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贵妃走了,李诗茹带着碧痕,绿衣和柳含翠往回走,史御女年纪小贪玩,跟李诗茹告了假自去玩耍去了。
李诗茹见柳含翠低头不语,似有无尽的心事,她笑了一下,知道柳含翠有话想要对自己说,她对碧痕和绿衣两人挥了挥手,两人远远的退下去,在后面跟着走。
柳含翠看着潘贵妃离去的方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诗茹姐,她忍不住了。”
李诗茹拉过了柳含翠的手说道,“一起走走吧。”
柳含翠的手心有些微微的凉意,李诗茹转目看了一眼柳含翠,柳含翠轻声说道,“这个潘贵妃是皇帝的最爱,如今你却把她给得罪了。”
夏风暖暖,而柳含翠的手指却像冬日你的寒冰,李诗茹轻声说道,“你不要为我担心,只要你不怪我就行。”
柳含翠看着李诗茹,她虽然带着人皮面具却也能看出几分憔悴之色,在自己之前,柳含翠亦是拿元诩当亲人相待的,虽然是替身,旁人也虎视眈眈,这乍然失去,却也会让她心有所不平吧,一个人一旦进入了一种角色,然后又强迫她再进入另一个角色,也的确是难为了她,可这也不是自己所愿啊,自己根本就不想来这个皇宫。
可在这个皇宫里,若是因为这个的缘故柳含翠与自己生分了,好像对自己只有百害而不一利,李诗茹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她明白柳含翠的感受,知道没有亲人在身边是何等的寂寞,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加大了力度,紧紧的握着柳含翠的手。
柳含翠轻轻的拍了拍李诗茹的手说道,“只要能扳倒胡太后为我家族复仇洗清,以安我父在天之灵。”她的声音微微一抖说道,“别怪我说句私心的话,不要和元诩走得太近,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尔朱将军一旦动起手来,你再不忍杀元诩,到时候只怕死的便是你我了。”
李诗茹心中一凛,这受了刺激的人的思路和平常人就是不一样,她连忙安慰道,“你放心,我怎么可能背叛我的父亲和整个尔朱家族呢,更何况这世间之事早有定数,并不是一朝一夕的相处相融就能决定和改变的,你是我身边的人,是我的好姐妹,我既然已经答应过你,也就不会食言。”
“我信你。”柳含翠的声音在海棠花盛放的夏日里弥散起丝丝的感伤和无助,她低低的说道,“姐姐,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的人,我能信的也只有你,你不光救了我的性命,亦是帮我埋葬了父亲,有道是受人滴水之恩比当涌泉相报,妹妹无以为报,只能护在姐姐身边,有朝一日大仇得报,妹妹我自当结草衔环。”
“翠儿妹妹……”李诗茹心中颇有些难过,“有些事情虽非我能够意料,也并非我一己之力可以解决避免,但无论怎样,你我的姐妹情意会一直都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也莫要和我生分了。”
柳含翠看着游廊旁边的池水,折了一枝柔柳在手,“以姐姐的天资样貌得宠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更何况那元诩也想利用尔朱将军的势力来夺过朝政,有朝一日若是尔朱将军夺了权,妹妹还请姐姐念在妹妹一力护佑的份上,杀了那个妖妇为我复仇。”
李诗茹长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柳含翠说了,这历史是不能更改的,胡太后也是必死无疑,而且还是尔朱荣亲手杀的,可这些话要怎么对这个柳含翠说呢,还真是伤脑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柳含翠还真不忍心看着元诩被那个毒妇给毒死,这……还真是够难为人的了。
李诗茹只得苦笑了一下,拉过柳含翠,在她的耳边低语,“父亲已经和长乐王联手筹划下一步该如何做了,你大可放心,咱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数了,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你,就是要你放心。”
柳含翠这才开颜,她点了点头,并不说话,手里摆弄的那根柳枝却是越拧越弯,只听“啪嗒”一声,已经断为两截了。
柳树枝折断的声音如鼓锤,敲打着李诗茹的心,李诗茹猛地一警神,伸手拿过柳含翠手中的柳枝,细细的思索起来,张弛有度,把握分寸,才能事半功倍,若是受力太多,反受其累,即便是这柳枝韧性再好也是要折断的,自己的小命虽然还有几十年的活头,可这罪咱也不能受啊!看来韬光养晦这一说是没有错的,现在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确实不太安全了,不光得罪了潘贵妃,也会让胡太后有所忌惮,这要是真对自己下毒手,自己还真是防不胜防啊,至少让人用刑就犯不上了。
李诗茹看了看柳含翠,轻声说道,“翠儿,我明白了,谢谢你。”
柳含翠有些迷茫,问道,“姐姐,你谢我什么呢?”
