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古镜被胡万无心打碎,却化成一只大蝴蝶,若隐若现飞至窗外。萧天、胡万惊诧,却不敢声张,悄无声息地跟在蝴蝶后面。此时珊瑚谷中也无他人,那蝴蝶到了月色之下更是朦朦胧胧,若非凝心静气细细观看,谁也不能看见,只当是一道月华而已。那守在谷外的数人只看见萧天、胡万出谷,带头之人忙忙行礼、招呼,却不知道为何,那二人也不理会,径自去了。
何显生给秦玉山请安,那齐远平也在,三人只叙了些平常话,何显生就告辞出门。等到回到屋中,发现萧、胡二人不在,出门寻找,却听下人说出谷去了,更是奇怪。何显生问道:“我们刚才回来不久,怎么就又出门去了,可交代了什么话?可是发现了什么异状?”那下人也奇怪,搔搔头回道:“两位爷什么都没说,我们打招呼他们也不理会,好像跟着什么似的,但是我们又没有看见什么。又好像在思索什么,一径往山谷中去了。”何显生听罢,更是一头雾水,心中焦急,可这武宁昆山山脉绵延,倒也无处寻去,只好回屋等候,吩咐了下人有消息赶紧来报。
却说这萧天、胡万跟随着大蝴蝶出谷,那蝴蝶飞得不疾不徐,似乎就是引着二人前行。不觉翻山越岭,行了许久,这萧天、胡万虽说内功浑厚,轻功了得,也跟得微微气喘。终于,那蝴蝶停了下来,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下歇落,合拢双翅。萧天、胡万定睛望去,不觉大惊。眼前这矮峰和大石隐约有些熟悉,只是周围的树木却并不是弯月形环抱。想来这么多年过去,这山间的树木杂生,有因为山火被点燃的,有鸟儿叼来种子重新生长的,哪能还像镜子中的模样。
两人飞身过去,那蝴蝶停歇的石块却不显眼,只是上面有一个石孔,此时那蝴蝶竟又化作一把钥匙,就插在那石孔之中。萧天大着胆子,转动那钥匙,只听脚下的山石轰然作响,徐徐打开,借着月色望去,正是一级级石阶。
萧天、胡万互相望了一眼,拔下钥匙,一齐小心翼翼往里走去。二人行不多时,只听见喳喳声起。头顶的巨石竟然重新合拢。紧接着,“轰隆”一声,地动山摇。萧天和胡万大惊,忙抱头缩在一处,那头顶簌簌落下些灰土、石屑,良久才平静下来。胡万心头突突乱跳,打开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只见这里往下越走越阔,道:“这下面难道真是余正清的遗物?只是我们这般贸贸然下去,不知道可有危险?”萧天应道:“应该是余正清前辈遗物不错,听刚才的动静,只怕我们的后路已经完全被堵死了,那惊天巨响应该是那巨石砸下的动静,我们没有退路了,前面再危险,也要闯一闯。”
两人小心翼翼往前走去,一路上却也没有什么危险机关,到那台阶尽头,一间稍微宽广的石室出现在眼前,这间石室上却四壁光滑,没有其他的出路。那石壁上有一画像,画着一人卧在山石上酣眠,旁边隐隐约约飞着一只大蝴蝶。这画像之下,又有几行刚劲的小字,写着: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胡万道:“这可是余正清的画像?”萧天摇首道:“不是,这是庄子画像。传说庄子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大蝴蝶,醒来以后不知道是自己刚才做了梦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正在做梦变成了庄子。这里正是这一典故。”胡万疑惑道:“什么庄子,你说得倒像是绕口令一般。可是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这里又没有什么衣钵遗物。那些文字可有关于衣钵的消息?”萧天又摇首道:“没有!”
胡万焦躁道:“什么道理,难道余正清留下古镜,就是引人来这里看这个典故的吗?这里一定有什么机关,我们好好找找。”说罢就动起手来,萧天也在一旁帮忙。两人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把这间石室以及来时的石阶和两边的石壁都探寻了一番,蛛丝马迹,一毫不见。这周遭,也没有出路,也不见透气孔隙,竟是绝境。
胡万道:“罢了!真不该痴心妄想,想要寻宝贝,如今却给自己寻得一副好棺材。”
萧天也疑惑道:“余正清前辈,是一代豪杰,传闻他的功法十分骇人,好似能以一敌万。又听闻他晚年学道,能够闭关辟谷,三年不食人间烟火,又说有人见他白日飞升。这种种传说虽不能尽信,但是我们亲眼看到那古镜能引动月华,又看见古镜碎片化作蝴蝶引得我们到此,这本来该是一场大机缘,怎么倒是一处绝境?余正清前辈费了许多心思,只是为了引我们到此陪葬吗?”
