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石器园。
邹二与杨上英在工场的一寓,一边清点那些刚出笼的新成品,一边喁喁私聊。
“真不懂云老爷是怎么想的,净想着给人家换新产品。”邹二哥道。
“那是我们云老爷的兵法,只要人家有那么一丁点不满,他就会给人家提供两倍的补偿。”杨上英乜着眉眼瞧着邹二,“因此啊,邹二,你也多学一学。”
“我不用学都知道。”
“就你最厉害了,最厉害!”杨上英说着笑着用肘撞了撞邹二。
“阑姐不是说了,不用换了嘛。”
“莫不是,云老爷看上了福禄阁的谁?是以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杨上英忽道。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出其不意。
“瞎说些什么呀?”
“这可就难说了。”杨上英掩嘴吃吃地笑起来,片刻后又道,“对了,给云老爷做礼物的石料,准备好了吗?”
“忘了?我都准备好了,是我们云老爷最喜欢的玉石,不过,云老爷成为园主的话,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提升为大管事大执事什么的啊?”
杨上英伸手揶揄地捏了捏邹二的肘子,“你就忠实地干你的活儿吧!”
“你心里不也是这么想的吗?”邹二取笑道。
被邹二说穿了心事,杨上英拿眼瞟了一眼邹二,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这时云中居来了。看到云中居,杨上英眉眼儿便不由自主的露出几许妩媚来,“云老爷!”
“云老爷,您来了。”
“大伙儿辛苦了!”云中居朝邹二及杨上英大步走去,指着旁边的一大摊新品道,“这是要给福禄阁送去的新品吧?”
“是的。”
“因为上次的事情,所以这次一定要注意,不要再出任何差错了。”
“好,知道了。”
“这些就等于他们的脸面,脸面留下伤疤,看的人心里也别扭。”云中居道。
“那当然了。”邹二附和道,“不过,云老爷,授位仪式过后,我们大伙儿是不是可以喝一盅啊?”
“你这个人不是每天都喝吗?”杨上英揶揄地拿肘子暗暗碰了一下邹二。
“我哪有每天都喝?”邹二为自己辩解。
“好,好,完了,就请大伙儿好好地大喝一顿吧。”云中居笑道。
“太好了,还是我们云老爷最爽快了。”
“呵呵……”
*
原来,锦太郎居住的房子,就座落在聚月楼旁边的一座小村庄里。村里稀稀落落的住着几户人家。
在聚月楼门楼外的土路上往右拐,穿过半截山路,便看到一条涧流,锦太郎的房子就掩藏在涧流旁边,一丛翠竹深处。若非有人引路,旁人却不轻易发现这翠竹背后,竟掩藏着一座房子。
黄昏昏黄,竹影婆娑,有风吹过,竹丛飒飒作响。独门独户的四合院,院房不是很大,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也玲珑别致。
院门并没有上锁,梨花香搀着锦太郎吃力地进入屋内,锦太郎指指西厢房。
只见西厢房门是敞开的,纱帘掀起在两边垂挂着,透过帘门,影影绰绰的,可见里面一张红木雕花大床,床上锦帐被褥一应俱全。一抹夕阳斜斜的照进屋里,她料想这定是锦太郎的卧房了,便搀了他进去。
锦太郎“哎哟”的一声,垫着厚厚的被褥一下挨到床头上。
“锦公子,很疼吗?”梨花香从天井里端了一盆清水进来,用毛巾湿了水拧干,像心疼一个孩子似的,坐在锦太郎身旁,俯过身来欲察看他头上的伤口,“让我来看看伤口。”
锦太郎却抬手将头上的伤处捂住,道,“梨姐姐,我以为你不管我了呢?”
