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美妃从屋里出来,天色已暗,正好见到爹爹从院子里迎面走来。她拢拢肩上的大红披风,一边执起裙裾,快步迎上去,劈口就问,“爹,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你把那个女人收拾好了吗?”
“怎么说话那么难听,收拾什么收拾啊?芍药是田庄里的鸡鸭老鼠么?”不管是谁,只要对沈芍药言出不恭,郑子仁心里就不高兴。
“爹,要是让娘知道了的话,你知道我们都会死定的,所以,哪怕是珠丝马迹,都不能让娘发现啊。”
“知道了,反正你娘那触觉啊,简直比林子里虫子的触角还敏锐。”
“爹,我明天一早就会过来接娘过去的,今晚,无论如何,你可千万一定要小心再小心,知道了吧?”
“知道了,放心吧。”
“要是让娘知道我在帮你,连我都要自身难保了。”
“知道了。”
与女儿别过,郑子仁没事人似的返回屋里。
玉香盈听到门帘叮当的作响,料知是郑子仁回来了,慢慢的爬起来床来,强撑着双脚下地。
郑子仁进来了。
方才女儿在这儿给她开导了一番,玉香盈想想女儿说的也在理,也想趁此机会跟郑子仁修复一下僵到极点的关系,见了郑子仁进来,玉香盈一改往日的尖酸凌利,“我说你到底去哪儿转悠了,这会儿才回来啊?”
“管你什么事?”郑子仁却给了玉香盈一张臭脸。
玉香盈正待要帮郑子仁掀开被窝,郑子仁一边已不好气的将被子劈手夺过。他把他和沈芍药之间遭遇的一切不幸,一古脑儿全归咎于玉香盈,要不是玉香盈,他和沈芍药今天怎么会这样?
玉香盈一番好意,反吃了冷钉子,见郑子仁已冷冷钻到被窝里,她心里一肚子气发作不出来,也只好返身怏怏躺下。
躲在被窝里,郑子仁心里只挂念着沈芍药,这个夜晚,于他而言,简直就像是酷刑,“芍药啊芍药,你今晚将在哪里度过这一夜啊,冬至的夜再长,能比今晚更漫长吗?我们的明天什么时候能到来啊,就算是把太阳抢过来,我也想为你照亮这个夜晚。芍药啊,你就放心吧,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天突然砸下来了,我也会顶着活到明天,我们明天一定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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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晚沈芍药住进了客栈,独自守着那一屋的冷清,也是辗转难眠,心里时时刻刻都在念叨着郑子仁,“老爷子,你现在怎么样了,你好吗?我很好。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挺过这一夜,千万不能跟老夫人动气啊,保重身体为要,愿我们明日健健康康地重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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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跟你说话是行不通的,是吧?非要我报官你才肯从实招来吗?……不要等到了官府那里更丢人现眼!我现只是跟你好好说话,你好好听着,快点去收拾行李滚蛋吧!”
返回值班间,梨花香捧着书本,怎么都没办法集中精力,杨上英的话一直在脑海里旋转。
“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收拾收行李走人啊?是啊,梨花香,你一定要挺住,我堂堂正正,我没做错什么,我要拿到应得的工钱,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从这里被赶出去。”梨花香从桌上握起女儿风妩思为她做的石块,“妩思,莹莹,娘亲会努力的。”
梨花香给自己鼓着气,正欲埋头继续用功,忽听到一阵叩门声,冷秋桐来了。
“秋桐。”梨花香把门打开,这会儿看到秋桐心里真暖和。
秋桐进屋来,便迫不及待地跟梨花香报喜,“花香,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上官悯讼师刚才去过我那儿,他说,那个有钱的大庄主,在帮你和婆婆找了一处非常不错的别院,还是带田庄的。”
“什么,别院?”真是及时雨啊,梨花香真的好高兴,“是真的吗?”
“是的,真的是苦尽甘来啊?花香,这难道不是转祸为福吗?你明天几点收工啊?”
“明天我就上午干活就行了。”
“那下午的时候,我就驾马车到育童院接你和孩子们。”
“不用了,秋桐,你现在有了身孕不应该再那样奔波的,我自己接孩子们去那儿就可以了,不要担心了。”
“那个山庄的别院要不是轻车熟路,一般人很难找过去的,反正你就老老实实的在育童院等我,知道了吧?”
“真的不需要的。”
“行了,就这样说定了。”冷秋桐说完,转身又要离开,“我还有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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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郑美妃返回红枫别院,入房,看到相公已熟睡,她坐在床边,看着相公沉沉的睡相。
“过几天我要去一个地方,你去哪里啊?”
