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自己的感情来布局,他又何尝不是用感情当筹码,两个人彼此彼此。可是他可以高高在上任意摆布,自己却无力回天,除了撕扯心肺,却丝毫没有办法。
那种无力感,那种强烈的差比让人神殇魂散。
卧槽,这是套路反被套路了。
在西晔国停留的日子并不长。
三王子登基后,贾襄毫无决断权的被侍女拥着等上了回程的车辇。
梁帝算准了自己的一举一动,像一个牵了线的木偶,随着他而走。
大梁西部边塞破虏城。
这座城悬在大梁和西晔国交界处,独自伸出,仿佛大梁探出的手掌,诱惑着比邻的印加国。
这无疑是深入大梁内部的绝好之处。
贾襄一行进入了破虏城,关将军下令在此修整。途径了许多城市都过而不入,偏偏在此地入城,让贾襄颇为诧异。
夜晚,嘹亮的号角吹响了整座城市,百姓们慌乱出走,争相告诉着印加国大军入侵的消息。
关云威关将军立即披上了战袍,提起了战刀,这才是这位驰骋疆场的将军的目的地吧。
怜星此后更是守着贾襄,寸步不离。
最后所有道路被堵绝,整个破虏城成了一座孤岛,朝廷的援兵迟迟不到。士兵士气颓败,城内粮食也快食尽,老百姓焦急不安,城守却不能开放城门让他们逃生。一城的人就这么一日害怕过一日的守着。
久日不见的关将军再次露面。
一番大道理下来,主要意思是说贾襄如今身为当今圣上的妻子,也应为君王分忧,由她来鼓舞士气最好不过。
是啊,最好不过。
她,是梁帝最宠爱的妃子。
她在这里,朝廷怎么会不派兵增援。梁帝自然要救她的。
面对一城老少,面对一城血战的官兵,贾襄没有选择。
立于城楼之上,仿佛摇曳粉莲,飘逸如仙。全城百姓争相来望这位天下闻名的幸福女人。
“将士们,想一想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妻子儿女,今日如果我们不能捍卫破虏城,一旦印加人攻入,我们大梁将生灵涂炭,我们的妻女将被血腥屠戮。我们只能拼命鏖战,来保护我们想保护的人。天下的百姓都是天子的子民,他也一定会如同我们保卫亲人一般,保卫我们。我,大梁贵妃,誓与破虏城共生死。”
整个城市都在沸腾,因着湘贵妃的誓言而沸腾。
贾襄为自己的谎言深深自责,她对梁帝是否会增援破虏城一点信心也没有,只是没有这个谎言,破虏城只会加速灭亡,有了它,至少还有希望。
贾襄屹立城头,看着脚下血流城河,想起大梁的版图,恍然想起,这难道就是梁帝让自己回家省亲的连环计么?
自己仿佛成了破虏城的旗帜,迷惑了本城的将士百姓,也迷惑了印加国的敌人。
他,不会来救自己。
他,自然也不会派兵来增援。
这个局他精心布置了许久,从当年出宫沿着边境的勘查地形,到美人谷与嘉戎族少族长的买卖,如今想来,那个买卖除了战马还有什么,等的是否就是印加的入侵。
好一个抵抗入侵的正义之师,出师有名,战争就胜利了一半。
他,是要自己死么?
贾襄蓦然回首,想到很多,但总归想不到他居然下了杀心。
自己是不是还应该感激他,让自己死得如此光荣,如此的流芳百世。
那场盛大的册封礼,是不是同时也是自己盛大的葬礼呢?
当一个人要杀你的时候,你总是能条件反射般的生出斗志。
失去了一切希望的贾襄也曾想过就这么埋骨战场,可是梁帝的杀意激起了她不服输的个性,偏偏不能让他如意,就这么消失在这个世界,没在他的铜墙铁壁上剜出窟窿,即使身为鬼魂,想必也会因为执念太深,而不能安息。
贾襄相信最终梁帝一定不会放弃他所保护的每一寸土地,只是时间的关系而已。如今只能自救,让破虏城坚持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天。
人比自救,才能他救。
贾襄走到破虏城最大的粮商袁记,如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奸商囤粮上了,第一次这么期待奸商的囤积居奇。
“小人希望今上能免除袁记今后五年的赋税。”
贾襄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并不知道免除五年赋税的意义。
形势越来越紧急,印加军的攻击一波比一波激烈,眼看孤城难守,贾襄的眼睛看到了身边的怜星。所谓擒贼擒王,也该是武林高手显身手的时候了。
怜星从怀里费力的摸出一个玉瓶交给贾襄,说出一句回荡在贾襄脑袋里的话后就昏迷了。
一旦城破,伺.候湘贵妃饮下。如今怜星自身难支,只能交给了贾襄本人。
这已是破虏城的最后一日了,随着巨大的撞门声,支持到疲惫的厚重木门终于应声倒下。城下的箭矢飞速射向城楼,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贾襄感觉自己轻飘飘的飘下城楼,下坠的过程中,浮在眼前的居然是接天池畔,船舟上,他为自己小心穿鞋的一幕,如果时光能停在那一刻该多好,停在那初见的时刻。
他,还是那个让人看了一眼就舍不得眨眼睛的男人,她,还是那个充满穿越浪漫主义的女人。
震天的蹄骑声响彻云霄,一片金色的三角形云突破了整齐的印加军,如箭矢一般急进,印加军如潮水遇山峰般退却,难能可贵的是金色云朵行进间居然还能保持队形不变。
如果是大梁皇朝的老人,看到这一幕一定知道是皇室最为隐秘最为精英的金甲军出现了。
贾襄的眼睛只觉扑面而来的金甲在阳光下夺目刺眼,闭眼的刹那落入了硬硬的怀中。他,带着黄金制成的面具,只露出一如既往的薄情唇。
掀开他的面具,那里有着自己从未见过的紧张。
手不经大脑的举起,使出了平身最大的力气,狠狠的甩在了他的脸上,印出五道红印。
黑暗来得如此的受欢迎。
不想看他的表情,不想想象这一巴掌的后果。只是所有的怨恨和害怕在那一瞬决堤而出。
可是人毕竟是要醒来的。
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看着这张面无表情的脸,那双深海的眼睛,这个人就这么大刺刺的想杀了自己,又大刺刺的来救自己。杀人时可以不问自己愿不愿意,可是救人时你总该问问对方愿不愿意。
贾襄再次举起了双手,一瞬间觉得原来打人也会上瘾。
他握住了贾襄的手腕:“恨朕?”
