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独坐小轩窗。
夜色微凉,面容莹白如雪的单薄女子,眼神中饱含幽怨,情绪飘零。不是那场梦醒后,繁华落尽,自己与岳浩东的爱已经落幕了吗?为何今日听到的他口中满满都是对自己的爱。素日里,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亲是拿自己做了棋子,一味的利用自己吗?而这一切又与煜王爷扯上什么关系了呢,到底怎么回事啊!脑袋一阵生疼。
一想到岳浩东,心口那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被晚风点点割开。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到底该去信任谁啊。荒芜的心,好不容易又染生机,却再次被无情的风沙掩埋了天日。
“玥儿,这么晚了,还在秉烛夜思啊?”紫玥忙起身,淡笑着说:“爹爹,您不也还没睡吗,找女儿有什么事吗?”
“今天你去哪了啊?以后再出去,让下人跟着,好保护你。”
“爹,今天一大早就没见到您,您去哪忙了啊?”
“唉,爹现在啊,除了浇浇花,种种草,哪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啊。”
紫玥看着父亲关切的脸上慈爱的笑容,忽然觉得这张脸好陌生啊。难道这张柔和的脸下,是一颗情已了,只为权谋而跳动的心。心里冷笑:是派人监视我的行踪吧。果然,父亲的至亲还是权利。母亲终日等不到父亲的关心,直到故去前也没能见到父亲,最后含恨郁郁而终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爹,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女儿也回房了。”
月已西沉,房中的月纱也被夜色撕扯的毛骨不存。紫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始终睡不着。仔细思量着父亲和岳浩东的对话,那里边必定有什么。话语间,岳浩东好像和父亲协商好了,事成后就将自己嫁给他。想想这种爱,顿生一腹悲凉。
他弃她而去的时候,她已经对他死心绝情。就算他还深爱自己,但爱情怎么能是一场交易?
烟花易冷,人心易凉,感情善变。
同一片月色下,不同的庭院中,立着两个挺拔的男人。夜色凉,却凉不透他们眼中的忧伤。
“大人,夜深了,就寝吧。”这是岳浩东的新婚妻子刘雨的声音。刘雨也是个可怜人,千不愿万不愿,但已经嫁给了岳浩东,心中那个人就只能是个过去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她曾经深爱的皇上牺牲掉她,作为了政治筹码。虽然始料未及,但她不怨恨他。很多时候,他也是身不由己,所以他才对着别人时一脸漠然。那个充斥着龙涎香的怀抱再也不会为她而敞开了。
刘雨纤弱的身影落在岳浩东的眼中,他忽然就想到了那个素衣罗裙,不施粉黛也倾尽他眼眸的女子。他苦闷叶紫玥不知道他的心一如往昔。成亲到现在他连刘雨的手都没有碰过,因为他知道叶紫玥有感情洁癖。他还记得他们在相思树下许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誓言。
刘雨已经嫁作人妇,却一直独守空房。还得每天脸上挂着笑容面对热衷于要赶紧抱孙子的公公婆婆。每当婆婆给她炖上什么十全大补汤,她的脸上就总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轻风微转,吹入高墙。
“王爷,今天看到岳浩东进了相府,您带走紫玥小姐时也没有人发现。”月色包裹着的黑影突然飘落,对着沉思的男子禀报着。
“很好,今天是本王冒失了,倘或被他们知道本王的武功,以后事情会难办很多。当前不要打草惊蛇,见机行事就好了。你要紧仔细着本王交代的事情。”
“是,那属下告退。”抬眼之间,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轩辕靖煜夜色下的脸冷峻肃杀,眼底闪过一抹阴鸷之色。今天身后跟的那群小尾巴,没有看到自己的实力,那是他们的运气,否则,只恐他们再也无法见到明日的太阳了。
