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蒙蒙亮的时候,各宫的领事太监便流水价的往来于凤仪宫。而等贾襄交代完所有的事务,天色已然近晚了。
她微微的舒展了一下四肢,有些感慨的向明嫣道:“好久不曾这般忙了!”
明嫣噗哧一笑:“娘娘忙了几日,精神反倒比前些日子要好些了,可见毕竟还是个忙碌命,闲了倒觉得懒懒的。”一面说着,一面送了热茶上来。
贾襄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端了茶,喝了一口,笑道:“我若是想要忙,倒是可以找些事来忙上一忙,单只宫里这些人的寿诞便已够我年头忙到年尾了!”
明嫣做了个鬼脸,宫里妃嫔生日原就是小事,再如何也实在轮不到皇后娘娘来忙。
“娘娘的寿诞却是哪一日?倒是不曾听娘娘说起过!”
贾襄见殿中已无外人,便也随意了些,带了几分闲散的倚在凤座上,微微侧了头看着明嫣:“是九月廿四日,不过我素来也并没有过诞辰的习惯……”
说来也怪,自己与宁馨儿还真是同日生的,她懒懒的想着,不过这或许也是个潜定律罢。
“为什么?”
她于是一笑。秀雅清妍。光耀一殿:“我已老啦。只是过一年少一年了。”
口中说着丧气话。她人却笑得懒懒地。越发闲散淡定。
明嫣撇嘴。想也不想。随口顶了一句:“娘娘又胡扯……”
一声微带怒意地轻咳忽然在殿门口响起。明嫣一个掉头。早吓得脸都白了。腿一软便跪了下来:“奴婢……见过皇上……”
贾襄见她期期艾艾地。不由一阵不忍。因起身向萧离行了一礼。温和道:“皇上恕罪。这个丫头被我宠得惯了……”
萧离冷了脸,终究还是淡淡道:“下去罢。”
明嫣如蒙大赦,忙谢了恩,急急的退了下去。
贾襄苦笑了一下。这个丫头每每见了萧离,直如老鼠见猫一般,全然忘记了自己这个主子。只是躲得远远的,再是不肯露头地。殿中二人都不说话,只是立着,过了好一会,贾襄终于打破寂静道:“皇上这个时候过来,可曾用了膳,若没有,便一起用膳罢!”
萧离倒怔了一下,有几分讶异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贾襄看他神色,也不觉愣了一下,这才记起,其实入宫已有好些日子了,自己当真还不曾这般好言好语的跟他说过一句话,素日只是冷嘲热讽,从无一个好脸色。她有些恍惚的发了一会怔,不由暗暗的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出了大殿。
贾襄不喜排场,对于饮食却是极考究的,一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她在南岳日久。口味清淡。其实与讲求鲜香浓郁的北轩宫廷菜肴大不同。好在她入宫之时,鱼儿也在。宫里御厨在鱼儿那里很学了一些菜式,倒也能够合她口味。
明嫣僵硬的站在一边服侍,手都有些微微的发抖了。贾襄实在不舍,于是开口道:“明嫣,你今儿服侍了一日了,想必也累了,去休息罢!”
明嫣一听这话,几乎拔腿便想跑,萧离却偏偏在此刻淡淡的抬眼看了她一眼,她打了个冷颤,摇头低声道:“娘娘还不曾休息,奴婢怎么敢先去休息!”
贾襄哑然失笑,只得换了一个说辞:“那你去看看小公主罢!看她可曾踢了被子。”
明嫣大喜过望,忙行了礼,一溜烟的没了踪影。
萧离皱了眉,却终究不曾说话。
晚膳撤下后,贾襄发觉萧离依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不觉有些微微的难受。
秀迎与明嫣都去照看小公主了,萧离身边只跟了一个荣瑜,此刻其实荣瑜也早已浑身僵硬,遍体不自在,他服侍了萧离这么多年,还真是从来不曾遇到过这种事情。
他犹豫了半日,终于壮着胆子,欠身行了一礼,笑道:“皇上与娘娘辛苦了这一整日,也该早些歇息了,奴才这便告退了。”
这话一说完了,他居然也不等人说话,转身便急匆匆地退了下去。
萧离忽然笑了一笑:“朕这奴才当真是善体人意!”