“怎么会呢?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没什么,不过是皮肉伤。在山脚下,我看见几个山贼拖着一个民女,青天白日的,竟然抢夺民女,我平日最看不惯这种强取掠夺的勾当了,所以想去拦住他们,不过,他们几个人对付我一个,”锦太郎煞有介事的说着,假装疼痛的发出‘啊’的一声呻吟。
“原来路见不平拨刀相助了啊,我来看看,头上要是留疤就不好了。”梨花香信以为真,说着又要俯过身来察看。
锦太郎却闪避开了,“别动,让它慢慢结痂好了。千万不能留疤了,我锦太郎也就靠这脸面吃饭了。”
“你还有心情说笑吗?”梨花香一边用湿毛巾揩去锦太郎头脸上的草灰,见他衣袖上豁了一个口子,以为他胳膊上有伤,便伸手轻轻抬起他的手臂。
“啊,好疼,轻点。”锦太郎佯装疼得皱起了眉。
“让我看看是不是有伤口。”
“这儿没事。背后不知是不是有瘀肿了,好疼,”锦太郎说着一边伸手往背后够,装出一副无助的样子,“哎哟,我本来胳膊很长的,但今天怎么派不上用场了?梨姐姐,你能帮帮我吗?”
看着锦太郎像孩子般的无助,梨花香心里又酸又疼,“好吧。”
“你帮我看看。”锦太郎说着,竟在床上转过身来,以使背部对着梨花香。顺势还除掉了身上的外袍,同时将衣衫后背掀起了一半。
面对着那凝白如女人肌肤的男人后背,梨花香犹豫了。
“梨姐姐,好疼啊!快帮我看看。哎哟,疼死我了。”
梨花香哪里忍心听着锦太郎痛苦呻吟?于是将毛巾丢回盆里,将后背衣衫往上掀了掀,结果,她看到他右肩胛下拳头般大的一块瘀青,不禁心疼道,“哎哟,很疼吧?”
“是呀,梨姐姐,书橱抽屉里有消肿的药水,你拿来帮我涂上好吗?”
“哦。”梨花香果然从书橱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小葫芦的消肿药水,还有棉花。
当她用棉花醮上药水轻轻涂上那瘀肿处时,锦太郎居然夸张地大叫一声,“啊,好疼!”
“疼?”梨花香把手中的棉花一丢,将手掌往那瘀青的地方一盖,慢慢的在周围旋转揉按着,并将真气暗暗输入锦太郎体内。只见那皮肤上的瘀青慢慢的、慢慢的消散,消散殆尽。
梨花香哪里知道,那瘀青不过是锦太郎巧妙地运用了他的易容术。如今,遇到梨花香的真气逼入,那些颜料遇热便自行消散了。
锦太郎只觉有一股热流在体内绵绵游窜,知道是梨花香在将真气往他体内输送,心头一阵暗喜,嘿嘿,梨姐姐还是心疼他的,要不然的话,她断不肯将真气输给他。
锦太郎自不动声色,约摸有半刻钟的功夫,他突然反过身来,将梨花香的手擒在手里,双眸含情道,“梨姐姐,多谢你。”
“天啊,你这是干什么?”梨花香倒吓了一大跳,此时,由于给锦太郎输了真气,她体力已消耗大半。
锦太郎兀自握着梨花香的手不放,只是忌于她有些内力,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想用情感去打动她,“很像我娘的手,小的时候,我爹一喝酒就打我,你不知道,我爹下手可狠了,打得我浑身瘀肿。你的手,就像当时我娘怜惜我的手。我真的很想念我娘的手,如今,一个人漂泊在外,不管怎么挨打,都没人这么疼惜我了。”
梨花香果然听得心里酸酸的。
锦太郎越说越伤心,声音渐渐抽泣起来,“我爹他,真是禽兽不如,一喝酒就打我娘和我,家里的东西拿起来就扔,我不想见他才离家出走的,可怜的娘,我本来想,混成个人样孝顺她才出来的,现在我娘,却不在这个世上了。”
“锦公子!”梨花香很同情锦太郎的身世遭遇,眼里忍不住便泪光闪闪的。
“梨姐姐,你能当我娘亲吗?不,当我的娘子。”
“什么?”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梨姐姐,我想让你和孩子们一起住进来。”梨花香还没反应过来,锦太郎已然一把抱住她。
吓得梨花香猛地站起来,将锦太郎一把推倒在床上,“别这样,我得走了。”
一口气奔出屋外,只见外面天色尚早,梨花香捂住砰砰的心跳,“天哪!我怎么还心跳呢?梨花香啊梨花香,不可以这样的,你如今该做的,是做妩思和莹莹的好娘亲,而不是……”
突然又想到死去的相公风辞箫,梨花香痛恨地捂住自己的脸,眼里的泪水奔涌而出,“哎哟,妩思她爹,对不起啊!”
