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身回到屋里,一看墙壁上的挂钟已指向11点,慕辰还没有回来。不禁为他担忧。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铃声近在耳畔,他顺着铃声找去,才发现,他的手机在沙发抱枕下的一个小小角落里。他无力地叹口气,揉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想着靠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儿,没想到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慕辰近在眼前,墙上的挂钟刚好指向凌晨三点。
凌晨,一个寻常又不寻常的时刻。
他,一身疲惫;而他,亦是一身疲惫。
他是为工作,为他的事情;而他,又是为了谁?
这一夜,他终究注定要在失眠中度过了。
苏慕辰回到卧室后,躺在床上,身子疲惫不堪,大脑却异常清醒,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像放电影般闪过他与清若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每一幕都那么清晰,每一个画面都让他心痛到无法入睡。从他认识她之后,他一直在追,她一直在逃,他从不问原因,以为她只是还没准备好接受他。今晚,他终于知道了,不是没有准备好,而是她的心里早已有了另一个人——明城。
就这样,他睁眼到天明。看着天一点点地由黑变白,最后大亮,对着远方静谧的空间轻道一句:晚安。
也许,一个天亮说晚安的人,我们总觉得他有些神经过敏。然而,对此刻的苏慕辰来说,恰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稍稍地闭眼,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滴落,渗进枕头里。
刚睡不久,便听到父亲的敲门声,“慕辰,起来吃早餐了,一会还要上课呢。”苏慕辰淡淡地回应了一声“知道了”,稍稍洗漱了一下,走出卧室。
餐桌前,父亲早已在等着他。
苏医生抬眼看他,惊了一下,儿子浓重的黑眼圈还有眼中的血丝,和自己的一样,他知道他一夜没睡,开口问道,“昨晚睡得不好吗?”
“还好。”苏慕辰依然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医生貌似不经意的询问,“最近在忙什么,回来得那么晚?”儿子都比自己这个大医生还要忙了。
“没什么,”苏慕辰抬眼看了他一下,轻巧的转移了话题,“今天的三明治挺好吃的,牛奶也不错。”
苏医生明白他不喜欢自己过问他的事,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父子俩面对面,低头各自吃着自己的早餐。
他整理好一切准备去上班时,发现苏慕辰依然坐在餐桌前动都不动,不禁好奇,“你今天不去上课?”
“我一会儿就走。爸,我想知道,我的记忆能恢复吗?”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眼底的渴望他不是不知道。
他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疑惑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眼看自己上班时间快到了,也就顾不得想什么,急急忙忙走了。
苏医生一大早赶往医院,到了心外科,刚换了衣服,便开始查房。一圈巡房下来,刚回到办公室,助手小美便带了昨天安排好的手术期过来,找他核查信息,顺便通知他准备手术。
手术室那边准备好后,接着,苏医生也开始了新一天的手术。等到忙完手术的事情,已将近十二点。他才想起今早儿子异样的神情,打了个电话给他班主任,才知道他今天根本就没去上课。
苏医生知道,儿子一向好强,功课方面自然不必担心,他会自己处理好。只是,多少年来,从不逃课的儿子竟然逃课了,这一点就让他有点难以理解。再加上昨晚小玲的异常,他肯定,这两个孩子有些什么事在瞒着他。
他想起了他上班前儿子问的那句关于记忆能否恢复的问题,苏医生想,难道他已感应到了什么。苦思冥想半天,也没结果,便跑到脑神经科询问。
一进脑神经科,看到自己多年的好友兼同事还在那里忙,“老路,还在忙啊。”
路医生一看是苏医生,惊喜道,“老苏,怎么有空上我这里坐?”说着,倒了一杯茶给他。
苏医生开门见山,“其实,来找你还不是为了慕辰的事?你也知道,当年的那场车祸让他失去了记忆。我想知道的是,他的记忆能否恢复?”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路医生大惊失色,“不是说好我们都不再提了吗?”
“老路,我怕,当年的秘密快要守不住了,我更怕有一天我会失去慕辰。如果再失去他,我该怎么活啊?”
“怎么会突然这么说?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路医生细致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苏医生摇摇头,“不知道,只是,今早,他问我,他的记忆是否能恢复?”
“你吓死我了,老苏,我还以为他已经想起了什么呢。照这样看来,他只是有些想知道自己的病况,我们还是先好好观察一下再想应对之策吧。”
苏医生急欲知道答案,“那他是否能恢复记忆呢?”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几年了,他脑子里那个血块一直没消除,虽说不影响他日常生活,可谁能预料到什么时候自动消除了呢。照他目前的情况看来,他应该是不会记起过往的,除非……”路医生想到了什么似的。
苏医生听他的语气,当下便有些着急了,屏住心神,小声开口,“除非什么?”
