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辰一气之下离开,可没走几步就后悔了,想着自己将清若一个人丢在暗夜里,便急急赶回来找她。却不料想,看到的竟是她和明城如此静谧安好的风景。他的心蓦地很痛,有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在自己脑海中闪过,但不是很清晰,那画面中模模糊糊有一个女孩,他看不清楚是谁。
模糊中,他看到两个身影远去了,男孩背着女孩。
清若在明城的背上,看他并不是往宿舍的方向,“哥,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傻丫头,当然是回家了。”明城轻快地回道。
“可是,这么晚,会打扰到叔叔阿姨的。”清若心里还有些疙瘩,“还有,我怕叔叔阿姨会问起我这伤。”
“没事,他们每晚都在等我们,再说,你那伤消肿得差不多了,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明城知道她在别扭什么,也不揭穿她。也是,她也是快三年没好好地和他们在一起如从前一般好好相处了,有些不适应是难免的。
就这样,明城背着清若,两人断断续续地聊着。
“哥,你说,我是不是有些重?”
明城故意吊他胃口,“这个嘛,额,怎么说呢……”
“就知道是这样!”清若有些丧气。
明城心里乐开了花,“傻丫头,你一点都不胖,再重我也背得动你。”
清若欣喜不已,立时哼起了歌儿。
哼着哼着,便不哼了。
“我正听着好听呢,怎么不哼了?”明城转头看背上的清若。
她轻轻地拍着他,“哥,你放我下来。”明城依言放下了她,只见她一直看向前面,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有一个女孩在哭。
清若不看也知道那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叶玲珑。
她轻轻地走过去,在口袋里掏了一下,将纸巾递到她面前。
叶玲珑抬眼看到来人是清若,止住了哭泣,却下意识地打掉了递过来的手。
清若被她这一下打得手有点疼,却也只能忍耐,安静地在她身边坐下。她觉得,此刻的玲珑,完全是一个受了伤害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的小女孩,再不是那个对着自己张牙舞爪的凶巴巴女生。
她看着她,满心满脑子的怨恨,“你现在满意了,慕辰不理我了,你赢了,得意了吧。可是我告诉你,清若,我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
“你满嘴胡言乱语什么?”明城显然不喜欢她看着清若满是怨恨的神情。
叶玲珑朝他吼叫着,“你想怎么着,要揍我吗,尽管来啊,我才不怕呢。你们都欺负我。”
明城看她那无理取闹样,懒得理她,拉着清若就要走。
清若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一瞬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忘了告诉你,苏慕辰去找你了。还有,叶玲珑,爱情从来都不是占有,如果你爱他,不妨把心思多放在他身上,而不是假想敌抑或是情敌身上。”说完,与明城相偕离去。
明城见她从遇上叶玲珑后,便一直沉默着,犹疑片刻,缓缓开口,“在想什么?”
“哥,我突然想出了几句诗,跟今晚的情景挺相合的,但是有些忧伤。”说完继续沉默着,心里不免暗暗叹息着。
“说来听听。”
“夜未央/未央夜/可会记得/一个女孩/暗夜里的幽叹和啜泣。”
之后,两人同时沉默了。
良久,明城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清儿,你要记得,我永远都在。”
那时,他说他永远都在,只是,谁能想到,若干年后,他将许给她的那份永远留在了永远之后。
“不说这个了,哥,你给我唱首歌吧。”
“好啊,想听什么?”
“《夜太黑》。”
静静的黑夜里,轻轻地响起了熟悉的旋律:
告别白昼的灰
夜色轻轻包围
这世界正如你想要的那么黑
霓虹里人影如鬼魅
这城市隐约有种堕落的美
如果谁看来颓废
他只是累
要是谁跌碎了酒杯
别理会
只是 夜再黑
遮不住那眼角不欲人知的泪
OH 夜太黑
它又给过谁暖暖的安慰
只怪夜太黑
谁又在乎酒醒了更憔悴
夜太黑
酒精把一切都烧成灰
夜太黑
……
远远地,清若便看到了那熟悉的屋子。
明母听到儿子的歌声,走出屋子迎接他们,“这大半夜的,唱这么伤感的歌,也不怕把人唱哭。”说着白了他一眼,挽着清若的手往屋里走。
清若朝他做了个鬼脸,拉着明母便走。
明母余光瞥见她的鬼脸,知道她与明城的心结已解,心里乐开了花。
正要准备去厨房给他俩做宵夜,清若阻止了,“阿姨,我们都吃了晚饭回来的,不饿,您赶紧睡吧。”
明母看她有些疲倦,当下也就不再说什么,帮她铺好床,便回卧室了。
清若也着实累了,躺在床上,可是还有些睡不着,正好明城进来看她,便拉着他要他讲故事给她听,哄她睡。
“你都多大了,还用这招?”虽是这么说,还是温柔地问,“想听什么故事?”
