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的婚礼定在一处花园酒店的草地上,红地毯从一个百合花扎成的亭子里一直铺到十多米开外的舞台。前面的桌上堆放着透亮的高脚杯子,杯上眏着一抹红一抹绿色。两边整整齐齐排着靠椅,上面套着白色折裙边子,就像要举行一场神圣的古希腊仪式,而并非婚礼。服务员们穿着一式的衬衣和马夹,手里端着一盘盘的红酒和点心,前前后后地走来走去。
那日的清晨,本来还是有些浅淡的阳光,但还不到正午,阳光里便下了黄豆子大小的雨,密密地撒下来了。
在这片草坪的东北方向有一扇棕红色的门,由几级大理石台阶走上去,脚下是又软又厚的苏格兰格子纹的地毯,沿着一条菊红灯饰的走廊进去,尽头是一扇宽大的磨砂玻璃门,隐隐看得见里边靠着桅窗的是穿着一身雪白开襟婚纱的肖莉,她侧身坐在一尊粉色贵妃椅上,旁边一位短发女孩正替她束头发。
夏络缨推门进去的时候,吴姐背对着她,蹲在地上整理婚鞋,咯吱窝里夹着一条灰白色披肩,看见她进来,便急忙站起来。“夏小姐,你也过来喝杯酸梅汤罢,我昨晚做的。”
夏络缨坐到沙发上,笑道:“我向来不爱喝酸的,你怎么出门还带着自己做的汤,今天大喜的日子,可不要显得夏家过于吝啬,好像为了节省这点小钱,处处苦着为家里做事的人。”
肖莉别过头,把正在往头上戴的饰物一扯,一支珠饰掉下来。“是我让带的,她知道我现在喜食酸的,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才明白,怀了孕的人都是麻烦的,受不得半点气的。”她说完便用一只手摸着头上的一只发夹。
夏络缨不说话,差吴姐去取些水果和咖啡,自己就往屋外走。迎面看见一男一女绞着手站在湖边看风景。夏络缨笑道:“李夫人,好久不见。”
李夫人脸蛋微胖,细眉细眼,穿一身紫色连衣裙。看见她,笑着迎上去,攀住她的手。“络缨,你真是越长越漂亮,我刚才老远见你从那边过来,又像又不像,实在不敢认。你比以前瘦了些,圆脸也削尖了些。”
夏络缨勾住李夫人的胳膊,道:“您好像也瘦了,以前像藕段般富态,现在更像那抽了条的柳枝,更显得婀娜万千。”
李夫人捂嘴而笑,食指轻点她的额发。“你又欺负我了,你一张小嘴能顶上万两黄金。”
跟着后边的一位男士与李夫人相比,年纪稍轻。他生得黑而精瘦,一张长方脸,高过李夫人一个头。
夏络缨看看那位男士,正欲说话。
李夫人忙往旁边一站,道:“这是我的司机,小黄,方才我落了一只耳环,扯着他帮忙找,不想走到湖边又落了一只。”
夏络缨笑道:“我差服务员帮你找,毕竟人多力量大。”
李夫人急忙摆手,道:“没事,丢了便丢了,幸好不是上等货。再说哪能因为那两只耳环,误了佳人的婚礼。”
夏络缨挽住她的胳膊,笑道:“李太太真大方,我前些年看你戴的一只翡翠镯子也说是下等货。”
晌午时分,夏老太太依然未到。夏世文差老魏去接,但一过去便被阿红拦住。阿红吩咐老太太的话,说身体不适,恐是最近变天频繁,着了凉。夏世文打电话过去,阿红还是重复这句话。第二遍打过去,便说老太太睡着了。第三遍,夏世文让老太太接电话,阿红又说老太太发了好大的火,不让打扰。
肖莉靠在沙发上生闷气,道:“我当夏家是最讲规矩的,想想还不如当初弄了这孩子,也省得大家费心劳力。”遂将手链扯成两半,珊瑚珠子落了一地。
夏世文大拇指按着太阳穴,半天不吭声。
肖莉长叹一口气,道:“不来也罢,总不能因为她就取消了婚礼不成?”
夏世文摇摇头,道:“妈不来,定是生了谁的气。”
肖莉站起身来,手搭在夏世文肩上。“妈可能真的生了病,不能在这风口上吹呢?办完婚礼,我们便去看看她。”
午后,婚礼正式开始。阳光便恰不逢时地歇到云层后面去了,天空先是晦暗如墨,接着便突然一亮,雨也就随之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