*
夜幕之下,郑廊山庄正院里灯火通明,好不热闹,老夫人玉香盈一时兴致,命人在花园东寓里搭了戏台,请了戏班,邀上大家子携老带幼的围在一起看戏。各屋丫头在屋里屋外穿梭来往,端茶倒水的端茶倒水,招呼客人的招呼客人……。老夫人玉香盈自领着郑美妃、云中居、云飘飘坐于正席,一边嗑着瓜子,吃茶看戏。
戏台上,此时上演的一出情剧,正演到一个大老爷在青楼里会见伎艺,那涎脸猴急的模样。
玉香盈瞧着就来气,把正喝着的茶水一下放到案桌上,“这演的什么戏?像那种男人,就应该送到皇宫里做太监,让他们彻底做不了男人,那样才能保护像我这种伴着死老头吃尽了苦头,到头却遭到嫌弃的女人。”
郑美妃在一旁听到了,不觉好笑,一边把剥开的桔子递给玉香盈,“娘,瞧你说的!对了,娘,明天我邀了青水代夫过去给爹检查,你也一起去吧。”
“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吗?我为什么要去见他?”玉香盈掰了一片桔子放进嘴里,眼睛酸得眨了一下,遂把剩下的桔子递给侍立后面的丫头吃了。
“娘,你好好想想,要想爹爹把财产赠予我们,还得先看看他的身体情况,跟他聊聊才知道他同不同意啊。”
经女儿这么一提醒,玉香盈才幡然醒悟道,“这么一说,那倒是啊。”
“明天我还想顺便把那个女人换掉。”郑美妃道。
“哪个女人?”
“就是上回给爹请的那个特护。”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玉香盈很惊讶。
“没有,我看他们相处时间太长,该换一个了。”郑美妃道。
沈芍药长得太美,而且又显年轻,要是跟郑子仁在一起时间长了,会不会把感情养出来?况且郑子仁如今的身体恢复得这么好,难保他们俩不会……。到时候,只怕郑子仁心血来潮,把财产拱手分给沈芍药也不得而知。郑美妃担心的就是这个。
玉香盈自然也是心领神会,默言点头。
坐在郑美妃旁边的云飘飘听到母亲说的后半句,这时也俯过身来,把在母亲身旁,笑道,“娘,换什么呀?”
“飘飘啊,你也一起去吧。”郑美妃拍拍女儿把在肩头的手。
“去哪儿?”云飘飘俏皮道。
“去看你姥爷。”
“娘,不行啊,从明天开始,我要回昆仑山习艺。”
“我说你啊,还不如每天绕着咱们山庄跑一圈来得痛快呢。”郑美妃笑道。
“娘,瞧你说的,我哪有时间绕着山庄跑啊?我一定要好好修习,我一定要成功,那样我才不会被某些人看扁!”
郑美妃自然知道飘飘在跟千山暮赌劲,笑道,“像你这么修下去,脸上会长皱纹和熊猫眼的。”
“娘,人的一生,比皱纹和熊猫眼重要的东西多着呢!我走了,我得回房温习功课了。”云飘飘说着,还真的站起来便走。
玉香盈冲着云飘飘的身影笑道,“那是因为你还年轻,等你老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