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卧谈会的时候,说着说着就到了赵队长,又说到了一千块钱的事儿。监舍里其他学员都为我鸣不平,江风安慰我不要放在心上,你和赵队长这种土匪有什么道理可讲,以前千奇百怪的扣分理由你听都没听说过。
教研室的老钱趴在床上做了几个俯卧撑,赵队长在监控里看到了,说是不雅动作,卡显0.5分;文艺队的老盛晚上开卧谈会的时候称呼赵队长的时候用了“老赵”两个字,没想到,报话器里突然就喊话,老盛,你******50多了,我40多了,你喊我老赵?你是不是应该喊我小赵啊!我日,原来赵队长一直在值班室开着监听偷听呢!卡显0.5分;文艺队的小马和小皮两个“小蛋仔儿”开玩笑,小马坐到了小皮腿上打打闹闹,被直接戴个搞****动作的大帽子,一人卡显1分;白勇与小报室的李丁一块在教务中心走廊上,白勇开玩笑叫“丁哥,丁哥……”赵队长在办公室听到了,把两人喊进屋里,脸红脖子粗地喝斥:“在外面******耍多大,进来了还想着当大哥呢。我告诉你,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
话匣子一打开,众人纷纷控诉。
我反倒很安静,躺着从头到尾梳理这起事件。为什么一件很简单的事,赵队长会如此大动肝火?甚至上纲上线;为什么作为当事警察,了解真相的郭指导会选择沉默?为什么本来很简单的事情会有这样一个糟糕的结局?
不可否认,我的处理方式确实有一些问题,如果收到通知马上就把钱划走后面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但这似乎并不是真正的原因,我想起了前几天的一次谈话,那是在教务中心。赵队长把我叫到办公室,关上门:“你们新下队的三个人,王龙、秦鹏辉,还有你,表现都不怎么样!不过,比起他们两个来,你还算是比较好的。”
我有点迷茫,从一下队,我就牢记江风对自己的嘱咐,凡事谨小慎微,干活积极主动,见了干部更是很注意礼貌,怎么会留下这样一个印象?
赵队长接着意味深长地说:“不管你是通过什么方式进到文教,这个地方现在我说了算,以后有什么事找我就行了,不要去找别的干部。另外,你是外地人,要注意和干部关系的处理。”
我嘴上说谢谢赵队长的教导,以后一定按照赵队长的指示严格要求自己,但心里直犯嘀咕:“是谁又打小报告了吧?今天的谈话算是点拨还是威胁?”
从办公室出来后,我仔细回味了赵队长说的话。注意和干部“关系”的处理,无非就是“上货”,自己进来前就是一个穷打工仔,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蚁族,拿什么上货?去J8吧,我老老实实干活,不犯什么错误就行了,你还能怎么样?
我尽量24小时保持沉默,让干啥干啥,除了江风和老樊,也不与其他人多接触,我想这样应该可以自保了吧。但“一千元钱事件”出来后,我才明白,我显然低估了赵队长的阴险和卑鄙。
王龙和秦辉的日子同样没有好过到那里去。他们连续几个月的考核分都低得可怜。秦辉年龄大点,还算淡定。王龙就坐不住了,一共判了两年刑,就一次减刑机会,在看守所呆了几个月,现在这点可怜的考核分,到时候怎么减刑啊?想来想去,王龙决定给家里打电话,偷偷地说明情况,要家人白抓紧时间过来打点一下。
我猜得没错,没有得到我的表示,赵队长绝不会就此罢休。果然,七月份计分考核下来,可怜的六分。
如果服刑人员违规了,对其进行扣分处理都是你监狱警察的权力,但我违反哪条监规狱纪了?如果出发点根本就是摆治人来达到某种下作的目的就******太令人厌恶了。
我气不过,去找了赵队长,但赵队长振振有辞。“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你态度不行。”
态度?中国的词汇真******博大精深,态度有什么标准?能拿尺子量,还是能拿秤一下重量,无非就是他的一张嘴而已。最终解释权掌握在他的手里,再多说也是无济于事,我憋了一肚子气回到监舍。
这就是当时文教的游戏规则,每一个新来的人都得经历这个过程,你认输了,懂事了,那以后日子就会好过一点。如果你硬扛,很好,慢慢来,有你的苦头吃。
老樊劝我:“生气没有用,关键是你离不开这个鬼地方,还得在他手底下生存。给不给你减刑他不见得能做主,但是如果他想让你减不了刑那可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年轻人,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学着适应吧。”
我把老樊的话咀嚼了N遍,强迫内心向自己发出指令,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得成为一名真正的罪犯。回首这过去的一年,许许多多的烦恼,无非源于我一个罪犯,却总是用一个正常人的眼光去看监狱,希望监狱用一个正常人的标准去对待自己,愿望永远不可能得到满足,徒增惆怅而已。
一个喝了六年还没回家的老人跟我说过,天底下最傻B的事情,莫过于一个罪犯还要试图去跟警察讲道理,而我就是那个傻B。老樊说得很对,我得强迫自己把那口气咽下。咽不下无所谓,难过的是自己,因为我没有能力反抗,但教研室的老付就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