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依旧持续,不到天空泛白意识总是格外清醒。
远岸在培训结束后顺利拿到了奖金。在他察觉出我整宿整宿的失眠后,就整宿整宿陪我聊天。我们一起聊摇滚音乐和摇滚乐队,一起八卦别人的生活和感情;他每晚还会给我讲好多笑话,我奇怪他从何而来那么多好玩儿的笑话。
到后来,他甚至在大半夜不顾扰邻地给我弹吉他唱歌听,一首首动人的情歌从电话或视频里传来,让我感动得想立马就嫁给他。就这样,他每晚都陪我到黑夜逐渐消退白昼逐渐发亮的时候,等我彻底困了他才肯去睡觉。不多久,江远岸与我一样顶着两个黑眼圈每日在白天里萎靡不振。那时候我在想,这样的男子大概是真得可以托付终身的。除了好好去爱,就真得不用有任何顾虑了。
晃眼一过,离开学只有三天。还记得放假前夕青蕊跟我说她将来会和冯知恩在一起,他们会组建一个家庭。但不过只是短短一个暑假两人就劳燕分飞,说起来起因只是一件可笑的小事。
冯知恩终于亲自给青蕊发了条短信说要分手,青蕊把短信让我看的时候没太大反应,但我还是看到从她眼中飘过的一丝沮丧。
“你们就这样了?”我觉得蹊跷,两个爱得不可开交的人怎么忽然间说分就分,实在是没天理呀。
“茉,以后我又是自由自在的一个人了,我跟着你混吧。”她嬉皮笑脸地搭着我的肩。
“我可是认真问你的叶青蕊,是不是你早就不喜欢人家所以故意找茬不理他?然后就这样消磨,最后让人家主动提出分手……你甘心啦?”
“我至于吗?你看我是这种处心积虑的人?我跟你讲,这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谁能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反正我就是觉得不适合。”
“青蕊你告诉我,是不是冯知恩他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你就别乱想了,谁能对不起叶青蕊呀!”
她抗拒的眼神直盯着我,然后缓缓跟我说:“你什么都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后她就自顾自的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哼唱起《莎士比亚的天分》。自从林俊杰出了新专辑以后,青蕊就时不时总爱唱起这首歌:“想送给你的每一束花/想陪你的黄昏和沙滩/随着时间枯萎/梦醒了才后悔……”在这之前,她总爱哼哼的一首歌是《一直很安静》。
我不知道她和冯知恩之间究竟怎么了,但青蕊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地冷落冯知恩。可具体原因她却执意不肯告诉我,让我怀疑一定是冯知恩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开学第一天,我独自找到冯知恩,问他是不是在嘉兴的时候做了什么伤害到青蕊的事,开始他满脸无害又无辜地看着我,眼神涣散出一种受到不公正待遇的痛苦,然后他极其激愤地质问我凭什么这么问他?明明莫名其妙受害的人是他!看着冯知恩又急又气抓狂的样子,我当时囧的说不出一句话,急忙掉头走开。
又是一个新的学年,有些人忙着迎新生,站在机场车站的出口举着字符显眼的标牌。有些人忙着补考,而有些人则忙着实习。Pulling Force在S大完成最后一次迎新生的表演后面临解散。国庆节一过,远岸必须全身心投入到实习的任务中去,要实习的还有林跃和万翔,他们仨一走,乐队基本等同于散架。
远岸说把乐队托付给我和冯知恩,因为起码还剩两个,算下来损失不大,可以另外招兵买马重新开始。但远岸一走,我也便失去了继续留在乐队的动力和意义。而冯知恩说他们一走就该到解散的时候了,他一个人坚持下去没什么意思,就算重新招人,Pulling Force也不可能再是原来的Pulling Force。这样一来,乐队只能走向终结而成为我们心中的一段记忆和生命中的一段过往,虽然我们会镌刻于心,但随着光阴的逝去,这段经历终会成为古迹那样渐渐斑驳失色,所以只好更加珍惜。
在国庆期间,也就是临近乐队解散之前,我们借用学校礼堂举办了一次告别演唱会,前来观看的人济济一堂,就连过道上也站满了人,堵得水泄不通。
我们没有大肆宣扬,只是用了几张大红纸,上面写了几个“告别演唱会”的字样,然后贴在食堂超市教学楼等一些人流较多的地方,就引来这么多人,甚至还有很多外校的同学和一些老师,这让我们颇为感动。