贾襄有些尴尬,捧了茶盏喝了口茶,随口打岔:“皇上今儿怎么会忽然过来?”
萧离默默的看了她一会,温和道:“想来看看你……”
明亮的烛光下,他俊逸地面容半隐半现,沉静深邃的眸子幽深如井,闪动着奇异的光芒,清冷却又炽热,如冰中之火,虽触不到,却有种奇异的灼痛感。
贾襄心头一颤,竟不敢看他,只是垂了头静静的看着盏中的茶水。茶已泡了好一会子了,水色不再清澄如碧,却变成了浑厚的黄色。她有些莫名的紧张,这种奇异的迷障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他们之间了,她心头混混沌沌地。
有人在她的头顶轻轻的叹了口气,手中的茶盏已被人轻巧地取走,她抿了嘴,没有抬头。萧离已抬手拥住她。温和道:“累了么?”
她恍惚了一下,竟漫应了一声。
累……我是真的累了呵……她茫茫然的想着……
她忽然叹了口气,闭上眼。慢慢地靠近萧离地怀里,我已累了,从此便只是做一个糊涂的人罢……做好我该做的,迎接我该迎接的……
萧离带了几分惊疑的拥着她,他可以明白的感觉到她的顺从与那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即使在中虞,她也从来不曾这般地完全地顺从过。
她总是淡淡的笑着,站在你触手可及地地方,却让你感觉遥远而虚渺。
即使顺从。你也可以感觉到那种骨子里透出地不驯。
“你……怎么了?”他有些无措,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即使是在即位初。大权旁落的几年里,他也不曾这般的无力过,疲惫而无力。
她静静的靠着他的怀里,许久之后,才睁了眼慢慢道:“我只是累了,清醒了这么多年,挣扎了这么多年,我已累得恨不能忘却了所有的前尘往事,重新来过!”
她仰起了头。向他盈盈浅浅的一笑,明眸顾盼流转间,瓠犀微露,梨涡隐隐,说不尽的甜美柔婉,道不完地妩媚风姿,直起腰背,她轻轻的吻上他的唇……
萧离身子一颤,如被电击。双臂一紧,狠狠的箍紧了她柔若无骨的娇躯,抱起她,快步走向寝殿。
偏殿里,明嫣与秀迎百无聊赖,面面相觑了一会,明嫣看一看旁边的沙漏,忍不住低声道:“皇上这时候,也该走了罢!”
秀迎懒懒道:“娘娘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估摸着这个时候也该走了!”
明嫣点头道:“我想着也是。”她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安稳的笑笑,心中毕竟还是有些害怕。便扯了秀迎道:“小公主一向睡得沉,你唤了别人看她一会子,陪我回寝殿罢秀迎看她面色,不由笑起来:“若是娘娘与皇上有一日和好了,那你可如何是好?”
明嫣苦恼的扯了扯头发,皱起了小脸。秀迎唤了个外面守夜地宫女来,便陪着明嫣沿着内室一路径往寝殿。寝殿之中,无灯无烛,长长的彩幔轻轻飘动,月色隐然,沉静而暧昧。
秀迎忽然一把扯住了明嫣,明嫣愕然,张口正欲相询,已被秀迎一把掩住了口。明嫣楞了下,耳中隐隐便听到了一丝暧昧而隐晦的声音。二人僵了一会,对视一眼,均有不可置信的感觉。一旦听得明白了,二人哪里还敢多待,忙忙的悄声沿着原路返回偏殿。
明嫣怔怔的坐在椅子上,愣愣的看着秀迎。
秀迎于是抬头向她笑笑:“终于是和好了,实在太也不容易了……”
明嫣恍惚着点了点头,双眼发直,茫然道:“我刚才可是睡着了,做梦了?”
