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卓轻声一笑,启动车子,道“先去一个朋友家,他刚从英国回来,我想把他介绍给你认识。”
夏络缨将他的眼镜摘下来,架在鼻梁上。
文卓欲抢,车子扭动几下,差点撞到护拦,他只得作罢。“等下还给我,只是借你戴五分钟,过后要收费的。”
风把夏络缨的头发吹得飘起来,她笑骂道:“小气鬼。”
车子驶过两条街,看到一片有着中式建筑的小区,门口两只雕龙石柱,上面立着三个红色楷体字——翰语林。文卓并未开进里去,只是靠着路边停下来,与里面的楼房只一墙之隔。他朝楼上吹两声口哨,方见三楼的白色窗户打开了,探出一只脑袋来。
文卓仰头笑道:“你答应出去的,现在可不许耍赖。”
那男人向他吹一声口哨,道:“出去便出去,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耍过油头。”
文卓把大拇指向下一伸,直吐舌,道“你还真想我翻你的老底啊。老兄,我这样跟你说话很累的。”
当即那窗户便合上了。不过三五分钟,夏络缨便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上身颀长,穿着粉色衬衣和黑色长裤,似乎生得一副女儿面,浓眉,宽鼻,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浪漫的异国情调。
文卓向他招招手,道:“我以为还要磨蹭一会儿,今天倒快。”
那男人笑道:“你可真悠闲,每天开着车满世界溜达。”
待男人走近些,夏络缨方才看清楚,她一惊,他竟是叶昌航。
叶昌航上了车,小声道:“夏小姐,这么快又见面了。”
夏络缨知道是和她说话,回道:“叶先生,你倒是无处不在。”
文卓诧异地转过头去,道:“你们认识?什么时候的事?”
两人一笑,夏络缨道:“你生日那晚醉得不醒人事,幸亏叶先生相陪,不然,我形单影只,很是尴尬。”
文卓将胳膊枕在方向盘上,扭过头去,道:“我还准备介绍你们认识,看来我这是多余的了。”他看着夏络缨一笑。“你可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在伦敦街头,我们同乘一辆的士,结果我因钱包掉在公寓,向他借了二十英镑。就这样留了联系方式。”
叶昌航笑道:“你确定是这样?我好像记得,当时你与司机吵架动粗,差点进了局子,若不是我私下里塞了两百镑给他了事,你还能顺顺利利的走。”
文卓摇摇头,笑道:“哪有?我只拿了手上的钥匙扣砸一下他的脑袋,他又无大碍?”
叶昌航靠在后座上,道:“司机指着头给我看,说是有一小块於青,这可是他的杀手锏。对了,你那两百二十磅还没还给我呢,赶紧啊。”叶昌航伸手。
文卓笑着将拍他的手,道:“请你吃饭,你倒还瞪鼻子上脸了。”
夏络缨摘下眼镜,笑道:“你在国外倒是丢尽了脸面,出境管理局应该给你发条禁令。”
文卓抢了眼镜,边戴边道:“他们哪里舍得。不过我正要跟你们说一件事,过些天我又要去英国了,父亲说我整天无所事事,要我过去帮姑父打理一家中餐厅。这次可能要呆个一年半载的,真伤心。”
夏络缨拍拍他的肩,道:“这可是好事,他让你过去锻炼,你便去罢。你不是一直立志想找个洋妞的,到时候你开着超跑,怀里抱着洋美女回来,那岂不是你的梦想?”
文卓瘪着嘴,作出一副哭相。“洋妞有什么奇特?我当初在学校里,大把的洋妞,或许是看得多,有些腻,这些年倒觉着东方女人更美些。”
正说着,车便开出去了。
文卓呆了最后一个星期,走的那天,是个时阴时阳的天气。夏络缨和叶昌航过去送他,他推着一只灰色行李箱去登机。走了一半又折转回来,将夏络缨一把抱住。在她耳边说道:“这些年的情份,我也不是第一次离开,这次却如此艰难。假如我们没有这么熟,你可愿当我的女友?”
夏络缨笑着拍他的背,道:“临走还不忘耍弄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煽情。我们之间也没必要说一些虚妄的话,只说一句,你好自珍重吧。”
文卓放开她,笑道:“我怕过去了,再也没有人愿意像你这么傻的让我耍弄了。”
她做个无奈的姿势。
文卓转身拍拍叶昌航的肩,眼睛向旁边一斜,小声道:“我走了,你可不要喜欢上她,这么多年她都对我熟视无睹,你懂的。”他凑过脸去,又道:“我都怀疑她根本不喜欢异性的。”
文卓说完便走去登机,背着身子向他们挥挥手。
夏络缨给老魏去了电话,让他半小时后过来接。良久,她才问叶昌航:“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叶昌航笑道:“他说他喜欢你。”
夏络缨扑哧一声道:“他连你都耍弄,真是没正形。”
叶昌航走到花坛边接了一个简短的电话,然后转过身来,向她欠欠身子,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先走了。改天请你吃饭。”
夏络缨不说话,只向他挥挥手。她看着叶昌航高大的背影急匆匆向门口走,背上露出一大块深粉色的汗渍,他几乎是半跑半走地从人群中穿过去了。
夏络缨突然回想起她的初恋情人舒童。五年前她们第一次见面,舒童站在御水河畔哭泣,他的深蓝色牛仔裤腿被积雪****了一大块,像给什么污渍沾染上去似的。他孤零零地低着他的小偏头,肩膀微微颤抖,身上一股子薄荷油的香味。那天,舒童接过夏络缨递过去的粉色hello kety手帕。夏络缨说:你好,我叫夏络缨。舒童说:你好,我叫舒童。
然而,多年以后,夏络缨对于初恋的印像,仿佛只限于那片深深的蓝色印迹了。那种被什么液体给****了或者像是被沾上了一大片污渍的颜色,那种又像蓝又像黑的颜色。
夏络缨走到机场的大门前的时候,一辆黑色宝马稳稳地停下。老魏圆凸的前额探出来,朝夏络缨笑笑。他看了看表,满面歉意道:“夏董临时差我送个朋友,到机场的路都堵成俄罗斯方块了。”
老魏迟了十八分钟,她并不恼,只朝他摆摆手道:“要是俄罗斯方块排得整齐,警察也会给你计分吗?”
老魏笑着耸肩,冷笑话让他一时语塞。两个相差二十多岁的人,不同时代,思相能多少相通之处,隧转了话题,道:“夏董的婚礼,老太太不让太过张扬,请的都是些年轻人,至于你爷爷那辈的朋友便没有送请帖。”
夏络缨正在手机上翻看新闻,道:“奶奶让怎样就怎么罢,再说父亲又是二婚,老一辈人难免有些顾忌。”
老魏总爱与夏家人开玩笑,但自从夏家添了新人,他便变得束手束脚了。他与刘妈从不敢与肖莉开玩笑,他们对待肖莉异常小心谨慎。他们低着头,与她谈话时双手便显得不知所措,他们从不与肖莉多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言语间尽量精简意骇,他们只管表达肯定或否定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