演唱会的整个过程没有刻意去营造一种华丽隆重的的氛围,而是十分简单亲和。没有主持人,没有舞台灯光,大家也都没有穿上舞台装,一律牛仔裤体恤衫的随意穿着,冯知恩也终于没有再戴着他那顶逢演出必戴的长檐牛仔帽。
我们看观众已经来的差不多,就那样站在台上一首一首的演奏,我就跟着音乐一首一首地唱。期间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挤进礼堂。
演唱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每唱完几首歌,江远岸总要说一些即兴的感谢观众的话,每段话都像一段动情的诗。到后来还有观众上来跟我们拥抱致意,跟乐队拍照留念;还有对着话筒讲话的,要求跟我们合唱一曲的;甚至还有几个挺奔放的女生向除我以外的其他四个男生表白爱意的,搞得他们哭笑不得,只能用热烈的拥抱加以回馈。有个挺嗲的女生跟冯知恩撒娇似的说,看了那么多场乐队的演出都不知道他的尊荣,今天终于开了眼了,于是那姑娘搂着他的脖子拿出手机就自拍。当然,也有男生向我含蓄表达喜爱之情的。整个过程像一场热闹温馨的歌友会。
当然,再后来就曲终人散了,无论多么情浓意切多么恋恋不舍,无论有过怎样的泪水和欢歌。观众依依不舍地缓缓退场,到最后渐渐散尽。
完后我们去了常去的那家餐厅吃了顿饭。青蕊开始不愿意去,后来自己做了番思想斗争,于是着装隆重地赴宴了,倒像是她刚表演完似的。可没想到的冯知恩居然带着那个刚才向他表白的女生,两人扭捏作态情投意合的样子很让人不爽。冯知恩为了给叶青蕊难堪,竟然就堂而皇之轻浮下贱地拿出新认识的姑娘这样显摆。
青蕊看着他俩你侬我侬的样子面色苍白,一脸精致的淡妆显得分外惨淡。她独自喝了两杯酒后推说身体不舒服要先走。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她离去的身影格外单薄。我哪儿还能再坐得住,随便吃了几口菜后也急忙回到宿舍。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青蕊坐在灯下低着头绣十字绣,她一声不吭的样子让人心疼,像受了委屈又无处声张的封建社会的小媳妇儿似的。那晚她很早就躺下了。半夜里我听到她悄悄啜泣。什么时候我心目中坚强的叶青蕊变得这么脆弱?我默默感叹。
“蕊?”我轻声询问。
她没有回答。啜泣的声音更加微小。我下床然后爬到她的床铺。摸到她泪湿的脸颊和贴在脸上湿漉漉的头发。青蕊把脸埋在我手里狠狠地哭了一场,因为她一直憋着声音,身体在薄薄的睡衣里不住地颤抖。
从这以后青蕊便跟我一样,每次走在路上时都把遮阳伞撑得低到只看到路面,走路不再看天,不再享受阳光,不再喜欢有事没事到处闲逛,除了集体活动外她也不再到游泳馆。我发现青蕊和冯知恩的那场恋爱后,变得不像从前那么快乐,虽然她除了哭过一回后也没表现出更加绝望或悲伤。
江远岸被一家位于市区的证券公司录用实习。说是一个月的试用期,月满合格后才能正式实习。他每天都衣冠楚楚早出晚归,但多数时候是被公司里的老员工左右使唤,干的是端茶倒水清洁卫生搬运东西等一些杂活儿。每天下班后还要做一堆案头资料,尽是些很专业的术语,我想帮都帮不上他忙。
就这样,生活忽然间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松垮下来,每天只剩上课下课吃饭睡觉,偶尔跟许瑶她们出去看个电影逛逛商场。没有紧张的排练和演出,也没有了在舞台上飞扬的激情。一时间都有点儿找不出生活的斗志。
远岸由于坑人的实习根本没时间跟我谈情说爱,一工作甚至连讲电话的时间都被限制,他只是每日定时定量地给我短信,内容简短得像新闻简报似的,却在我的手机里占得满满当当。自从乐队解散后,颜子名来见我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把要带给我的东西干脆托李胖子拿来。他从不知道他给我的那些东西我大多都用不上——如果是零食,我一个人如何吃得了,只能分给周围的人;如果是衣物,他给我的很多不是我喜欢的,怎么说呢,清一色的顶级名牌,奢华气太浓重,不适合我这个懒懒散散经常宅宿舍的腐女,因此只能把它们束之高阁。
后来我打电话给颜子名,要他别再隔三差五就送东西来,开始他还以为我跟他客气呢。说实话,有跟他客气的成分在,但又不仅仅是因为他拿东西给我我不好意思收下。而是因为……总之他太不了解我,我也懒得解释什么,客气是我们在相处中唯一能建立的基础,而他不断给我东西大概是他苦想出来的唯一的补偿我的方式。仔细一想,我和他,这个亲生父亲之间存在的还有一种叫悲哀的情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