清若想了一会儿,“《渔夫和金鱼的故事》。”
明城笑笑,转身从书架上取下普希金的这本童话诗,开始讲起,“从前,有个老头儿和他的老太婆,他们住在蓝色的大海边的一所破旧的泥棚里,整整三十三年。老头儿撤网打鱼,老太婆纺纱结线,日子过得也很惬意。但是,有一天,老头儿第一次向大海撒下鱼网,拖上来的只是些水藻。第二次拖上来的是一些海草。第三次他撒下鱼网,网到一条鱼儿,不是一条平常的鱼——是条金鱼。这时金鱼知道自己被困了,苦苦哀求着老头儿:‘放了我吧,老爷爷,把我放回海里去吧,我给你贵重的报酬。为了赎身,你要什么我都依。’老头儿吃了一惊,心里有点害怕,他打鱼三十三年,从来没有听说过鱼会讲话。于是呢,他把金鱼放回大海,还亲切地对她说:‘金鱼,上帝保佑!我不要你的报偿,你游到蓝蓝的大海去吧,在那里自由自在地游吧。’于是金鱼就又回到了大海里……”明城讲到这里,一偏头,便看到清若沉稳地睡去了,嘴角还带点笑容。他笑笑,合上诗集,替她掖好被角,呆呆地看着她,竟不自觉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明母回了卧室,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清若都好久不曾回过家了,便想着去看看。可是,刚到门口,就听到儿子的声音,悄悄地拉开一个缝,便看到儿子抱着一本书在那里讲故事,她看着欢喜无限,悄悄地合上了门,转身回了卧室。
明父感觉到她的动静,忙问,“怎么了?”
“没事。”欢喜地躺回了床上,“儿子在清儿房间给她讲故事呢,我看,这两孩子之间多年的心结解开了。”
明父听后,也是欢喜不已。
这一晚,大家都沉沉地睡着,一夜无梦。
苏慕辰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那两个背影越来越远,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的心揪痛到极致,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对他说,“走上前去,走上前去,拉住她,拉住她。”他也想这般做,可是,脚底如被灌了千斤重铅一般,一步也挪不了。
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多久,他自己都不知道。偶然仰望星空,竟发现早已是漆黑一片,月亮下去了。正应了古希腊诗人萨福的《月亮下去了》,如诗中所言:“月亮下去了,七曜星也已西沉,时已过三更。夜迢迢,流光似水,只有我独眠人。”
只是,今夜,是谁的独眠,又是谁的独醒?
苏慕辰在夜色的笼罩下,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向家的方向挪去。
几点钟到家的,他自己也不记得。远远地,只看到那灯光还依然在闪耀,心里便有一种无言的温暖。走进客厅,只见苏医生坐在客厅沙发上,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苏慕辰看着他日渐苍老的容颜,突然有些心疼,轻声地走过去,推了推他,“爸,回房间去睡吧。”
苏医生感觉到有人在动他,睁开眼睛,一看是他,“慕辰,你回来了啊。”
苏慕辰没有接话,只是转而问他,“爸,你怎么睡这里了?”内心里一片澄明,这么晚不睡就是在等自己,但还是孩子气一般故意问了一回。
“噢,等你回来呢,没想到睡着了。看来是真老了,在这坐一会儿都会睡着。”似叹息一般,问,“你今天有没有碰到小玲?”
苏慕辰一身疲惫,哪有心思管玲珑。听完苏医生的话便直接往房间而去,“爸,我累了,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说着便关上了房门。
苏医生看着儿子的举动,又叹息了一番,也准备回房睡觉了。抬眼一看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他不禁猜测,儿子在为谁晚归,又在为谁伤心?他希望不是她,不停地告诉自己绝对不会是她,仿佛这样才能隐藏一些什么东西似的。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今晚玲珑来找他的事情。
他还记得,10点半,他刚刚结束一台手术从医院一身疲惫地回来,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不久,便听到有人按门铃。他还以为是自己儿子又忘记了带钥匙。刚打开门,正要说“你这孩子怎么又不记得带钥匙了?”话还没说完,却看到来人是满脸泪痕的小玲。
他赶紧将她让进屋,小心安慰着,“小玲,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也不能奇怪他会这样紧张,叶玲珑基本上是他看着长大的,很早就与儿子慕辰一起读书一起玩,有些时候都可以说是他半个女儿了,现在看到她伤心难过的样子,他这做父亲的自然难免心疼。
“苏叔叔,慕辰在家吗?”叶玲珑本能地期望苏慕辰在家,当她听清若说他去找她的时候,就马不停蹄地往宿舍赶,却被宿舍人告知苏慕辰没来过。她想着,也许回家了,便又不顾尊严地跑来苏家。
他一脸疑惑,“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慕辰还没有回来。”
当她听到他说慕辰还没有回来时,便一个劲地坐在沙发那儿哭,他想尽办法安慰她,“是不是慕辰欺负你了,他回来后叔叔一定替你好好教训他。”
可小玲却在那里不停地点头又摇头,只是不停地哭,也不说话。
他细心哄着,“那是谁欺负你了,你跟叔叔说。”
可小玲还是不断地点头又摇头,一个劲儿的坐在那里哭,而他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片刻之后,她停止了哭泣,站起身来,“苏叔叔,我走了。”说完便跑向门口。
他听到她说离开,赶忙去拿外套,想着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在外不安全,可等到他追出去了才发现,小玲早已不见了踪影。无奈,只好,一次次地拨打她的电话,很久后,对方才接通,听到她说已经安全回到宿舍,他才大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