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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情人节 秃鹫记

有了美郎这个本地翻译,李小渝在村里的工作干得顺风顺水,可以说是“汉藏搭配,干活不累”。也很快和牧区的老百姓打成一片了。经常被邀请去家里做客。

牧区的老百姓以前大都属于游牧,哪里水草丰盛就往哪里走。自新中国成立以后,就鼓励他们定居,定点放牧,并给予许多的优惠政策,进行草场、医疗、教育等各种补助。现在基本上已经定居,定点放牧了。这个小村庄就是他们定居的地方,这里风景优美,水草丰盛,神秘安祥,就是气候稍微恶劣了一点。到了夏季,他们会搬到不远的夏季牧场,就是夏季定点放牧的地方。平时除了放牧之外,没有多少事情可干,生活非常悠闲。

因为生活悠闲,所以李小渝经常被邀请去一起悠闲。吃着纯天然的食品,如酸奶、牦牛肉、奶酪,喝着酥油茶,享受着高原充足的阳光,讲着彼此可能都听不太懂的笑话。然后数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这样悠闲舒适的日子是许多人向往又享受不到的,但是他却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忧伤。日子过得越是惬意,他就越想念远方的亲人;日子过得越是悠闲,他就越是害怕,害怕那失落的梦,被遗忘的干干净净,再也找不回来。

日子虽悠闲,但每天几乎单一而重复,简单而乏味。他本来准备了一个笔记本用来记录每天的生活,把笔记本写作“驻村日记本”。但是每天的生活几乎都差不多,记录下来不过是今天重复昨天,明天重复今天而已。再者他本来就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他就把生活进行阶段性的总结,把每一段有趣的生活分类记录,就形成了一本“驻村笔记”。

“生活需苦中作乐,文章要以喜写悲”,他在笔记本扉页上写着这几个字。

是呀,生活中苦闷的日子太多、太久,我们要以快乐的方式去对待它,正如林肯所说:“你可以像你想象的快乐那样去快乐!”生活中经历的痛苦已经太多,写他们的时候,我们就不要再痛苦一次了,我们要用快乐的方式去写。因为我们已经战胜了它,我们要嘲笑它,我们有资格用“喜。”来写它。当你描述那些悲伤的时候,不要把悲伤的情绪带给别人,你可以用喜剧的手法,让大家看到你的乐观,并把快乐传递出来。看完之后,大家肯定会笑,但是笑着笑着,会不经意留下悲伤的泪水。但是我觉得,笑着流泪,不是悲伤,它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开篇第一页就是来村第一天的描写,然后就是第一篇笔记——-《秃鹫记》。

2014年2月14日,情人节。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对我来说。我和美郎坐在村委会小院的阳光棚里。我们的阳光棚不是种蔬菜的阳光棚,是用来驱除寒冷的阳光棚。它是由玻璃屋顶、两面玻璃墙,另外两面的保温墙组成的一间小房子。

大草原的冬天是格外寒冷的,温度是零下十几度,再加上凛冽的寒风,这里的寒冷就不能以温度来衡量了。这里的寒冷是用风力的大小来衡量的。你如果站在大草原上,不出一分钟,保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刻骨。”、什么叫做“铭心”,什么叫做“刻骨铭心”。所以,这个阳光棚,这个人造温室,意义非同凡响。它是寒冷的大草原上人造的“天然取暖神器”。说它“天然。”是因为它利用了太阳能。尼采自诩为太阳,能发出无尽的光和热。他是个疯子,太阳有多伟大,他怎能知道。太阳的伟大,只有寒冷和黑暗最刻骨铭心。

我看着太阳,它让我无法直视,看着看着,我就流泪了。流泪之后,我渐渐发现,我可以直视太阳了。但是,当我眼睛不流泪的时候,我的心在流泪。我可以直视太阳,但不能直视我的心;我的眼睛可以不流泪,我的心却不能停止。