“我有点重要的事情要办。”
“重要的事情?”
“是啊,事情办好了没准还能弄到跟孩子们一起生活的院房。”
想着在石器园内与梨花香的那些对话,郑美妃心内忽一激灵,“不会是和那个女人一起去北方吧?当初,爹爹不也是突然说去外地,然后就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难不成是相公要给那个女人在外面找房子?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的。”
郑美妃看着相公直摇头,她不相信自己的相公作背着她跟别的女人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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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居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清晨,穿着亵衣从房里出来,见夫人郑美妃正在起居间里给他收拾出远门要带的衣裳鞋袜。
“相公,你是自己去北方吗?”郑美妃回头看了相公一眼,又继续低头收拾包袱。
“嗯,要到矿山里看石头,就不用准备盛装了,平常的家居服就可以。”
“一般人大都会看人穿着去判断人的,要是你穿的太过于随便的话,人家就会瞧不起你的。”
“难道人人都那样吗,也有很多人不会那样的。”云中居不以为然,一边从衣橱里取出棉衣棉裤穿上,再穿上一件居家长袍。
“你以为世上有很多特别的人吗?从背后看,一个个都是有眼无珠的俗物。”
“若果不是要去外地采办石材,我会去后院接岳母的,今天只好辛苦你了。”
“有什么好辛苦的,你就不要担心了,安心去采办石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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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飘飘总算把那个破模型给重装搭好了,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一大早便得意洋洋的捧着破模型来到‘一笑天’。
千山暮这会儿正一个人在他日常办公的暖阁里头。
云飘飘被侍女引进来,将那模型呈放在千山暮面前的青玉龙凤案桌上。
千山暮只那么轻轻的瞟了一眼,“准确的说,一共用了一十五个时辰三刻,要是你用的是最快的速度复原这个模型,需要用这么长时间的话,你怎么不考虑另投师门换个师父?”
“什么?这个模型可是我一个晚上没睡做的啊!”要不是昨天姥姥摔伤了腿,她哪里会拖那么久啊。这个千山暮怎么不了解内情就胡乱讥讽她哪?真叫她生气。
“就算是花了再多的时间,客人不满意的话,跟垃圾也没什么区别。”千山暮木无表情的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一抬,轻轻的一拨,那模型便甩到地上再次支离破碎。
云飘飘真被气疯了,“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我熬了整个晚上,连功课都没能做,你怎么可以看都没看就这样扔掉啊?”
“看来是你有误会了,‘一笑天’这里可不是你按时完成功课,或是交够了束修,就同情你给你随意晋级的地方,这里不是庸人收留所,而是高手的世界,不管怎样,你给‘一笑天’带来的损失仍然还有很多,我会重新要求赔偿损失的。我现在还有事,要走了。”千山暮冷冰冰地说完便扬长而去。
看着千山暮头也不回的背影,云飘飘气得要跳脚,可她能拿他怎么样啊,只是干嚷着,“怎么还有这种人啊!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云飘飘气乎乎的走出暖阁,一个人走在过道上的时候,恰好被文楚成在后面看见了,“飘飘。”
文楚成大步追上来,“一大早你怎么在这儿呀,怎么昨天没听你说要来?”
“这里不是人干活的地方,知道了吧?真是叫人心烦!”云飘飘一肚子气没处发,此时正好发在文楚成身上。
飘飘怎么冲着他这么大脾气啊?文楚成回头张望一下四周,关切道,“飘飘,你怎么了啊?在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怕脏了我的嘴提都不想提,不管怎样,你快去别处打听打听,换个地方做事吧,知道了?我走了!”云飘飘火冒三丈地把话喷完,转身就疾速走开。倒让文楚成愈发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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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相公,郑美妃躺在暖炕上小憩,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中竟见相公与梨花香背着她偷偷蜜会的情景,吓得从梦中惊醒,一声大喊,“不行!”
忙忙的穿衣出来,恰好在厅门处遇到女儿云飘飘。云飘飘此时也是方从‘一笑天’回来,正想过来邀娘亲一块儿到后院去接姥姥呢。
“娘,你要去哪里啊?去接姥姥吗?”
“我去一下你爹的石器园。”郑美妃此时哪有半点心思去后院接娘亲玉香盈啊。
“爹早上不是去外地了吗?”
“我为了给千山暮做礼物,预定了一对玉狮子,我想过去看看怎么样了。”
“为什么要给那个不通人性的大魔王送礼啊?”听说要给千山暮送礼,云飘飘气不打一处出。
“你这孩子为什么这么激动啊,让你送礼了吗?嚷这么大声做什么?让开!”郑美妃推开女儿就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