秀迎瞠目,看她犹自傻愣愣的,不由噗哧一声便笑了起来。
贾襄有些茫然的躺着熟悉地臂弯里,温暖而似曾相识地怀抱。她淡淡的叹了口气,轻地几乎连自己也听不出来。勉力支起慵倦到不想动弹的身躯,便要起身。身子才刚一动,便又被人扣紧了,她抬眼看着他:“我只是想寻个东西……”原来他也并没有睡。
萧离静静的看她:“你要什么?在哪儿?我给你取!”声音低沉而潺缓。
她忽然想笑,他敢情是以为我想喝水了?
这般一想,她忍不住笑起来,于是带了几分恶意的看他:“是让我不会怀孕的药……”
他的身子忽然便僵硬了,慢慢的松开了手,别过眼去。
她伸手抓起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开始翻箱倒柜的找着东西。
那东西原是在南岳配的,却在中虞用了,如今居然又在这里用上了。
她忍不住一笑,世事果然多讽刺,在北轩的宫中服用在南岳配的药。
找了一会,她终于蹙了眉,几个日常用的箱笼中都并没有。鱼儿素日是仔细的,这种药本也是难以启齿的东西,想来是压到箱底去了。
床榻上忽然响起一声充满怒意的声音,压抑而低沉:“你够了没有?”
她冷笑着转了头,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着:“臣妾之所以这么做,岂不正是为了皇上能江山永固,社稷长存么。皇上实在也该帮着臣妾一同找上一找的!”
我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还是糊涂不了呵……
她讥嘲的想着。
荣瑜在凤仪宫正殿门口逡巡,时已近寅时正,殿内还没有丝毫的声响。他微微的犹豫的一会,终于还是悄悄的进了殿,寝殿内一片凌乱,箱笼横陈,箱柜都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多看,只是走进床榻前,低低的叫了一声:“皇上……”
微曦的晨光透过低垂的帐幕,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床榻上有人轻轻的动了一下。
“今日免朝……”淡淡的声音平静的传了出来,没有一丝波动,也没有一丝睡意。里面的人显然是完全清醒的,绝不似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
荣瑜吃了一惊,因听得真切,也不敢多问,只应了一声后便迅捷的退了下去。
殿门外,萧离的随侍女官安雅睁大了眼,吃惊的看着荣瑜:“皇上当真说了免朝……”
荣瑜点了点头。二人对视一眼,各自默然。
这是今上自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免朝……
寝殿内,萧离伸手拨开覆在贾襄面颊上的一缕发丝,她睡得很沉,静静的蜷缩在自己的怀里。没有冷嘲热讽,没有昨夜****后淡漠的疏离与尖刻的言辞……
他有些怅然的笑笑,不管怎样,她终于还是低头了。
拥在一起互相折磨,至少也比冷冷的相互远望要好得多……他微微的眯起眼,含烟,朕其实真该感谢你才是……还有你……虞嫣……
怀里人有些不安地辗转了一下。他听到她迷迷蒙蒙地喊了一声:“鱼儿……”
想是没有应答。她轻轻地哼了两声。又叫道:“明嫣……”
他有些好笑。低了头看她。想是睡地有些迷糊了。她蹙了眉。有些微微地不满。长而微翘地睫颤了颤。迷惘地睁开眼来。却毫无防备地直直地撞进他地眸中。
她惊了一下。原先迷蒙地眼顿然一片清明。清明到近乎戒备:“皇上怎么还没去早朝?”
他定定地看着她。有些失望。却并没表现出来。抬头替她理了理发丝:“想多陪你一会……”
她于是点点头。清浅一笑:“臣妾谢皇上隆恩。不过还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才好!”
