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不太起眼的马车从叶府侧门悄悄驶出。
“小姐,属下察觉好像有人在跟踪。”车夫打扮的萧山悄声对着马车内的叶紫玥报告。午后她在院子里弹琴,忽然有一纸团就扔到了她的面前,陌生的笔迹,约她出府。
“到前面停一下车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即刻吩咐着,心中暗暗叫苦,是谁,会这么快找上自己啊。难道是那个写纸条的人?
“冒昧了,敢问车内可是叶紫玥小姐?”那跟踪的人此刻主动现身朗声问道。
“是,那阁下又是何人?”紫玥听到那沉稳内敛的声音后反而平静了许多。
“我家主人在前方侯雨亭,想请小姐喝杯茶。”
绿影已经撩起了帘子,她看到马车前一人微微弓着身,虽是请求,但是不卑不亢。
“你家主子是谁啊,我们小姐为什么要应邀啊?”绿影道。
她走下马车才看清站在眼前的人,星眉剑目,一脸浩然正气。给人第一眼的感觉,这副面容下必有一颗刚正不阿的心。
“你前面带路吧。”叶紫玥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看这人的气势,功力自然不弱。
绿影和萧山跟在她身后,来人却伸手拦住二人去路。萧山拔剑,对方是敌是友尚且不知道,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姐一人前去。他心一横,就算功力不及对手,拼命也要保护小姐,这是他的使命啊。
“萧山,住手,我前去看看不会有事的,你俩安心在这等候便是。”这个人的主人,也许就是此行的目的了。
“可是小姐……”萧山在她眼神示意之下打住话茬,悻悻的将剑还回剑鞘。
叶紫玥在看来人第一眼时,印象便是严谨正气。此人暗蓝色衣服的质地和做工都很考究,领口袖口没有丝毫的褶皱,想必这样一个人的主人定然不会是大奸大恶之徒。而且来人自始至终剑都未曾出鞘,这样看来一时半会儿对方不会伤害自己。
她从小就看惯了父亲官场上的应酬,虽然不曾刻意去学习,但是耳濡目染,一些识人辨事的本事自是寻常人家女子无法比拟的。短短片刻间,她内心已是百转千回了。
不消一盏茶的工夫,便到了侯雨亭。
侯雨亭虽在郊外,但亭子出奇的别致。精雕细琢的石桌椅好似汉白玉砌成的。亭中立着一个人,着紫色华袍,一金黄色束腰将修长健硕的身材衬托的格外笔挺,刀削般的侧脸,像极了一个人。
叶紫玥心中“咯噔”一声,看他周身华贵气息,难道真是那个大人物?
“客人到了啊,你不好奇我是谁,为什么找你来?”负手而立的伟岸男子并没有转回远眺的视线,只给她一个侧面。
“公子若想告诉我自然会说,我又何必妄加揣测,况且若你真有敌意,此刻我为鱼肉,你为刀俎,我又有发问的权利吗?”
“说的好。”男子终于转过身来,和某人相似的脸庞,尤其是一双狭长的眸子。但这双眸子里没有熟悉的温柔,只有冷冰冰中带一点欣赏的温度,审视般的看着叶紫玥。
“果然不是寻常女子啊,这种时候了还能泰然自若,敢前来应约。”
听到这里她不想再拐弯抹角的了,“如果没猜错,您应该就是当今圣上吧?”
“果然是冰雪聪明啊,你猜的不错。”
“民女不明白的是,今日这是所为何事?”
“朕的臣弟可是为了你放弃了不少东西啊?”年轻的皇帝轩辕靖扬说着话时直直地盯着她的反应。
“王爷不收下那些美女,想必是洁身自好。民女何德何能让王爷挂念着啊。”她一脸的从容,内心却是波澜起伏,他究竟为何?
看到她略低下去的头不希望眼中流露出的情绪被发觉,皇帝轩辕靖扬笑了。
“朕不知道,你父亲可曾向你提起过王爷的身世呢?”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弟弟,然而这件事却鲜少有人知道。
“民女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请明示。”她是何等聪慧的女子,妄议皇家的事,有损皇家颜面,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你放心,我不会害他,他可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面前的人话语中的悲伤让叶紫玥大受触动。她一直是一个重视亲情的人,突然就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她相信,一个还在乎亲情的人,再坏心中也还存着良善。亲情就像一个人的信仰一样,使人的内心总有一个不可触碰的底线。
这样一个皇帝绝对不会是一个没有感情,冷漠懦弱的傀儡皇帝。 她偷偷用余光打量了他一眼,这个人绝对没有朝堂之中那些人认为的那么简单。但是他在刻意掩盖一些什么东西呢?
年轻的皇帝深水潭一般的眸底波澜微闪,这次弟弟学成归来确实不一样了,浑身上下散发着潇洒自如,还隐约有点冷漠不羁。却会被她羁绊住了脚步,爱情的世界里还真是一物降一物。他脑海中猛然间就闪现了一张娇俏的脸,一晃神,她已为人妻了。
“朕给你讲个故事可好?”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询问但又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含混其中。
“洗耳恭听。”她心里想着,这么大费周章的让自己来此地,不会是单纯的听个故事吧。眼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身为万人之首,想要说出来的话,自己能说半个“不”字吗?
“一个暴风雨的夜晚,雷声大作,十岁的小孩吓得瑟缩到了母亲的床上,却不料听到了一个比雷声更恐怖的内幕。原来男孩并非眼前的母亲所生,他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当他说到“棋子”时,紫玥分明瞟到了他眼中的一丝自嘲,世间的棋局可真是多啊。
男孩颤抖着,屏着呼吸从一个窄小的狗洞中艰难地爬了出去。霹雳声声震耳,他却在雨中与雷电对视了一夜,从此,小男孩不再惧怕雷电,不再调皮惹得养母生气,也不再欺负一个整天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的弟弟。
“你可以想象的到雷雨交加的夜晚,一个已经心疲力竭小孩面对偌大的天地,无依无靠的感觉吗?”他突然中断了故事回身问紫玥。
她眼中已经结了一层水雾,她想起娘亲过世的那一天,久盼不来的父亲始终未出现在眼前,几个仆人站在远处手足无措,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太阳落下山坡,墨色洒遍天地的时候,她握着娘亲的手渐渐僵硬冰冷,慌张得连颤抖都控制不住。
“我知道有一种无助是真真正正的痛的没有了感觉。”紫玥缓缓地说。
她这句悲凉至极的话倒是让皇帝一惊,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活在蜜罐里却颇有胆识的大小姐而已。
“他很小就懂得了杀戮和计谋,因为要活下去就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轩辕靖扬脸上有一种与年轻面容不相称的沧桑。
微风吹来,吹皱了他袍子的一角,也吹皱了听故事的人的心。
养母终究是怕男孩长大后知道真相会反抗,所以趁现在年纪小,羽翼尚且未丰,要斩杀以后可能会成为帮手的亲弟弟。毕竟,血浓于水,那是一种很神奇的力量。
“这个点心,去拿给他吃吧。”养母连同一袋钱将一盘点心给了弟弟的嬷嬷。
“难道云妃娘娘的死真的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听得太投入一时恍惚说漏嘴了,急忙打住话,头压得低低的。
“你果真是知道这些的。”他淡淡的说。
她怔了一下,刚才情不自禁竟然暴露了自己知道这件事,急忙跪下“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朕不能让那个女人知晓朕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保护好了自己,才能保护好在意的人不是吗?”
别人却不知道,云妃死前脸上的痛苦挣扎的神色和那不甘的眼神,很长时间里是轩辕靖扬挥之不去的梦魇,是他害死了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