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多年以后,李小渝再次陷入迷茫的多年以后,他就想到为何自己一个人开着车,准备逃离西藏,想要逃离这个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地方。
又梦回到2014年,他“驻村。”将近一年的地方。
所谓“驻村”,顾名思义,就是进驻村里。也可以形象的理解为“住村”,就是住到村子里去。当然这和鬼子进村还是不一样的,它是机关单位的干部职工下派到各村去为人民服务的。
这一年,李小渝作为驻村干部,被派到牧区的一个小村庄,与另外一位藏族干部一起,渡过了特殊而有趣的一年。
李小渝在笔记本上记录了这一年的艰辛与乐趣。
翻开第一页,他这样写到:
“在白茫茫的大草原上,隐约可见一个小村庄,在白雪的包裹下,显得如此神秘、安详,我踏雪而来,天地一片苍茫。我爱这白色的世界,但我更欣赏与众不同的地方。我努力寻找,终于看到惨白世界世界里的一点红色。随着红色慢慢靠近,我看到一面旗帜,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一面旗帜。我看到,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五星红旗迎着狂风飞舞,像是在对李小渝挥手,并且在说:“大草原上的小村庄欢迎你”。
李小渝也行着庄重的注目礼,心里想着:谢谢你,五星红旗,你像你的颜色一样热烈的欢迎着我,你给了我方向,我踏着白雪而来,朝着红旗而去。
这是李小渝第一次离五星红旗这么近,以至于他都忘了这个“村委会。”的小院儿。
村委会一共有五间房子,两间作为住宿,一间厨房,一间办公室,一间图书室。傍边有个厕所。前面被钢筋混泥土围成了一个小院儿,五星红旗就屹立在在小院儿正中央。
正当李小渝凝望着五星红旗发呆的时候,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队长,你来了。”
这是乡里派来当翻译的藏族干部。
“赶紧进屋吧,外面冷,里面烤着火呢。”他接过李小渝的行李往屋里走。看来这又是一个热情的藏族人。
李小渝跟着进了屋,温暖接踵而至。两人开始攀谈起来。
“我叫美郎,是昌都察雅人。”还是美郎先开口。
李小渝一看,果然名副其实,虽然五官不算太美,但将近一米八的身高,长得非常壮实,也算得上“美男子。”了。
“我叫李小渝,是昌都生人。”李小渝说完后见美朗有些迷惑,又补充道:“就是昌都出生的。”
“那我们也算是老乡了。”
“那当然是,你去重庆或者四川人开的饭馆里吃饭,他们都统一把吃饭的顾客叫做‘老乡’,你说是不是。”
说完之后两人哈哈大笑。
“我是西南名族大学毕业的,你呢?”
“我是西藏浓野大学毕业的。我觉得我们两人有点阴错阳差的意思,你去了内地,我来了西藏。真是造化弄人。”
“我们现在不都在西藏相遇了吗?这是缘分。”
“不是我不珍惜缘分,俗话说‘父母在,不远行’,我更愿意与父母的缘分多一点。”
“这个我与你感同身受,我在内地上学的时候,就特别想念家乡的阿爸、阿妈。如果让我留在内地工作,我肯定也很矛盾。”
“每当我给别人说我想要离开西藏的时候,他们都会问我‘你不喜欢西藏吗?”
我说:“不是我不爱西藏,而是我爱我的家人更甚。世间没有‘双全法’,所以我想要离开。”
“也就是说你今年‘驻村’结束之后,就要离开。”
“只能说我想要离开。一个人要离开一个地方,是需要勇气的;一个人能够离开一个地方,是需要运气的。离开之后,将会是怎样的一幅景象,我们都不知道。命运从来都不会是有预告的,它需要我们自己去创造。辉煌灿烂或者一败涂地,我们要准备好一切,包括毁灭。所以,离开,是勇气;离开之后,看运气。”
“怎么才来,就要说走的事情了。本来下雪就比较压抑,我们不要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说说爱情吧。”
“说起爱情,我觉得更沉重了。”
“那是你的爱情太沉重了吧?我先来说说我的吧。”美朗就开始眉飞色舞的说到:
“我大学时代的爱情,都是快乐的,我女朋友是川大的,我们彼此都相爱,而且是真爱。只是大学毕业后,我不肯留在内地,她也不来西藏,我们就好聚好散了。分手之前,我带她来了昌都,去了拉萨。最后我们开心的分手了。其实爱情很简单,在一起就开开心心的牵手,不能在一起就开开心心的分手。这就是我的爱情。”
“那我问你一句:你是九零后吧?”
“当然。”
“那就难怪了,你们九零后的爱情,允许这么任性。”
“那你们八零后的爱情,很沉重吗?”
“有一句玩笑话,说七零后再婚了,九零后都离婚了,八零后还单身。”
“玩笑而已。”
“不仅仅是玩笑,作为八零后,至少有‘三难’,‘上学难’、‘就业难’‘结婚难’,对于像我这种‘藏二代’来说,想尽孝道都难,不能时常陪在家人身边,可以说是‘相见时难别亦难’。所以,八零后有着时代的悲剧。”
“听你这么一说,是有那么点儿沉重。”
“你怎么才有一点儿沉重呀,我都变得沉痛了。我的青春就像是被这皑皑白雪埋在这雪域高原了,并且忘了立碑,想要悼念都找不到坟墓。”
“我现在想要离开,可是我得先想好我的出路在哪里。我这文凭拿到内地去那是一点竞争力都没有,快到而立之年,我该如何抉择。离开这里,会毁了这里的一切;离开这里,我需要此生最大的勇气。”
“怎么又扯到‘离开’这个话题了。好了,队长,我好饿呀,你会做饭吧?”
“这必须会呀。煮饭都不会,怎么敢单身。”
“好吧,看来我是不敢单身了。”
哈哈哈哈哈,两人又大笑起来。
“不过我讨厌洗碗,讨厌收拾残局。”李小渝补充到。
“洗碗就交给我,我来收拾残局。”
待两人吃完饭,洗好碗,又坐在火炉旁,探讨人生,语话家常。
两个大男人探讨人生,也算是无奈之举。但是在这远离尘嚣的茫茫大草原上,在大草原上的小村庄,在这个白茫茫的清凉世界探讨人生,也应该算是拥有诗一样的人生了吧。
外面的寒冷越来越深,美郎不时的往火炉里添加干牛粪,让火炉保持温暖的温度。大家肯定以为:一边烧牛粪,一边探讨人生,这样探讨的人生应该是臭烘烘的人生。其实不然,因为都说西藏牦牛吃的是虫草,喝的是天然雪域矿泉水,拉的是金子,所以,这样探讨的人生是金子般璀璨的人生。
李小渝在“驻村笔记。”的第一篇笔记最后一段写到:
夜已深了,窗外的飘雪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下雪的夜晚却拥有温暖,应该会有好梦,应该不会难眠。这是2014年的1月1号,新年的第一天,驻村的第一天,新生活开始的第一天,也是今年下雪的第一天。我喜欢新的,也喜欢开始,我喜欢重新开始,但我讨厌这漫天的白雪。我讨厌这漫天的“白雪”,却想念她“雪白。”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