“除非有什么让他刻骨铭心难以割舍的东西刺激了他,也许他有可能会记起。”路医生不确定地回答。
“……”
苏医生丧气极了,暗自祈祷,“但愿不会有。”
“老苏,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他记起来了,你也要坚强一些,要知道,毕竟,当年的我们也是万不得已的,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们也没有办法啊。”路医生说着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以示安慰。
苏医生认命似的点点头,“是啊,当年的车祸发生得太过突然了,我到现在还不能接受,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儿子呢?”
路医生也沉重地叹息着。
一提起当年的车祸,两人都沉默不已。虽说过去这么些年了,但一想起,几个小时前还鲜活的生命,下一刻便成了一具死尸,任谁都无法接受,哪怕是早已见惯了生死的如父母心般的医者。更何况,还是身为当事人的苏医生呢。
三年前,之前,一直陪着儿子在国外读书的苏母心绞痛突发过世了,不久,苏慕辰刚好完成了国外的学业,苏医生担心他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太孤单,再加上自己只剩他一个亲人了,便给他转学到清远中学高中部。
那天,苏医生本来打算去机场去接苏慕辰的,结果,有个病人临时出了很严重的状况,等到他处理好了回到办公室交接完工作准备去接机的时候,他的好友路医生进来了。
路医生试探性地问道,“老苏,今天是不是慕辰回国的日子?”
“是啊,老路,不跟你聊了,我去机场接他了。”苏医生说着就要往外走。
路医生拉住他,沉痛地说,“慕辰出车祸了,就在来医院的路上。有一辆卡车失控了,直接撞上了他所坐的出租车,以及另一辆车,现在车祸受害者正在手术中。”
苏医生听到这句话后面如死灰。
良久,突然清醒一般,向门外奔去。
路医生死死地攥着他,“老苏,冷静一会儿,一定要冷静,慕辰会没事的。”
“我怎么冷静,我不能先死了妻子,再没了儿子吧。”苏医生老泪纵横。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地行走着。
终于,护士小美进来报告说,“苏慕辰脱离危险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可谁也无法会心地笑一下。
“叮叮叮叮”
路医生接起电话,“路医生,有个病人状况不是很好,您快来啊。”电话那边传来护士的急救声。
路医生放下电话便朝病房奔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苏医生一人在那里冥思苦想。
他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突然,他想起了叶玲珑,皱着的眉头总算是舒缓了一下字,安慰着自己说,“也许,小玲能帮我。”
拿起电话正要拨打,脑子霎时清醒了,他知道儿子对小玲仅有兄妹之情,他想到这个电话打出去后,将来极有可能会给儿子、小玲以及那个儿子在乎的女孩带来伤害;但是,如果儿子恢复记忆了,不认自己这个父亲了怎么班?踟蹰了一刻又一刻,徘徊了一圈又一圈,最终,他还是拨通了叶玲珑的电话,“小玲啊,放学了吗?”
“刚下了自习,苏叔叔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接到苏医生的电话,叶玲珑自是激动万分,毕竟自己也算是在他眼底下长大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医生就像是她的半个父亲一般,对他她也有一种莫名的亲昵。
“小玲啊,今晚来家里吃饭吧,叔叔做好吃的给你,好吗?”苏医生试探性地问道,“慕辰今天没去上课吧?”
“没有,叔叔,他没来上课,我晚上下课了就过去,您在家等我哦。”玲珑喜滋滋地挂了电话,她正愁找不到借口去苏家看苏慕辰呢,她很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来上课。
晚上下课时,玲珑刚出教室,便看到明城等在(2)班门口,顿时,气血上涌,一阵冷嘲热讽袭来,“吆,模范哥哥哈,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明城听着她的奚落,懒得搭理她,只静静地等着清若。
叶玲珑看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知道自己也没占上风,抓起书包正要离去,刚好看到清若和陈婷手挽着手走了出来。
她放慢脚步,轻轻地从她们面前走过,眼神看向她俩挽着的手,“哈,真是二十一世纪好姐妹啊,可惜了,再好,在人家兄妹感情世界里的配角,也只是一个配角。”走到陈婷身边时停了一下,貌似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楚的分贝,可那声音就连三米开外的人都能听到。
陈婷听到她这话时,原本紧紧挽着清若的手也明显松开了,清若无奈,急忙解释,“婷妮子,你别听她胡说。”
“清若,你觉得,她是在胡说吗?”说完,眼珠子满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她和明城,快步离开。
清若在她背后大喊“婷妮子……”
可明显没什么用处。
明城拉着垂头丧气的她走出教学楼。
走在路上,清若明显情绪不高,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
“怎么了,傻丫头,叹什么气呢?”明城知道她还在介意刚才的事,也知道自己不问她是不会说的。
清若停在他面前,狐疑地看着他,“哥,你说,婷妮子她怎么突然会这样啊,我都有些不认识她了?上一次我们明明说好的,不再因为你而闹别扭。可这才过多久啊,怎么会这样呢?”
“没事,可能她这两天心情不好,过两天也许就好了。”明城虽知道这根本就是自欺欺人,却也找不出其他更好的话来安慰她,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心底暗想,有些事真的该他出面了。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