紫玥夜里都不曾记得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睁开双眼的时候,早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感觉浑身乏力,疲惫不堪。绿影一看见自家小姐醒了,一脸的憔悴模样,立马过来搀扶着她半坐起来倚在软枕上。
“小姐,你可总算是醒了,吓死我了呢可是。”绿影就像是个闺中怨妇一样,一脸愁容的叽叽喳喳。
“我应该是昨个儿夜里开着窗染了风寒,待会儿喝点姜汤就好了。”叶紫玥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强撑着的笑。她知道,是昨天的震撼让她身心不堪重负,但是又不能和别人说,只能自己担负着这沉重的包袱,她一定会查清楚事情原委。
“你快点去吩咐厨房先给我熬一碗姜汤。”她先要养好了身体才行啊。
“对了,小姐,老爷今天早上来看过你。他看你没醒,吩咐我们不许吵醒你让你多睡一会儿呢。最近老爷他很关心你啊。”绿影快要走出门了,才突然想起来回头说。
“恩。知道了。”
“奥,对了,老爷特意叮嘱,让你在家中静养,先别出门去了。”绿影最后两句话学着父亲的语调声音拖得长长的低低的,那种老气横秋的娃娃音让她忍俊不禁,嘴角上扬起好看的弧度。
暖笑转瞬间便枯萎在了嘴角边,父亲这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吗,还是要幽禁自己啊,难道昨天自己窗外偷听的事情被发现了吗?
心思细腻的人容易胡思乱想,而叶紫玥心思就够缜密的。她现在好希望能有一个人,在身边,静静地陪着她,那有多美好。抛却繁杂的一切,只是纵情山水之乐,琴瑟和鸣。突然脑海中闪现了轩辕靖煜的身影。她拍一下自己的头,这是疯了吗,为什么要想到那个路人甲!
“想什么,这么出神?”一声似真似幻的话从头顶泻下来。叶紫玥抬眸,眼中闪过的一丝情绪连她自己都不曾觉察。眼光赶紧从煜王爷的脸上移到远处“不是说过,我栖我的篷筚庐,你宿你的寒光殿,又来我们府上做什么?”
“本王想做的事情,还没几个人能挡得住。”
叶紫玥怔了一下,刚要说什么,父亲突然而至,打断了她。
“王爷驾临,未能远迎,失礼了。”
她还没有弄清楚父亲和岳浩东所谋何事之前不想让父亲见到轩辕靖煜的,没想到今日他又来了。断然不能让他为父亲所利用,于是脱口而出:“王爷刚才不是说皇上今日还要召见,有要事相商的吗?”
谁知道他一点也不卖给她面子,不顾念她的好意,他玉扇轻摇,“老丞相既然盛情相邀,那就却之不恭了。”说着一群人陪着笑脸簇拥着王爷向着雪宗云的书房走去。
“绿影,有没有探听到我爹和王爷说的什么?”紫玥远远望着父亲的书房问着。
“小姐,没有啊,王爷和老爷单独在里边品茶,老爷吩咐不让人进去添茶水,所以什么都没听到。不过,小姐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焦急啊?”
叶紫玥就是觉得不想害了他,尽管才只有数面之缘罢了。她此刻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根本无心回答小丫头的疑问,心心念念着那道掩着的书房门何时打开。
院子里,阳光穿过翠叶层层叠叠的间隙,星星点点的光斑铺洒在地上。轻柔的风淡淡地飘过,墙角刚刚开放的紫罗兰,清淡的香气漂浮着,醉人心脾。
“咯吱”书房的门开了,父亲和煜王爷一脸笑意走了出来。父亲直至将他送到门口。
“老丞相,留步,留步。”轩辕靖煜朝着紫玥站着的的方向微微瞥了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她终于支撑不住病体,软绵绵的身体一下瘫软在地,失去了知觉。
夜色如墨染的宣纸,一点点洇透每一处角落。
“紫玥,醒醒啊。”岳浩东轻抚着叶紫玥滚烫的额头,用手巾轻轻擦拭掉她额角细密的汗珠。
“先生,小女这是怎么了啊?”叶青远低声问到。
“回大人,小姐先是受惊过度,尔后又是急火攻心,此刻脉象很不稳定。原本她就身体孱弱,能支持这么久才发作,实属小姐意念强。”
“那要怎么办啊?”