我看见一种鸟,在太阳周围盘旋,然后直接冲向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像是要往我眼睛的方向俯冲而来,我条件反射似的闭上双眼。当我再次睁开时,它已经落在外面的大草原上。当我再次望向天空,这种鸟从四面八方赶来,盘旋一阵,就准确无误的落在了那片草地上。不一会儿,就聚集的大约十几只。

“秃鹫”,美郎说到。

然后我们两就冲了出去,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以前都是听说,或者从书上有所了解。

秃鹫,学名“Aegypius monachus”,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俗名:座山雕,狗头雕,夭勒,狗头鹫。藏语发音:夏过。在西藏,人死之后一般都采用天葬,就是把死去的人搬往天葬台,让秃鹫来把它吃掉。肉体的消灭,是转世的开始,如果人死而肉体不消失,则亡魂还有可能依附于原来的肉体之上,人就无法转世。肉身被秃鹫吃得越快,家人就越高兴。说明这是一个好人,是有福气的人,亡者就会早日转世轮回,也会给家人带来好运。如果没有秃鹫光临,说明这个人坏到家了,连秃鹫都不愿意以它为食,也就无法转世轮回。

在天葬之前,藏区曾经实行过高山风化、悬梁、穴藏等等,虽有消失骨骸方面的倾向,但毕竟留下骸骨和其他痕迹,不尽人意。人们在观察寻觅中,发现了秃鹫的特殊功能,首先是秃鹫的消化能力。秃鹫不仅能生吞活剥各类动物的肉体,还能把骨头嚼咽一尽。高原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没有秃鹫的肠胃,就不要去咀嚼金碗银蛋”。可见秃鹫的胃功能有多厉害。秃鹫不管吞食了什么食物,都不会留一星半迹残渣在地面上。它拉屎溺尿都在高高的天空,在数千米以上的海拔高度,在翱翔之中,高原强劲的气流把它排泄的杂物风化的无影无踪,干干净净,不让一星渣滓撒落地面。即使它自己死亡之时,也要腾空万里,拼命往高空飞去,一直朝着太阳上方飞去,直到太阳和气流把它的躯体消溶一尽,不留一点痕迹在世间。这一现象符合佛家的生死观,所以后来天葬几乎取代了其他的方式。

关于秃鹫,除了这些传说,我还想到国外的一个故事。

有一副照片,《饥饿的苏丹》。画面里是一个苏丹女童挣扎在去救济站的路上,即将饿死跪倒在地,而一只秃鹫正在女孩后方不远处,虎视眈眈,等候猎食女孩的画面。

这是一幅曾经获得美国新闻界最高奖“普利策奖。”的照片,作者叫凯文·卡特。

这幅照片虽然获了奖,但是作者却受到了人们的指责。指责他为什么当时不马上丢下手中的相机去营救那个可怜的孩子?哪怕是给她一壶水、一块面包。难道一个孩子的生命都抵不过一副新闻照片或一个新闻奖项?凯文·卡特面对社会舆论解释道:当时非洲饿殍遍野,到处都是死亡。外界包括他自己的援助不过是杯水车薪,面对灾民的死亡谁也束手无策。当他怀着沉重的心情踏上正要发动的执行飞机时,看到了这幅令人心碎的人间惨象,他立即回头拍下了这幅珍贵的画面,而后不得不迅速离开。

几个月后,面对舆论的压力,他自杀了。人们在汽车座位上找到他留下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真的,真的对不起大家,生活的痛哭远远超出了欢乐的程度。

毫无疑问,我了解到的秃鹫都和死亡有关。

我感到此刻的草原上也充满着死亡的气息。太阳炙烤着大地,大地被烤得七窍生烟,眼前的草原仿佛变成了沙漠,整个天地变成了一个蒸笼,烤的我汗珠垂涎欲滴。沙漠里到处是牦牛的骨头,充满着让人窒息的空气,汗水都不知道是被烤出来还是被吓出来的。但是当寒风吹起,热汗就瞬间变成冷汗,你会感到寒意渗透你的衣服,直达你的内心。草原就像着了魔一样,突然冰火两重天,冷热变换,就像生死,只在一瞬间。不一会儿,草原上就聚集几十只秃鹫了,我也赶紧拿出手机拍照,说不定照片发表,也能获得个什么什么奖。