这话说得极其温婉得体,表情却是懒懒的,笑容中更是充盈着毋庸置疑的讥嘲。
他抿了唇,压下心中火气,平和道:“梓童果然不愧是一国之母……”
她挑一挑眉,径自起了身,唤道:“明嫣……”刚只唤了一声。忽然想到明嫣对萧离畏之如虎,若是唤了她来梳头,她见了萧离必定畏首畏脚。手软脚颤,岂不是白白苦了自己。这般一想,忙改口唤道:“秀迎……”
明嫣早在殿外候着,一听果然叫了自己,不由地皱起了俏脸,苦兮兮的看了秀迎一眼,然后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态度慢慢往里蹭去。秀迎还来不及取笑她,却听得里面又在唤自己,不由怔了一下。便也跟了一同进去。
眼看着身边的明嫣伸手拍了拍她自己的胸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秀迎不觉莞尔。
二人进殿行礼毕,又捧了水来服侍漱洗。贾襄便唤了秀迎梳头,转头看到面色僵硬的明嫣,毕竟好笑,便又将她支了出去照看小公主。
萧离竟斜斜的倚在床榻上,静静的看她梳头,神情之间却无丝毫不耐。
饶是秀迎是服侍惯了韩嫔地人。却也不曾经历过这种皇上在后参详梳头的阵仗,手下也不免失了分寸,几次扯重了贾襄的发。贾襄暗暗地叹了一声,只得忍着。这一个头,倒是花了平日双倍的时间方才梳得好了。
贾襄看秀迎脸色都已吓得白了,只差没有跪地求饶,心中也颇不忍,只是挥手令秀迎下去传早膳。萧离忽然笑了笑,淡淡开口道:“梓童宫里这个宫女。梳头实在梳得一般!”
贾襄猛地一怔。旋即意会到他竟是有意为之,不由冷笑了一声。讥嘲道:“皇上隆威,震慑四方,小小宫女,在皇上面前自是只有俯首称臣,手软脚软的份。”
萧离听了这话,不由笑了起来,竟起了身,走到她面前,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朕年少的时候,也学过梳头,改日得了闲,也来帮你梳上一梳……”
贾襄愕然。
偏殿中,萧智渊手中拿了一块桂花糕,哄着笑笑。
笑笑扭动着身子,嘟着嘴巴,只不理他。大眼里水光盈盈:“我要秀迎,我要母后……”
明嫣苦着脸,挫败的看着她。她平日里并不时常跟笑笑在一起,闲了的时候偶尔也会逗一逗她,论起关系的亲密,她自是远远不及秀迎。
萧智渊也是手忙脚乱,这个妹妹往日与他是极亲的,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
明嫣忽一抬头,眼看着秀迎已过来了,不觉又惊又喜,忙叫道:“秀迎……秀迎……”
秀迎叹了口气,看出他们的窘迫,因过去一面抱过笑笑来哄着,一面道:“刚才已传膳了,大殿下且一同去用膳罢!”
萧智渊应了一声,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秀迎姑姑,听说……父皇今儿免朝了?”
秀迎苦笑起来:“可不是,今儿我给娘娘梳头,皇上一直在后面看着,看得我手都抖了,连扯了娘娘好几次头发……”她转头瞪了明嫣一眼:“娘娘毕竟还是疼你,怕你吃苦头,特意喊了我去梳头,却几乎将我吓出毛病来……”
韩嫔死后,秀迎一直住在明华殿中照看萧智渊兄妹,于他们,其实不啻亲人,说话便也随意的多。萧智渊听了这话,便垂了头,眉目间若有所思。
明嫣则是苦着脸,低声道:“皇上跟娘娘倒是和好了。往后我们可怎生是好?”
秀迎笑着拿手打了她一下,低骂道:“不可胡言乱语,口无禁忌,当心惹祸上身。”
“宛然如今怎样了?”疲惫的携了虞璇从琴室走了出来,一眼便见了正在殿外同明嫣说话的荣瑜等人。她蹙一蹙眉,知道萧离必然在殿中,于是抬手摸了摸虞璇地头,温和道:“今儿本打算留你一同用膳的,既然皇上来了,你还是自己回宫去罢!也免得不自在。”
虞璇点了点头,行了一礼,便自去了。
贾襄看着她离去的小小身影。倒是忍不住发了一回呆,这才举步回了正殿。
殿内,萧离正坐在那里,见她进来,便吩咐了一句:“传膳罢!”
他早间虽免了朝,用完早膳后,毕竟还是去了一次御书房,见了几个重臣。商谈了一些事情,又批了折子,眼看着快到中午了,便又回了凤仪宫。
贾襄向他行了礼,便在他一边坐下,眉目慵懒,神情倦怠,话也懒怠多说一句。
萧离微微一笑。见她慵倦,不觉忆及昨夜的需索五度,心中怜惜顿生,温和道:“既然累,又何必还去教什么琴,宫里琴师多有,朕令他们挑一个时时过去就是!”