“切莫再受什么刺激,我开一副安心养身的药煎服,另外静养些时日,就能无大碍了。”老郎中捋着长长的白须直言道。
叶青远脑中思索着老郎中的话,过度惊吓,急火攻心,这都是什么时候的发生的事啊。难道,难道那天房门外的微微响动真的是她吗?
“伯父,我想陪她待会儿可以吗?”岳浩东一脸疲倦担忧神色。
“你行踪别被人发现了,稍等一会儿也好,你好趁着夜色回去,切记下次不可以在这么鲁莽了行事了。”叶青远在门边轻声嘱咐着。
紫玥其实早已经醒了但她还理不清楚岳浩东是什么情况,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既熟悉又那么陌生的男子。她听到父亲的脚步声渐渐模糊。岳浩东静静地坐在床边,轻轻握着她的手。她明显下意识地有丝闪躲,手往回抽了一下。
“小玥,我知道你已经醒了。”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装睡的她无比的尴尬。她“嗖”一下将被岳浩东握着的手抽了回来。她睁着眼,却将头转向床里边,别着脸不看他,冷冷地说:“你走吧,家有娇妻又何必留恋它院的花草,我们”顿了一下接着说“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为什么,你就对我如此绝情吗?”岳浩东悲伤地低声问。
“是你绝情在先。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却已经不是我们了。”
岳浩东苦笑,她还是那么执拗,那么藏不住心事。“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改日我再来看你。”
“慢着,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近来之事有什么隐情,你到底瞒着我有什么事情?”
“别多想,好好养病。”说完他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叶紫玥简短的话让岳浩东的身子陡然一震,背影微滞、他多想告诉她,他没有变心,让她等他。但终究夜色悄然吞噬了那身影。
熟不知,这一切都落入门外一双暗夜里更加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视线追随着岳浩东身影消失的方向。一身玄黑色的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宣历元年,一纸诏书,原丞相叶青远官复原职。
那个人果然杀伐果断干净利索,一如当年。叶青远脸上丝毫没有露出官复原职的喜悦,皇帝这道圣旨又是出乎他的预料。狠辣果断,一次次搅乱他预想的计划。难道那个人已经等不及要报复自己了吗,可是她真的误会了自己……
赋闲在家的这段时间真的歇息的太彻底了,连一些情况都摸不透了。他脸上是游走官场时游刃有余的一贯笑容。刺眼的阳光透过木窗鸢尾镂花,空气里的浮沉飘飘荡荡,时起时浮。
叶紫玥大病初愈穿着一身粉色的云烟衫,半披散的头发只插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簪,听到这个消息时略显苍白的面颊上染上了一丝倦怠的苦笑。家中这才清净了几天啊,前几日院中宾阶还铺满绿钱,客位上生遍紫苔。不过,相信不出几日,家中又会是门庭若市,仿佛一切都回到以前。
官位可以恢复,富贵可以再积累,但是有些东西却再也无力回去了。
“小姐,这几日,煜王爷怎么都没有来府上?”绿影嘟着嘴,在一旁念念叨叨的。
“不来正好,清净!”叶紫玥嘴上这样说着,不过心里觉得有点空荡荡的。
恭维道贺之声在前厅此起彼伏。府中很快就又会被酒香和恭维唱和声塞满,前些日子已经销声匿迹了的人此刻又会带着谄媚活跃在丞相府了。
叶青远面前的茶水已经凉透,肥大的茶叶舒然的躺在杯底。他手里此刻有一封密函,很显然他有点震动,历经沧桑的脸上一丝别样的神色在眼底闪过。这个煜王爷到底在搞什么鬼,那个人自己就已经应付的捉襟见肘了,又出来一个捣乱的。他狠狠地将手中的密函揉碎,一连狰狞地对着一旁待命的人,吩咐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