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郑美妃与玉香盈领着各自的丫头,连同那个青水代夫一起到了后庭别院。
听说要给自己检查身体,郑子仁原不答应,因青水代夫说,后山的密室,倒是检验他身体恢复程度的佳径。后山密室,原是郑子仁当年闭关修练的地方,那里埋藏着各种骇人的机关,武力平平的人,进去只会是九死一生。如今,听得青水代夫这么一说,郑子仁也觉得在理,许久不去,心里也想检验一番,便随同青水代夫去了后山的密室。
而老夫人玉香盈及少夫人郑美妃则留在了郑子仁的屋里。在郑子仁房里右侧有一扇圆形小门,穿过小门,是一间小小的会客室。房间虽小,两面窗户透开,屋内也还敞亮。
母女俩便进了这会客室,刚落座,郑美妃便手执着巾帕在鼻间直扇,“怎么灰蒙蒙的?好像很大灰尘。”
“屋里都是老头子的味儿。”玉香盈也蹙眉道。
“怎么还有股酒味儿?”
在房里给郑子仁收拾床铺的沈芍药突然听到郑美妃的声音,说是有酒味,她兀自吓了一大跳,昨晚她和郑子仁一起喝酒了呀,那酒葫芦也不知收好了不曾?万一给她们发现就不好了。
只听玉香盈嫌弃道,“我是待不下去了,我得出去透透气。”
“爹马上就回来了,再等一等吧,娘。”郑美妃道。
“你爹那味儿,我闻着就头疼!”玉香盈摇摇头,从会客室的另一道小门移步到外面去了。
“娘,瞧你说的!”
母亲起身离去,郑美妃一眼便看到母亲方才坐的锦椅后面那个酒葫芦,心里暗惊,莫不是爹又能喝酒了?遂朝屋里叫道,“那个,你过来一下。”
“好的,”沈芍药知道是叫她,连忙捋捋鬓发,平整衣衫,恭恭敬敬的趋步来到郑美妃跟前,“少夫人,您叫我?”
“唔。”郑美妃眼睛上下打量着沈芍药。
“不知少夫人有何吩咐?”沈芍药恭慎道。
“我觉得我爹的病好多了,我们要领他回正院居住,是以你去别的地方找活儿干吧。”郑美妃也不拐弯抹角。
“什么?”沈芍药很吃惊,她万万想不到这么快就遭到辞退。
沈芍药的反应,郑美妃尽收眼底,这更加重了她的猜疑,“你这是什么反应?你当初不是说过,你出来照顾病人是为了做好事吗?如今病人病好了,不需要你照顾了,你应该欢喜才对呀。”
“是啊,当然,我当然欢喜。”沈芍药好不尴尬,此时此刻,她巴不得马上从郑美妃面前消失,巴不得马上面见郑子仁才好,她需要他的保护,低头片刻,才又怯怯的道,“呃,对了,少夫人,估计,老庄主这会儿也该下山了,我去把庄主接回来吧。”
“不用,我去吧。”既然已经开口把人家辞退了,哪里还好再继续使用人家?郑美妃说着起身。
“不,还是我去吧。”见郑美妃一脸猜忌之色,沈芍药慌忙解释道,“我是说,那山路太陡,少夫人千金娇贵之躯,不同我等粗鄙之人,我怕少夫人走不惯。”
沈芍药说完已先行走在郑美妃前面。郑美妃见她这样,心想那山实在也是陡峭,自己原也不是十分想去,如今见沈芍药执意要去,便不再刻意阻止。
*
沈芍药一口气爬上后山山顶,只听沉重的石门一阵轰鸣,郑子仁满脸红光的从密室里出来了。他的身后跟着青水代夫。
“老庄主如今才用了两刻钟的功夫便闯关完成,可见身体已完全恢复,真是可喜可贺啊!”青水代夫由衷的道。
看到沈芍药急匆匆的朝他奔来,郑子仁只顾欢喜得像个孩子,“芍药啊,我一看见你就浑身是使不完的劲。”
“老爷子,不好了。”沈芍药如同受了惊吓的小鹿。
“怎么了?”郑子仁怜惜道。
“少夫人要赶我走了。”沈芍药道。
“什么?”
