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世文站在二楼接了通电话,扶着楼梯,端着茶杯出神,小声道:“表哥回来前打个招呼也好,我好派人去接你,也省得你四处打听,寻不着路。”
夏老太太眉头一皱,道:“你是怎么问的?那些人都没有为难你?”
来人摇头道:“当地人倒是很热心的,问了很多情况,以免为我指错了路,就说刚才门口那老太太,就问了我好些关于你们的情况,也是个热心肠,是怕指了错路罢。”
夏老太太脸色已黑,茶杯重重搁到了几上。
来人不知晓,又道:“说来也奇怪,姨妈家竟就属刘妈最有名了,我就是循着刘妈的名过来的,谁都不知道世文和络缨。”
夏老太太道:“尚宇啊,你让我说什么好。你可知道我这里的规矩?你们定是认为我老套,所以你们对我的话都不当回事?这下可好,这个家可有得热闹了。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我们就定下这规矩,家里所有来客宾朋皆有招呼过,就是为了不节外生枝,夏家家大业大,为人低调些总是好事。尚宇,你怎么能忘了这规矩?”夏老太太说完,已是满面怒色。
夏世文早已发觉异样,忙从二楼下来,道:“表哥此次回来得匆忙,是为了我姐姐的事?”
来人似乎沮丧,满面歉意,道:“媒体速度还真是快,昨才发生的,我知道情况后连夜赶回来,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姨妈,还请您对刚才的事见谅,我多年未归了,早就忘了这规矩,请您见谅。”
夏络缨一手挽着老太太,道:“信息时代的好处,表伯的腿脚再快,哪里能快得过网络?”说完看老太太一眼。“不过表伯诚心一片,急急地赶回来,哪里还顾得了规矩,这还不是因为是亲戚的原故,换作旁人哪里会理会。”
夏老太太长叹一口气,鼻子仿似一酸,道:“也罢了。云儿定是出事了,不然你也不会紧赶慢赶地回来。”
来人顿时低下头,半天不语。
半晌,太阳已从薄纱帘子外照进来,照在一众人脸上。
夏老太太小声道:“有什么就说什么罢,即然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是受不住的。”
来人这才抬起头来,怯怯地望着老太太,道:“姨妈,阿云恐是出了事。船是前晚七点从沙特阿拉伯西部港口杜巴港出发的,不知怎么在离开港口约六十二海里时,船突然从雷达上消失了。我三日上午正在埃及就分公司的事情跟几个助手商量对策,谁知道船出事的消息就传过来了。姨妈……。”似已哽咽。
夏老太太双眼紧盯着手中的茶杯默不作声,手指微颤,片刻才道:“若是受了伤,养养就好,好好的,你哭些什么。”老太太欲喝茶,杯子不听使唤,抖得利害。
夏络缨忙接住杯子,送到老太太唇边,老太太只是轻轻沾了些,又道:“尚宇,你告诉我,云儿她受的伤重不重,要不要紧,救护车送到了哪家医院?”
来人望着老太太,双颊已泛白,额上微汗,半刻才轻声道:“她……阿云她……。”
夏世文腾地从一旁站起身来,忙道:“表哥不必心慌,一切尚无定论,待我们去打听打听才好,公司里正巧有从那边回来的人,我们去问问再说。”说完拉了一把表哥的衣袖,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去了。留了夏老太太和夏络缨两人呆坐在一边,望着桌上两杯凉茶出神。
刘妈正站在一盆君子兰后面浇花、擦几,见老太太朝她挥手,她忙从沙发上取了夏世文的长大衣,跑出去了。
夏家这一天挺例外地安安静静起来了。夏老太太不再冲刘妈唠叨关于饭菜和花花草草的事,夏络缨斜卧在客厅沙发上在,手捧IPOD翻看新闻,刘妈则一直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的花圃前摆弄几盆粉杜娟。时间过得极慢,慢得让夏家人生厌。客厅的电话响了几遍,皆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直到黄昏时分,天空飘起了细砂子似的雪。夏世文的电话打过来,是夏络缨接的。夏世文哽咽着在电话里对姐姐夏云死去的消息作了肯定,他姐姐正是这众多遇难者中的一位。夏络缨才放下电话,老太太已披着外套自楼上下来。
“是那边的消息吗?”老太太问。
夏络缨点点头,但又不知如何作答。
老太太走到她跟前,道:“你姑姑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夏络缨怎么也张不开口,眼角噙泪,已挂不住。
不用她说话,老太太已知道了答案,长叹一口气。“也罢,也罢,云儿一生命苦,二十三岁去英国读书,之后找了个美国丈夫,婚后遭遇家庭暴力。可怜她是个那么倔强的孩子,才华横溢。”老太太泪眼昏花,夏络缨扶了她坐下。刘妈已泡了龙井过来,随手抓几片花旗参扔进去。
老太太掩面而泣,道:“可怜了我的宝贝女儿了。”
夏络缨紧紧抓住老太太的手,道:“奶奶别伤心,姑姑从小跟随您学得商场上的精髓,把夏氏管理得越发庞大,如今海外的分公司已有十几家,这都是姑姑的功劳。不仅如此,姑姑生得俊丽,习得一手好书法,在圈内已是名气灼灼。姑姑这一生,虽经历过挫败,但也算有不少成就,没有辜负奶奶的期望。”
老太太点点头,看一眼窗外的灯火,止住眼泪,哽咽道:“你姑姑甚是了得。她这一生也算没白走一遭。”
老太太哭得利害,把一对薄眼皮哭得又红又肿。
大概是晚上十点钟的光景,老太太才缓慢地站起身来,由刘妈扶着上楼去了。
夏络缨独自一人呆坐在二楼房间的露台上。好友文卓的电话打过来,责备今晚的生日派对她没准时到场。遂匆忙换了身米白色羊绒大衣,一双羊皮靴子,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