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的一天上午我在花园生产队做帐,大队周会计进了办公室,我立马站起来叫着他:“周会计好,你请坐。”他笑着在我对面坐下来,认真地看了账目和发票,嘴里不时地叽里咕噜的,听不清他说什么,也不敢问。
他不时地点点头,我想他可能要表扬我,他又摇摇头,我不知哪里做错了。后来我发现他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周会计抬起头严肃地对我说:“你笑什么,正规点!”
“是,叔叔!”
他看完了对我说:“你做的还可以,但有的字潦草,账簿上不允许有草字,支出方面不允许有白纸条,确实没有发票,由经办人写白纸条,两个人盖章或者按手印证明。当会计的不能自己写白纸条,否则时间长了说不清楚,也不符合账理。”
周会计嘱咐我一定要改过来,他还跟我说:“保管员老头子不识字,结账要勤。”
我说都记住了,汪队长和钱副队长进来了,他们在周会计跟前把我表扬了一番,周会计笑着说:“年轻人不能骄傲,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做好每一件事。”
我看着他并装着谦虚的样子,向他微微点头,像是很高兴听他的教诲,也很赞成他的说法,当时我不知道自己活得累不累。
周会计走了,我觉得轻松了许多,汪队长笑个不停,他说:“你怕他干什么,他不就是我们生产队的人么,他家是中农成份,本来是团结对象,现在成了大队会计,抖起来了。”
汪队长说着笑着,钱副队长不说话也不笑,只是摇摇头。汪队长转了话题,他对我说:“明天上午我们开队委会,讨论增产增收问题,你来参加并且做好记录。”我说知道了,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花园生产队队委会,明天早上七点钟必须到会。
翌日上午七点半钟花园生产队队委会在办公室召开,参加会议的有正副队长、妇女队长、民兵排长、团小组长、貧协代表,还有我。
汪队长首先传达了大队召开的队长会议精神,主要有两点:一是“双抢”(即早稻抢收割,双季晚稻抢栽插),做到抢时间保质量;二是增产增收,要求水稻亩产达到850斤,年终决算公共积累增长五个百分点,社员劳动报酬每个工不低于一块钱。
与会人员围绕这两点展开了讨论,一致认为大队订的指标不算高,只要努力是可以达到的,眼下双枪有了往年的经验,在时间上抓点紧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增收主要在副业上挖潜力。
最后做出了四条决议:一、为了保证社员有足够的精力投入双抢,生产队开办集体伙食,一日四餐,凡是上班的社员集体就餐,为体现按劳取酬的政策,社员每上一天班给记四个工;二、今年冬季清淤两个看家塘,以增大储水量和改良水田土壤;三、将没有养鱼的四个水塘全部投放鱼苗,抽出两个辅助劳动力,专做养鱼;四、扩大养猪规模,在原来出栏十头肥猪的基础上,再增加十头,新增养三头种母猪。
会议分工钱副队长分管副业,并提出:“一年探路,二年生效,三年出成果,以农带副,全面发展”的口号。
这一次会议开得很成功,大家意气风发,决心好好干一场,改变落后的面貌。
队委会召开后的第二天上午,又召开了社员大会,汪队长传达了大队会议精神和本队队委会会议精神,又做了双抢动员,社员们听说双抢期间开办临时食堂,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钱副队长做了补充发言,他说家里有老人做饭的,老人小孩在家里吃,没有老人做饭的,小孩到临时食堂吃,每人每天交三毛钱,上班干活的劳动力吃饭不交钱。蔬菜的来源每天摊派两家送来,荤菜的来源队里捕鱼,买议价肉。钱副队长反复说明,办临时食堂的意义是给社员中午两个小时的午睡时间。
双抢我虽然没有参加过,但是我看到过父母亲是怎样参加双抢的,在那一个月的时间,每天凌晨四点出去,深夜十一点回来,一天干活十六个小时,这才是披星戴月地干活,谁都累得只剩一副骨架。
现在我也是社员了,当个小会计,没有谁叫我干活,但是像这样突击性的,抢季节性的活,我不能不干。晚上回家我跟丹丹说了,她也理解并关照我注意安全,别太累着。
我向妈妈求教怎样割稻子,妈妈教我两腿叉开比肩宽一些,弯下腰,将镰刀端平,齐稻根根部由前朝后拉动,一刀拉两棵,由右向左拉六至七行,把割起来的稻棵整齐地放在左脚外测。我记住了,在家里不断地练习。
我清晰地记得花园生产队那一年的双抢是七月二十九日开始的,我和社员一样凌晨四点下田依次排位,他们每人割九行,要求我割五行我不服,他们说你慢了,后面人超过你就乱了。
我不能乱了大局,自知之明割五行,即使这样得要坚持用力,奋起直追,还得要小心谨慎,要不然割了手割了腿那就摊上大事了,一直到九点,上来吃早饭。民兵排长汪宗礼问我怎么样,我说很好,其实我腰酸背痛,視力模糊。钱老奶奶走到我跟前对我说:“累了就不干了”,我说:“奶奶放心没事”。
早饭是干饭加咸菜、青菜汤,听说中午有鱼都笑嘻嘻的。早饭后十点下田,我舞起镰刀,所有动作娴熟多了,还是割五行,不超前不落后有序不紊朝前推动。
田里没有说话声,更没有笑声,只听得镰刀割稻的飒飒飒的声音,上午男社员也参加割稻,下午就要掼稻了。四十多个社员在三块田里一字排开,迅猛地朝前推动。如谁在讲话,听得清清楚楚,谁速度慢,谁稻铺摆得乱都看得清清楚楚。
汪队长手拿一根扁担在三块田里转的来又转的去,他转到我后面说:“周涛放整齐一点”,我说:“是”!
他上了田埂正向北走去,这边田里一个中年妇女说:“坏家伙,像个跟屁虫。”没想到被他听到了,他转过身捡起一个土疙瘩朝那妇女砸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到那妇女的屁股上,那妇女啊吆一声脸色聚变,就要上去和他论理被人拉住了,众人哈哈大笑,汪队长乘机溜之大吉。
烈日当空,人们像被蒸熟了似的难熬,十二点已到,汪队长正要吹哨子,钱副队长大喊一声:“都把田头割完”!
人们如猛虎下山,挥舞着镰刀,一气割完了三块田头的稻子。时间延长了半个小时,个个气喘吁吁,深深呼了一口气。
临时大食堂在钱副队长家里,我们到了那里,只见老人小孩二十人多拿着碗筷在等着吃饭,老人靠着墙,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有的小孩啃着碗边淌着口水,有的小孩拿筷子敲着碗,发出很有节奏的响声。
炊事员说:“好在我们多准备了饭菜,要不然就糟糕。”两个队长笑得直摇头,钱副队长对我说:“周涛,给他们登记发号,凭号打饭,到年终决算时,每个号扣一毛钱。”我照着他的话做了,全队老少爷们在一起吃饭热闹非凡,个个喜笑颜开。
我回家休息了两个小时后返回花园、张底,到田头记工分,做完这些天色已晚,我又去了花园临时大食堂帮厨,吃了晚饭就要下田干活,汪队长对我说:“周涛,晚上你不用干了,休息好明天早上再来。”
钱副队长也如此说,我自己也知道像他们那样日以继夜地干,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垮的,再说了他们也不看好我干那一点活,于是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