它们的猎物是一只死去的小牦牛,它们一个个靠近小牦牛,争抢着撕裂它的肉。我也慢慢的靠近它们,好像它们并不害怕,自顾自的抢得不亦乐乎。我赶紧拍下一个个的特写镜头,拍下这惊心动魄的场面。这时小牦牛已经血肉模糊,不成牛样了。我不敢想象,如果这是人的肉体,我是否能够看得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它们,我看的很仔细,也看的很清楚。它们的嘴向下带钩,异常锋利,轻而易举的啄破和撕开坚韧的牛皮,裸露的头和脖子没有羽毛,这方便它们伸进尸体腹腔,拖出内脏食用。光秃秃的脖子基部长了一圈比较长的羽毛,好像人的餐巾一样,可能是为了防止食用尸体时弄脏身上的羽毛吧。它们为了扯掉骨头上的肉,先用嘴叼着,脚踩着骨头,然后肩部肌肉使劲发力。我看到,它们的肩部肌肉比我的发达太多了,两坨肌肉向上很高的凸起,简直可以和健美运动员媲美了。直到把肉撕下来,甚至是把骨头啄烂,连骨带肉一起扯掉,吞进肚子里。不时的,两个同类之间会为了抢食而大打出手。它们张开翅膀奔跑,像人的手臂一样,足足有两米多长,用嘴相互啄着对方。它们打架的时候有一个有趣的现象,脖子会变颜色,变成鲜艳的红色。实力较弱的一方如果败下阵来,就会跑开,脖子又会恢复到平时的浅蓝色。

有时候,小狗也会跑过来凑热闹,想要分一杯羹。秃鹫似乎并不想和小狗发生正面冲突,赶紧跑开。等到小狗准备好好的享用美味的时候,它们就跑过去进行干扰,让小狗不能安心进食。原来动物之间的争斗也是要斗智的。只是比起人类之间的尔虞我诈,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动物只有甘拜下风,而且动物肯定要摇头。如果动物会说话,它们肯定会对人类的尔虞我诈说:看不懂。人类会说:这个可以懂。它们又说:这个真不懂。

同时,扔小牦牛的牧民来了,见此情景,赶紧将小狗赶走,他不想自己家的牦牛肉让狗给吃了。他可能觉得牦牛肉让秃鹫给吃了,可以重新投胎,转世轮回;如果肉让狗给吃了,那就是有去无回了。不过他将狗赶开的同时,秃鹫也跟会着拍动着翅膀跑开。这幅景象,真可谓是“鹫飞狗跳。”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等到美餐享用完毕,就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但是奇怪的是地上留下了一对牛角,让人有点捉摸不透。享用完美食过后,它们好像也不急着要走,像是饭后散步,在大草原上悠闲的、漫无目的的逛着,可能是为了让食物消化吧。逛着逛着,可能是逛累了,也可能是觉得这地上也没有比天上更有意思,它们就准备飞翔了。它们不能够直接飞起来,因为体重原因,至少得有几十公斤吧。它们像飞机一样,确切来说,应该是飞机像它们一样,先要助跑一段距离,才能离开地面飞起来。然后它们借助气流,盘旋上升。当它们张开翅膀,在天空翱翔的时候,动作是那样的优美、舒展。我恨不得张开双臂,朝着太阳的方向,勇敢的飞翔。

最后它们全都朝着远方飞去,消失在茫茫天际。秃鹫消失了,但是那震撼人心的场面却牢牢的刻在了我的心里。我原本以为死亡离我那么遥远,没想到却是如此的近,近在眼前。我想到那些还没来得及去做的事情,是否应该趁早去做了,因为生命是如此的短暂,让我们来不及去多想。我又想到人生最后的下场,也不过如此,灰飞烟灭而已。那么,生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活着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死前的一场玩笑而已。

2014年2月14日,情人节。别人都是和情人情人节,我却和死亡情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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