好,爽利得紧,比起那淅淅沥沥总也不停的雨可让人畅快多了!如今下得完了竟又出了太阳,加上一阵好风,让人舒爽得紧。”
贾襄不由一笑,因起了身道:“叫秀迎来守着小公主,我们出去走走罢!现今头虽不痛了,人总还有些迷糊,脑子也钝钝的,倒想出去吹些凉风!”
明嫣应了一声,便去唤了秀迎来,自己随了贾襄一路出了殿。
贾襄带了笑懒懒倚在栏柱上,抬了手去,接住一粒自廊檐滴下的水珠,晶莹透明的水珠宛如水晶一般在她指尖轻轻滚动,然后慢慢滚落在地上,散成数瓣,四下溅了开来。
明嫣忽然目视西方,惊呼了一声:“娘娘,快看!”
贾襄无所谓的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也微微的惊了一下,东面天空中,一抹彩虹如桥,虚无缥缈中透着绚烂的七色光芒,有种难言的动人心魄的美。
她一时不由看得痴了。耳中却忽然传来一个轻轻的笑声:“皇嫂很爱彩虹么?”
她惊了一下。转头看去。虞含烟已站在离自己不到三步远地廊外。收回尚有几分留恋地眼光。她含笑道:“是含烟。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
虞含烟扬眉一笑。满不在乎道:“听说皇嫂因为昨儿多喝了几杯。今日身体颇感不适。臣妾也只得赶紧进宫来谢罪了!”她口中说着谢罪。面上却依然笑吟吟地。却无一丝惧意。
贾襄不由一笑。不知为何。对于这个静王妃。她总有一种莫名地亲近感。
“如今含烟可知道我确实是不胜酒力了罢!”
“酒是个好东西呵……”虞含烟笑:“尤其对于皇嫂这种有话总是不愿说出来地人……”
贾襄终于忍不住扑地一声笑起来。忽然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虞含烟了。她身上有种谢蓝衣地气质。满不在乎而百无禁忌。
“你与蓝衣很有些相似……”她道。
她于是欢快的大叫一声:“是么?自从知道谢蓝衣是个女子,我可是仰慕已久了!”
贾襄笑着走到廊下,转头吩咐道:“明嫣,我与王妃去御花园走走。你不用跟着了!”明嫣忙点了点头。贾襄含笑与虞含烟一面东拉西扯,一面随意的走着,申末的阳光已没有了多大的劲道。照在人身上只是微微有些暖意,很是惬意。
凉风习习的御花园中,落红满地,枝上花儿含苞带露,越发娇艳无端。
虞含烟微笑着折下一枝半开的玫瑰,放于鼻端轻轻的嗅着,有些微微地陶醉。
贾襄不由微微一笑。随口道:“人面如花花如面……”
她于是抬头一笑。如玉一般的面颊衬着鲜妍的含露玫瑰,愈加妩媚娇艳。平添三分秀色。
“如今在这宫中,在皇嫂面前。又有谁还敢自称佳人?”
贾襄笑笑,没有说话。
虞含烟顽皮的向她瞬一瞬眼,笑着将手中鲜花递了过去:“鲜花赠佳人……”贾襄失笑的接了过来,竟忍不住伸手轻轻掐了一下她水嫩的面颊:“顽皮……”
二人相视而笑,忽然觉得关系瞬间便亲密了许多。
明嫣吹灭了寝殿内的最后一盏华灯,又将殿角的一盏小灯燃亮,这才悄悄退出殿去。偌大的寝殿中,只余下了两个人。
贾襄向着虞含烟一笑:“今儿我留你住在宫里,也不知明儿静王要如何的恨我呢!”