李诗茹也不说话,沉默了半晌,沿着游廊慢慢的往回走,这游廊绵延伸展,李诗茹忽然觉得这条路是那样的长,那样的长,像是怎么样都走不完一般。
而这岁月也是这样长,这样长,怎么过都过不去,这一天天的,要怎么过啊!
夜间,元诩这个家伙又来了,两人嬉笑打闹了一阵,这才躺下,半夜里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李诗茹拍了一下元诩的肩膀,说道,“元诩,跟你说个事。”
元诩迷迷糊糊的问道,“什么事,你说。”
“你这个混球,不要再来了,因为你来的这样勤,已经给我招来了潘贵妃的不满,让我在这个后宫之中锋芒毕露,你要我怎么过安静的生活,你可听过集宠一身,亦是积怨于一身,你是不是要我早死啊!”
“集宠于一身,哈哈,我宠幸你了吗?”元诩哈哈大笑起来,续而又止住了笑意,他的声音你微微的透出凌厉,“怎么?有人难为你了?不过,就你这脾气我估计也没有人敢为难你。”说完这些又嘻嘻的笑了起来,笑容有些牵强。
“没有人为难我。”李诗茹淡淡的说着。
元诩坐起了身子,目光轻漫,却逼视着李诗茹,“若是我不肯呢?”
“那样你就会害死我的,这个混球。”李诗茹直接跳了起来骂元诩,这还真是翻脸比翻书都快!
元诩看着李诗茹,脸色刹那间变得极冷,讥讽道,“原来你也是个怕死的。”
“废话,你不怕死,你怎么不死去啊!”李诗茹在元诩的面前说话从不经大脑,可这话说完了之后,也觉得有些不对了,这个少年虽然温厚却也是敏感易受伤害,这话是不是有点说重了,李诗茹偷偷看了元诩一眼,果真,元诩的脸色异常的难看。
“死。”他用鼻子轻哼了一声,“死有什么可怕!”喉间又薄凉的意味,像是清凉的薄荷油,那样的凉苦。
“你害怕吗?”他的神情慢慢的又变得松懈起来,唇角是一抹还未散去的苦笑,“我现在真的连自己喜欢的妹妹都保护不了了吗?妹妹,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我这个皇帝当的……真是个大笑话。”说到这最后一句,语中已有了难言的痛。
或许是起风了,重重的鲛绡软帐轻薄无比,风像只无形的大手,一路无声穿帘而来,帐影轻动,红烛亦微微摇曳,照得元诩脸上的神情明灭不定,说不清楚是悲哀还是愤恨。
“我不害怕。”李诗茹的内心为之震颤,也说不清是同情还是什么,种种复杂纠缠在一起,乱成了一团。
元诩有时候会跟李诗茹说许多话,有时候他又什么都不说,不管在什么时候,李诗茹都觉得自己离这个男子无限接近,有一种可以靠近的磁场在吸引着李诗茹,说出来的话,在空气中碰触过后也就散了,没有说出来的话,在静默中消融于各自的血液,只有在李诗茹的面前,他才如此放松,不需要伪装,不需要掩饰,只因为李诗茹的纯净善良,而李诗茹也懂元诩的纯净和善良,也就是在这一刻,李诗茹决定,不管怎样,不管命运怎样安排,自己都要救元诩的性命。
她在元诩的面前不是干净透明的,而元诩却是这样的天真纯净,他倒像是一朵白莲花,而自己却是一个阴谋者。
元诩拉着李诗茹的手,一分分的用力,他定定的看着李诗茹,“我会保护好你的,相信我。”他敏感,慷慨,不相信,但却是这个世界上一种真实,单纯,热烈,清净的美感融为一体的一个存在,他并不是李诗茹的亲人,他仅仅只是一个男子,拥有着至高无上的的权利,然而他却肯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都给李诗茹看,毫无疑问,他是个好男子。
李诗茹知道自己一定会失去元诩,可此刻,她却怎么都不愿意失去他了,元诩轻轻的抚摸着李诗茹的脸颊,有暖意袭来,李诗茹轻轻的阖上了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