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梨花香和锦太郎在假山后面正说着话儿。突见一个婆子满脸怒容,嘴上骂骂咧咧的走过,“不干就不干,俺还不稀罕,什么破王八?大财主俺见得多了,俺还瞧不上眼……”
一个丫头子紧紧追在婆子后面,苦苦相劝,“虚婆,你忍忍气,让人家听见可就不好啦。”
“怕啥?反正俺也不想干了!”
锦太郎见那老婆子骂得难听,禁不住从假山后面窜出来,一把扯过丫头子,奇怪道,“怎么回事?”
那丫头子抬头一看,见是锦太郎,于是低眉匆匆回道,“虚婆不知怎么得罪了一个客人,那客人告到执事那里,执事一气之下,扬言要把虚婆给辞退了。我接到执事通知这才告知虚婆,哪知惹来她那么大火气,她这么一闹,只怕辞退这事,倒成了真的也不知。我得去劝劝她。”
“去吧。”锦太郎放过丫头子,返回到假山后面。
“发生什么事了吗?”梨花香问道。
“那虚婆子,原是福禄阁打扫卫生的,得罪了客人,被执事辞退了。”锦太郎料想那虚婆子肯定是干不成了,因有此判。
“福禄阁?”这倒引起了梨花香的留心,“那儿是干什么的?”
“石器家具展览。”
“哦,在哪儿呢?”
“也在这聚月楼里。”锦太郎眼睛看着梨花香,忽然灵光一现,“怎么,你感兴趣?”
“嗯。”梨花香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试试。”
“可是,这打扫卫生的活儿,又脏又累,又没什么银两,你应该知道。”锦太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像梨花香这般仙姿飘逸的美貌女子,怎么会想到要去作一个清洁工呢?
“这活儿比较稳定,再说我又没什么特长。”顿了顿,梨花香放眼看看聚月楼四周,这聚月楼,建筑面积也不知占了几万亩地,一眼望不到头。
梨花香眼睛定定看着锦太郎,诚挚道,“你可以带我过去看看吗?”
锦太郎笑笑,“如果你真想在那儿干活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这个忙。那福禄阁的掌柜也是这聚月楼的主人,我跟他很熟。”
“真的?”梨花香像孩子般兴奋。
“唔。”锦太郎笑着点头,一面又觉得梨花香纯朴得好可爱,“就这个,也能让你高兴成这样?”
“趁天时还早,现在就带我去吧。”
“现在?”
“唔,”梨花香眨巴一下水眸,莞尔一笑,“恐迟了就该轮不到我了。”
“那,走吧。”
沿着洁净的青石板路,锦太郎领着梨花香在中央花园穿过数重回廊,穿过一座圆形门,后面又是一座美仑美奂的大花园,这是聚月楼的西庭花园,一样的水陆交错辉映,花木苁蓉。西庭花园北面一座古色古香的木质二屋楼阁,就是福禄阁了。福禄阁占地约有十来亩地,绕到正门,可看到‘福禄阁’三个墨色隶书大字镶在正门廊檐下。
两边一副对联,一样的墨色隶书大字:
玉可啄可磨不可失其泽,
石非雕非塑怎能乱其韵。
自门外看入,装饰豪华典雅的室内,参差不齐却又井然有序的排列着各种各样的石器家具,有床,有台登桌椅,有几,有杌,有摆件等等,与锦帐纱幔等等相互搭配摆在一起,看起来,俨然就是一个贵气十足的皇家后院。
“哇!好气派啊!”梨花香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
“那当然了,这儿接待的都是最有钱有势的大财主。”锦太郎回道。
“这个福禄阁的石器家具真的很好吗?”