原来临近傍晚的时候,虞含烟原是要回静王府的,不想虞璇却忽然过来了。她一来,便又耽搁了会子时间,贾襄便索性留了她用了晚膳。用完膳便又随意的聊了几句,这一聊,倒聊得忘记了时间,待回神的时候,发现宫城内竟已宵禁了。
贾襄失笑之余,索性便留她在凤仪宫住上一晚,又令人去给静王报了信。不知怎么的,虞含烟总是能让她觉得很是舒畅,她说话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举止之间又很有些男子的大大咧咧,有些不经意的小动作与言辞实在像极了谢蓝衣,让她忍不住便觉得好生亲近。
虞含烟向她顽皮的一笑:“或者他明儿倒是会很感谢皇嫂也说不定,多谢皇嫂又给了他喝花酒的机会!”还不忘眨了眨眼。
贾襄噗哧一笑,提到喝花酒三字,她便又忍不住想起谢蓝衣。
“不知道蓝衣如今怎样了?”她微笑道。
“倒是还没接到上官府的请柬,想必还在忙着成亲的相关事宜罢!”虞含烟随口应答贾襄不由一笑,谢蓝衣的性子她素来深知。实在很难相信她会请上满坑满谷地客人来看自己的笑话。尤其她可是连女装都不会穿的,成亲当日也不知会闹出多少笑话来。
蓝衣,我真是想去看看你是如何成亲的……
那些闹洞房的人,又会有怎样的下场……
虞含烟抬眼见她微微沉吟,若有所思,嘴角笑意隐隐,梨涡浅浅,不由一笑,因上前一把抱住她:“我的心肝,这般良辰吉日。放着我这般的大好郎君在,你心里居然在想别人?”
贾襄一听这话。不由扑地一声笑了出来。顿时便有一种谢蓝衣犹在身边地感觉。忍不住伸手拧了一记虞含烟地俏靥:“你这腔调。还真是与她相似得紧。”
虞含烟便哈哈笑了起来。
殿外明净地月色透过窗纸泄进屋来。沉静安详。
虞含烟并没有多少睡意。在宽大地床榻上辗转了一下。鼻端是暗香袭人。她忍不住开口笑道:“我这待遇。可是连皇上都是要嫉妒地!”
贾襄忽然听了这句。不由微微地窒了一下。苦笑道:“你们连这些事情都知道了!”
“这宫里。能有什么秘密。不过只敢猜道皇后无宠。无人敢想到是皇上总碰钉子而已!”
贾襄哭笑不得,提及萧离,她心中便觉耿耿,索性闭目装睡,并不接言。
虞含烟明亮的双眸在明净如水的月色中闪动着晶莹的光彩。
“皇嫂是个眼里揉不得一点砂子的人。心中容不得一丝的错处,一点的芥蒂。这种性子,其实并不好……”她微微的叹了一声,继续道:“人在世上,总还是糊涂些的好。”
贾襄苦笑了一下,慢慢睁开眼,静静地看着虞含烟:“含烟是得了谁的好处。来这里作起说客来了……”她心中并没有太多怨怒的意思。只是娓娓道来。
“皇嫂想得太多了,皇兄的性子。皇嫂不会不知。这种没脸的事儿,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宣之于口的。更莫要说求人来做说客。”
贾襄默然无语,好一会儿才道:“含烟打算如何游说我呢,长夜漫漫,中夜无聊,我便听听又有何妨!”有些事,我总是纠结于心中,难以说服自己。每每心软了,总会再寻些其他理由,让自己地心又硬了起来。其实,有些话,他不能宣之于口,我又何尝能说得出来。
蓝衣是个有些迷糊的人,自己的事情尚且拎不清楚,而且以她的性子,又怎能说出中肯的意见来。石楠倒是个聪颖细心的,只是比起蓝衣,她毕竟也是隔了一层的。
虞含烟微微地笑了起来:“皇嫂可知道,我其实并不是中虞真正地郡主……”
贾襄惊了一下,下意识的拧了眉,没有说话。
“这件事,母后和皇兄早都知道了,只是他们一直装着糊涂而已。”
贾襄默然,心中忍不住便有些怜惜,伸出手,握住虞含烟地:“有静王在,你怕什么?”