贾襄微微的叹了一声,听他提及虞璇,便索性顺着他的话题,开口问道:“臣妾想不明白。为何皇上定要将虞璇留在宫中呢?”
若说做人质似乎也并不够格,若说不是人质,却又难以界定身份。
萧离淡淡的笑起来,注目看她:“朕只是觉得宫中也并不少这么个人吃饭而已。”
却没想到,这步弃子反起到了异乎寻常地作用。
贾襄有些蹙眉,被他这一句说得有些发愣,不由在心中斟酌着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耳中却听萧离开口道:“虞璇既身在后宫。她地事自然也算后宫之事。朕一早便已说过。后宫之事全由梓童做主,此事自然也不例外!”
她怔了一下。抿了嘴,带了几分讶异的看向萧离。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地意思。而且他这般轻易的就允了,实在让她心中颇感不安。只因,他从来也并不是一个好说话地人。
宫人捧了膳食,陆续的送了进来。她收回已将出口的话,安静的用膳,他便也不再说话。
不一时,用完了膳,宫人撤了桌,很快又送了茶来。
萧离拭了唇,慢慢地端了新上的茶喝了一口,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笑了笑。
他抬了抬手,示意殿中众人退下。
众人退下后,萧离才凝目看她,缓缓开口道:“宛然素来是极聪明的,只是……”
他坐得近了些,抬手怜惜的轻轻抚触她细腻柔滑的面颊:“只是对男人戒备心太重,对女人偏又太没有戒备心……”
“对男人戒备心重些,朕倒很是开心的,只是对女人……”
他淡淡的笑了一笑:“这宫里,可都是些女人……”
贾襄忽然便睁大了眼,震惊而心痛,许久才问道:“皇上为何到了今日才提醒臣妾。”
他于是微微地笑起来,略略欠身,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此事于朕有百利而无一害,换言之,此事若成,朕便作个顺水人情亦无多大害处;如不成,对朕更是毫发无伤……”
贾襄涩涩的一笑:“那皇上又何苦还要提点臣妾呢?”
他抬手轻轻握住她的,与她十指相扣,握的紧紧的,沉静的眼直直的望入她的眸中:“既能执子之手,自当与子偕老,宛然若不负我,我当永不负宛然!”
明嫣有些担心的看着全无精神的贾襄,轻轻地伸手摇了她一下:“娘娘……”
贾襄抬了眸,看见是明嫣,于是有些恍惚的轻轻叹了一声,慢慢道:“明嫣,我忽然便很是想念蓝衣、鱼儿还有石楠……”
明嫣想也不想,脱口道:“娘娘不是和皇上和好了,想要见她们岂不是很容易。”
贾襄摇了摇头,要见她们虽是容易,可我实在并不想将她们再牵了进来。如今看来,这宫廷中的水,倒比我从前想的还更要浑上一些。
她有些疲惫的淡淡的笑了笑:“你去寻小郡主,告诉她们,这几日若得了闲,便把行装打点了,待太后诞辰过后,即可启程回去中虞。叫小郡主也不必来凤仪宫了,我这几日累的紧,想要多休息休息!”
太后寿诞当日,恰逢晴天,天高云白,毕竟是夏初,天气也还不十分暑热,倒颇宜人。.