“当然很好了。”
“那就好,我怕这不是好的家具。”梨花香一边端详着面前那张光滑细腻的玉椅。
“这些不需要你来担心吧?”锦太郎扭过头来,看了梨花香一眼。
“我是怕以后在这儿干活儿,难免会碰到客人询问,要是恰好是我介绍的,客人买回去要是不好我会感到不安的。”
两人在福禄阁内边走边看,边说着话儿,只听帘环轻响,执事从一扇小门里转出来了。
“两个客官,有失远迎。”
执事是个中年妇人,长得很富态,脸儿白白净净,珠圆玉润的。
锦太郎见那执事迎来,远远地便朝她拱手道,“阑姐。”
“呵,原来是你啊?锦太郎,多日不见,今为何事造访?”那叫阑姐的中年妇人身穿大花缎裙,一摇三摆的走近。
“哦,我听说那虚婆不干了,你是不是在考虑找个人替她?”锦太郎脸上笑容迷人。
“哟,那虚婆刚刚结算了工钱离开,你怎么那么快就听到了消息?”阑姐饧着眼笑道。
“因为我是锦太郎啊。”
“你是要介绍谁来吗?”阑姐挑起眼睛看着锦太郎。
“阑姐的判断力果然跟容貌一样不俗。”锦太郎先是奉承了一句。
“少贫嘴。”阑姐嘴上假嗔着,脸上早乐成了一枝花。
见状,梨花香迫不及待地恭身问道,“我能在您这儿做那个清扫卫生的差事吗?”
“清扫不是谁都能做的。”阑姐眼睛上下打量着梨花香一番,从外表上判断,她觉得梨花香不是能干得下这种活儿的女人。
“我呢,对清扫工作非常有天赋,我擦过的东西都闪闪发光的。”梨花香真的很想得到这份差事。
“噢!”阑姐半信半疑。
“阑姐,那就让她试试吧。”锦太郎也帮梨花香说话。
“那么,”阑姐点头同意了,“明天早上开始过来干活吧。”
“什么,呵!”梨花香喜出望外,朝阑姐鞠躬致谢,“谢谢!”
“在巳时之前过来。”阑姐叮嘱道。
“知道了。”
*
自此,梨花香便开始了在福禄阁清扫卫生的工作。正如她所言,她做清洁工作确实很卖力,也很有方法,她抹过的木地板都锃亮如镜,人站在上面,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而那些石器家具,原本就有光泽,那更是被她护理得一尘不染。
而锦太郎呢,自从梨花香来了福禄阁干活,他更是三天两头的,有事没事都往这儿跑。但是他每次来,都不能轻易见到梨花香。
福禄阁的人都说梨花香干活总是神出鬼没的,锦太郎还不太信信。一次,因为福禄阁的客人来得比较多,人手应付不过来,恰好锦太郎在,他就帮忙端着一壶茶从楼上下来,不料木地板实在是太光滑了,他脚下一个不慎,一个小小的踉跄,手中的茶壶晃了一下,茶水溅出来,湿了一地。
锦太郎正在尴尬着不知如何收拾,这当儿,梨花香出现了,她不知道从哪儿突然窜过来,半跪着,手中抓着一块抹布,以最快的速度抹去了地板上的茶液。
锦太郎顿时目瞪口呆起来,“哇!你果然真是神出鬼没啊!”
“呵呵,”梨花香抬头看一眼锦太郎,又继续低头抹木地板上的残液,“我确实有点神出鬼没的。”
“以后我要找你的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办了。”锦太郎笑道。
“呵呵。”
*
一日,燕夫人特意路过福禄阁,果然看到锦太郎就在里面。遂悄悄的命人叫他出来。
“什么事啊,燕姐。”锦太郎从福禄阁里出来,脸上挂着迷人的盈盈笑,朝燕夫人大步走去。因为他和燕夫人的特殊关系,他一直称呼燕夫人为燕姐。
“我说你这阵子怎么老往这边跑呢?”燕夫人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锦太郎,略顿片刻,接着道,“怎么,你不是说,那个什么番王要买梨花香吗?”