这话一说了出口,她自己便怔了一下,依稀记得萧离也曾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语。
“我一直是个很会装糊涂地人……”她听到虞含烟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贾襄默默的躺着,好一会儿也并不说话。
“皇嫂,我有时候总在想,人为什么总要清清楚楚的知道呢?若是不知道,岂不是会幸福很多!即使知道了,为什么又要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呢?装着糊涂,装着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装着他其实爱你爱的不能自拔……装得久了,也便觉得是真的了,也便觉得其实自己是很是幸福的了……”
“迷迷糊糊的幸福岂不比清清楚楚的痛来得更好些么?”
贾襄木然了很久,慢慢叹了口气,平静道:“含烟,不早了,该休息了!”
斜窗外,月影微微西斜。
明嫣将刚刚泡好的热茶放在小茶几上,看着犹自斜靠在榻上静静出神的贾襄,不觉有些担心,轻轻的叫了一声:“娘娘!”
贾襄微微一惊,旋即发现了桌上的热茶,于是笑笑,伸手取了杯子,浅浅啜饮了一口。.
虞含烟一早便离宫回府去了,神色倦怠得紧。贾襄因了晚上的一席话,也不曾留她。二人都有些微微的恍惚,虞含烟忆及往事,心中其实也并不好过,贾襄则是被她说得乱了心思,心神惘然,更是无心相留。
“娘娘这是怎么了?”
贾襄懒懒的蹙了眉,将手中杯子放在桌上,有些感喟道:“只是在想昨儿夜里静王妃跟我说的话。”
明嫣噗哧一笑:“我就知道昨儿你们都没睡好,王妃今儿眼圈都是黑的,娘娘虽看不出来,精神却也不好,有些懒懒的。”
贾襄无意识的将茶盏揭开了,静静的看着杯中青翠的尖芽在洁白的瓷杯中载浮载沉。碧绿与洁白,相映成趣,茶水碧沉沉青殷殷的。
“她……劝我跟皇上和好!”她几乎忍不住便要说出她劝我迷糊一些,装傻一些,然而忽然想起,其实明嫣是不了解内情的。她所知道的,只是自己对萧离心结难消。于是话到了嘴边,便又收了回去一半。明嫣想也不想,脱口道:“早该和好了。昨儿荣公公还跟我说。让我得了时机劝劝娘娘。”
贾襄有些想笑,她拿了茶盏盖儿漫不经心的敲了敲茶杯边缘,发出清脆地撞击声。
“敢情在这宫里,我早已众叛亲离了……”往正厅行去,一路行来,处处都是诡异的眼光。丫鬟仆妇无不偷眼瞥她,当她回望的时候,那些人又无不迅速的垂了头,规行矩步的继续干着原来的事,竟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贾襄心事重重的坐在一边,不由微微地发起怔来。
虞璇走时,她也不曾如往日般地起身携她一同出门,只是向她挥了挥手,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琴室地门口。她起了身,坐在了七弦琴边上,一手撑着琴桌,懒懒的靠着,漫不经心地伸了手去,在琴弦上轻轻一拨,于是一阵零落散漫的音律猝然而生又戛然而止。
正如自己茫然无措的心绪,她苦笑的想着。
一直刻意保持的心境,已然被虞含烟打乱了,辛苦经营的心防已危在旦夕。她再一次深深的叹了口气,依然没有抉择的份,只能权衡利害而已。
她惘然的想起萧离,其实这些日子,他的忍耐她都看在眼里,只是一直视而不见罢了。
她抬了头,看着灿烂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秋香色窗纱映入了琴室之中,一丝一缕的,充盈着细小的浮动的飞灰。她推开了琴室的窗,入目的是一株青翠夺目的芭蕉。
昨日刚刚下过雨,芭蕉便显得格外的翠绿。一阵风过,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恍惚了一下,这才发现原来已然入夏了,不知不觉间,春天竟已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