到了晚间,虽说人略少了些,论起热闹却比白日更甚。
贾襄散了席,便携了明嫣径自回宫。心中想着上官太后,不觉也有些黯淡。太后其实并不如外表看来那般的开心,因为上官家竟无一个子弟列席。
明嫣扶着贾襄的手慢慢的向凤仪宫走去。清淡的月光下,越发显得贾襄容色清丽,淡雅皎洁,不沾尘俗,只是秀眉微蹙,明眸沉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二人才走了不多几步。身后却已有人笑吟吟的跟了上来:“皇嫂……”声音脆生生地。
贾襄怔了一下,听了这一声,她便有突如其来的有了疲惫之感。其实今儿已忙了一日了,也并不觉得如何辛苦,此刻却深感心力交疲。停了脚步,她转身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西斜的眉月纤巧的挂在柳梢头上,清香隐隐,花影扶疏。一道袅娜的身影伴随着清脆的环佩交击之声,一路分花拂柳而来。虞含烟今儿也是喝了不少酒,白玉般的面上带了几分浅浅地晕红,月色下,当真如海棠笼烟,明媚娇俏不可方物。
“皇嫂……”她唤了一声,眸光流转,色若春花。
贾襄温和道:“含烟今儿喝了不少。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虞含烟抿嘴笑道:“我可不是皇嫂。这么点子酒不怕地!”
她站得直了。深深地行了一礼:“璇儿地事。多谢皇嫂了。那孩子这几日总念叨着要面谢。偏偏皇嫂忙于母后地寿诞。一时抽不出空来。她只得托我转达。”
贾襄听了这话。不由一阵伤怀。因拧了眉。静静看着她。也并不说话。虞含烟说了这话。半日没有回应。心中不觉有些惴惴地。直起腰。带了几分尴尬地看着她。
贾襄微微地叹了口气。权衡一刻。心中已下了决心:“含烟。你曾对我说。得糊涂时且糊涂。可惜我总是难能糊涂……”
虞含烟听她口气疏离冷淡。不由微微地颤了一下。
却听她继续道:“从你回宫的第一日,你便得了虞嫣的意思,故意接近于我……你知道我与皇上多有心结,又知我与蓝衣交好,行止之间故意学她三分。好让我对你多些亲近。少些心防……”她说得平和而淡定,眉宇间却是深深的疲惫。
身体不累。心却累得紧!
含烟,我本不想说这些。只想糊糊涂涂的便算了……
只是……我若不说,你或者倒以为我糊涂可欺,日后还来如法炮制,你却将我当作什么。
她有些厌倦的伸手扶住明嫣的手:“你着力撮合我与皇上,不惜将自己幼年不为人知的往事都说了出来。那个时候,我便觉得奇怪,只是一直不愿多想……”
奇怪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地好,又这般的信任我,连这等密不可宣之事也肯说了给我知晓。可是因着你与蓝衣的种种相似之处,我总是不愿将你想得太过不堪……
其实你只是希望我与皇上和好后,能够在皇上面前为璇儿斡旋,让他放了璇儿回去……我与皇上之事,宫中知晓的人并不甚多,当是长公主给你的消息罢。
“你与璇儿还有哪些暗地里的交道,我已不想太过追查。璇儿……我也放她回去中虞……只是你,你当好自为之,凡事多想着些静王弟……”她说得极缓慢,言语中多有倦意。
虞含烟怔了半日,月色迷离,她面上神情便也模糊难辨,她慢慢的行了一礼,应道:“是!”
贾襄有些微微的烦厌,不想再与她说话,只淡淡道:“你退下罢!”
虞含烟应了声,转身离去。西斜的月影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地,分外孤单伶仃。素日一个千伶百俐的人,竟似被割了舌头一般,只是噤若寒蝉,呆若木鸡。
贾襄忽然便觉得有些凄凉而心酸,忍不住还是开口叫了一声:“含烟……”
前面的人停了步子,却没有回头。
“含烟,你既已嫁入北轩,中虞之事,还是莫要多掺和。皇上……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她可以清晰的看到虞含烟听到“皇上”二字的时候身子剧烈的颤了一下。
我毕竟还是忍不住,忍不住便想提醒她……
她苦笑了一下,转头时,却看到明嫣愤怒的眼。
她失笑地拍拍明嫣地手,温声道:“傻丫头!”
明嫣一脸气愤,恨恨道:“娘娘待小郡主和静王妃那么好,她们居然……”
“好了,这些话。千万莫要在人前提及……”贾襄摸摸明嫣的俏脸,安抚着她,心中不觉有些淡淡地怅然。这个丫头,性子跳脱,爱憎分明,毕竟不是能在宫里长待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