“是的,老爷子,少夫人说您现在病已经完全好了,要接您回正院居住,叫我去别的地方找活儿干。”
“什么,这……怎么会这样?”郑子仁脑筋子转得飞快,忽而便有了主意,遂回过身来跟青水代夫道,“青水代夫啊,要是她们问你,你只管说是你帮我闯完关出来的,明白了吗?我不会亏待你的。”
“那青水代夫先行告退了。”青水代夫是个极聪明的人,他不想趟这混水。
*
然后,回到山下,郑子仁便假意由沈芍药挽着,一瘸一拐的回到他住的屋里。
本以为爹爹会雄赳赳神清气爽的回来,哪里想到竟是这个样子,郑美妃吓得从锦椅上一蹦而起,“天啊,爹,您这是怎么了?青水代夫说,你要是能顺利闯关出来的话,就说明你的身体完全好了。”
“我如今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还头晕眼花,我看,我的死期快到了。”郑子仁由沈芍药搀着倒在铺着厚绒布的木雕躺椅上。然后,沈芍药便侍立在躺椅后面。
“哟!”坐在一边的玉香盈冷眼瞧着郑子仁,大概是瞧出了他是假装的,因此语带讥刺道,“你梦到阎王爷了吗?他没给你选个好日子吗?”
“娘,怎能这么说话呢!”这话听在耳里,郑美妃也觉得刺耳。
返回座位上坐下,郑美妃焦灼地看着郑子仁,接着又道,“这下要如何是好?爹,我们还想把你接回正院住呢。今天本来打算接你去参加你女婿的授位仪式的。”
“他都这样了,还怎么带他出去?”玉香盈不好气道,“我看他索性在这里住一辈子好了。”
“娘!”郑美妃微微责怪地看了母亲一眼。
玉香盈全当没听见女儿的责怪,双眼不屑地盯着郑子仁,借机发挥道,“遗产部份,呃,不对,把财产赠予手续办完了,然后你爱在这儿待多久就待多久。”
只要财产到了手,郑子仁爱跟哪个女人在一起,玉香盈可以直接无视。因为,她很清楚,只要郑子仁手中没了银子,她就不必再担心有女人跟她抢相公了。
“什么?”郑子仁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死?所以赶紧把财产赠送给孩子们多好,反正你都这样了,眼看着也是好不了的了,留着财产干什么?”玉香盈肆意道。
“我留着财产,你管我留着这些钱干嘛?我愿意留着干嘛就干嘛,办赠予,要找人作公证,这中间要费多少银两,你知道吗?”郑子仁恼羞成怒,“你别太担心,我会尽快给你死掉的!”
“你知道我是直肠子,向来是有话直说,实话实说,你那些财产的本钱是我的!”玉香盈声音也跟着犟起来。
“你有胆再说一遍!在我还给你本钱的利钱部分之前,你马上从我面前消失!”平生最让郑子仁觉得气短的就是这个。如今这老婆子竟然不知死活的在沈芍药面前揭他的短,这让郑子仁觉得很没面子。
“死老头子,死要面子!”老头子这点儿心事,玉香盈哪能看不懂。
“你再说一句,我就把所有的银两换成铜钱,全都洒在江河里。”郑子仁孩子似的说着气话。
“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让人捞上来就是。”玉香盈冷笑。
“换成面值一文的铜钱,怎么着也能堆出几座山,你说你……”郑子仁说得气急,一口气缓不过来,头往后一昂,好像要晕过去的样子。
吓得沈芍药在后面急伸手去按揉他两边的太阳穴,“哎呀,眩晕症要犯了呀,这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