贾襄心想,这是肯定句。可惜事到如今,居然在带着战场肃杀血腥气息的他的面前,还是没能痛快的答出:“是”。
怕死,求生,是人的本能。
“很好,朕,也恨你。”
无法形容贾襄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话语已经装不下愤怒,贾襄奋力的扑向已经走到门边的梁帝,狠狠的咬在他的手臂上,直到尝到甜甜的血的味道。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任她死咬,她,咬过后,看着他背上白色轻袍下隐隐的血迹,望着披上战袍走上城楼的他,一步一步稳健而自信。
贾襄转身,扑在床上,穿越后第一次痛快淋漓的痛哭出声,直哭到口舌发麻,天昏地暗才肯歇息。
“梁帝,你这个大混蛋。”贾襄在屋子里哭笑着大骂道。
之后久久不曾出声。
“贾襄,你这个大笨蛋。”
贾襄静静的在屋子里养伤,梁帝几乎一直站在城楼上,指挥若定。一群没经过任何训练的百姓组成的军队,在他的手里居然也像模像样了,不再是乌合之众。
皇帝的亲自降临,全城的百姓都沸腾了,破虏城的希望是不言而喻的。
印加军也沸腾了,本想弃城回援的印加太子毅然决然的留了下来,如果能够在破虏城杀了梁帝,那这场战争,印加又怎么会输。
如今贾襄方知,梁帝带来的并不是大批的援军,而只是一万精兵,大梁的大军还在后方。
金甲军带来的几千千里良驹都成了众人的腹中食,再次缓解了饥荒。
士兵有条不紊的一批批坚守在岗位上,神色坚毅,毫无害怕,他们对战争的胜利充满了信心。
就是这等气势鼓舞了所有的人。
有些人不用任何话语,静静的站在那里,就仿佛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山,保护着他的臣民。
几日后,大梁的大军终于来援,印加军遭遇前后夹击,印加太子率百余骑败走。
贾襄听到城外撕天裂地的吼声,忍不住跑上了城楼。
看着忽然寂静下的原野,觉得人世沧桑变化不过须臾,极目远眺,一种空响回荡在心底。
她与梁帝比肩,站在他的天地间,看他指着远方白雪皑皑的珈兰山:“朕的心愿便是将大梁的土地延伸到珈兰神山下。”
后面的话他不说,她也懂,他完成了他的野心。
白盔白甲的豫王轩澜登上了城楼:“皇兄。”
“三弟辛苦了。”梁帝疲惫的,淡淡的回了一句,拥着贾襄,扼住她的挣扎,走下城楼。
大梁的军队很快整理了战场,豫王带着大批部队先行回京,与从印加回师京城的轩逸会合,贾襄不懂为什么梁帝选择了单独回城。
贾襄坐在颠簸的马车中,感觉仿佛回到了那年出京的时刻。只是少了盛公公,少了怜星,也少了碧梧和弄影。
物事人非,只留下她和梁帝静静的坐在不复繁华的马车里。
三天,足足三天,她就这么与梁帝大眼瞪小眼的呆在马车上。事实上,只能说是贾襄大眼瞪着梁帝,反观他,悠闲自在的翻着书,不曾正眼敲过贾襄一眼。
贾襄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爆发的极限,三天不说话,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唰”的抢过梁帝手上的书:“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和我说话了么?”
他好整以暇的收拾好书籍,坐直身子,从怀中摸出什么,蜷成拳头,伸到贾襄的眼前。这不是贾襄给袁记的信物么?
“你知道这枚耳环,让朕损失了多少吗?”他的眼睛流露出凶光。
贾襄摇摇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袁记是大梁第一富商么?你知道袁记在大梁有多少分店么?你知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袁记么?”梁帝一下用了三个问句,问愣了贾襄。
她只能再次傻傻的摇头。
“你知道袁记五年的赋税足够大梁子民宽裕的过上一年么?你知道战后休养生息,袁记的五年赋税对国库的重要性么?”梁帝的语气越来越严厉。
让贾襄来不及思考,就产生了负罪感。
梁帝抽出一本书,放在贾襄的面前。
“先抄写一百遍吧,家训的‘勤俭篇’再抄写一千遍。”
贾襄深呼吸一口,“我不抄,你杀了我吧。”第一次发现耍无懒的感觉真好,看着梁帝有些吃鳖的表情,没来由的快乐。
这一次她笃定了他不会杀她,谁让他让她看清了他的底牌,唐泽啊,唐泽你等着慢慢接招吧。
梁帝倒也不为难,只是再次陷入了平静沉默。
还想用这招比她就范,哼,贾襄在心底暗自鄙视他的无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