“嗯,这事儿我没忘。”锦太郎道。
“没忘?你把她安插在这儿,然后,三天两头的往这边跑,你安的到底是哪门子心?”燕夫人突然脸色一凌,不过,她的声音还是娇滴滴的,暗藏着滴滴的酸涩,“莫不是,你看上她了吧?”
闻言,锦太郎眼珠子狡黠地转了一下,“燕姐,看你想哪儿去了,在那番王回来之前,我得替那番王看紧她呀。”
“我只怕你不安好心。”
“你就放心吧,燕姐,那五百两黄金,不会让你白花的。”
“什么?白花?”燕夫人兰花指轻轻戳在锦太郎额间,漾着眉眼道,“你说过至少翻一百倍的。”
“是是是,放心吧。”
*
好些天没见着梨花香了,后来打听到梨花香在聚月楼的福禄阁干活,冷秋桐便买了便当来到福禄阁探望梨花香。
此时,已是傍晚,梨花香在福禄阁一天的工作也结束了。
两个人相聚在西庭花园一个背风的亭子里。吃着冷秋桐带来的便当,梨花香不亦乐乎狼吞虎咽的,她好久没享受过这样的美食了。
“慢点吃!”冷秋桐看着梨花香的吃相,都忍不住怜惜,她从未见过梨花香这般风卷残云般的吃相。她自己才吃了几小口,而梨花香已经咽下大半碗了。
梨花香莞尔一笑,“你也快吃吧,我还得再赶一份活儿呢?”
“那你现在夜晚在哪儿睡?”冷秋桐关切道。
“晚上我在这儿的洗浴房干活。”梨花香吃着,又扒下一口美食。
“什么?你干两份活儿,一整天不睡觉?”冷秋桐惊道。
“秋桐,你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每天挣的银两,都一点一点攒起来了,”梨花香答非所问,说着还探手进工服里面,从内兜里掏出几枚碎银,满脸喜悦的道,“你看,银子越来越多了。我第一次发现,用自己的双手挣银子,是这么快活的事情,我欠你的银两,马上就能还了。”
冷秋桐嗔道,“什么马上,你以为挣别人的钱那么容易?你借高利贷开武馆的那些钱,我先拿我相公的银子还上了,你现在大可不必那么卖命罢,注意自己身体要紧。”
梨花香又一莞尔,“你帮我还债,不等于我没有债了?我身体棒棒的。我现在没有压力了,倒更应该抓紧时间赚钱。”
冷秋桐挑起一小口食物入嘴里,慢慢的咽下,然后慢吞吞的道,“你不想念妩思吗?她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你。怎么,你就不心疼吗?”
“所以我后天想告个假去看看她,后天是妩思的生日。”
“妩思很聪明,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反倒是个问题,你可不要一见到别人可怜,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了,我只求你不要那么轻易相信别人,知道了吧?傻瓜!”冷秋桐又责又怜地嗔了梨花香一眼。
梨花香不答,只顾低头吃食。
冷秋桐看她那许久不得吃过一顿好食的吃相不禁好笑。
静默良久,梨花香呼啦啦全吃光,用随身带的毛巾揩揩嘴边的残渣,方说道,“别担心,我会多加注意的。”
“你那多管闲事的本事能给谁啊?”冷秋桐一点儿都放心不下梨花香。
“才不是呢,我最近是自私的梨花香。”
“算了吧。岂不闻泰山难移,本性难改?”冷秋桐太了解梨花香了。
“我最近得了两个宿疾。”
“什么,宿疾?”冷秋桐不解。
“对!一个是忘记难过的失忆症,一个是对未来希望的中毒症,我觉得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这种想法总是在我心中流淌着。”
“真是万幸,你居然能这么想!”冷秋桐为梨花香能够这么快走出丧夫的阴影和悲伤感到由衷的高兴。
“是啊,我就是高兴,所以啊,秋桐,你现在应该理解了吧。忙碌会让我充实,快乐,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