胡万道:“也或者是我们被什么邪教的子弟给骗了。”
萧天道:“也未可知。”
两人懊恼非常,在这石室中相对而坐。坐了才一刻钟,就感到胸闷气短,有些压抑,不觉得起身再寻出路。如此反复多次,两人都没了力气,只好熄灭了火折子,靠在一起喘气。这一歇下来,那萧、胡两人都感到石室阴寒,要运功抵抗,谁料到,这里空气都稀薄,哪里适合打坐。这阴寒之气一时间竟直接侵袭到二人心头,胡万含泪道:“听人说: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我本来引兄弟出门,是希望寻一场泼天大的富贵,是奔一段锦绣前程,如今再没有想到要死在这里。我如今真是不甘,真是不甘!不知兄弟可否恨我。”萧天哂笑道:“恨兄长又有何用?这也是我的命运。只可怜我那兄弟还年幼,父母已经年迈,萧天再也不能在膝下尽孝。”
念及父母,萧天悲恸,忽而坐起道:“余前辈怎会如此残忍?设下这样的陷阱来葬送我等。”一面怨怼,一面从怀中取出适才蝴蝶化作的钥匙。这石室中虽说黑漆漆不见天日,可那把钥匙拿出来,却有盈盈一道光线,在这黑暗中更显得温馨。萧天凝眸道:“胡兄,你看这光线,宛若月华。这镜子能引动月华,又能几番幻化,绝非寻常之物,什么邪教如此无聊,拿这等至宝来害人性命?”胡万懒洋洋答道:“依你之见如何?这里没有吃的,没有水,连呼吸都困难。我们还有什么活路?”
萧天思索片刻,竟又重新开始打坐运功。虽说周围气体稀薄,无形中有些威压压迫着萧天,但是萧天体内的内力运转之后却隐隐有突破的迹象.夕月王朝众人习武,招式是最外在,追求刚猛迅速,也追求灵活变通,所谓出奇制胜,只要实用;身体其次,要求刻苦锻炼,最后达到身体柔韧有力,灵活而且有爆发力;内力最后,却也最重要,要求气走丹田,最终在身体中形成一股宛若有形的力量,能放能收,甚至达到意动带动气动然后身动,浑然天成,有力量,更有速度。此时萧天因为受到无形的压力,反而突破了无形的内力。萧天的丹田中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正在席卷全身,清凉而且舒适,比当初服用造化丹更奇特。他紧闭双眸,感受着自己的意念也正在被清洗,被凝炼,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而胡万此时却是圆睁了双目,他看见那蝴蝶幻化的钥匙正在萧天掌心流淌,虚化,成一团若有若无的烟雾,又像是一缕浓厚的光团,慢慢渗入萧天的四肢百骸。萧天的身体也开始变得朦胧,甚至隐隐透出光泽来。胡万大惊,但是却强忍着不曾叫出声来,只是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萧天修炼的奇特景象。
昆山石洞之中,萧、胡二人前途未卜;那京城外的大道上,却也有人生死难料,说起来也都是旧相识。却说那一夜紫陌在京城之事已了,胸中抑郁,落落寡欢,无心在京城闲逛,第二日一早就离了京城,快马加鞭往回走。正欣慰此时盛世佳节,人们都在京城逗留,这路上一马平川,任凭纵马,匆匆行走之时,却忽然被一群劲装的黑衣人拦了去路。
紫陌心中怨怒,暗道:如今自己也是男儿装扮,该不会再惹劫数,难道恁般倒霉,碰上了响马?罢、罢、钱财宝贝都是身外之物,自家姑娘都不稀罕,丢与他们算了。不料来人却不为钱财,一心要取她性命,正是步步紧逼。紫陌与来人纠缠许久都不能脱身,不禁心头愤恨,待要自戕,偏偏还有话要和若尘姑娘交代。紫陌心中暗叹:也自许功夫了得,保命有余,谁知道连遭磋磨,意冷心灰;也以为装扮巧妙,不甚显眼,谁曾料三番两次,再惹事端。前世到底如何作孽,此生这般多舛多灾!恨苍天,恨苍天,恨苍天!
一场孽缘藏心事,千里跋涉为佳人。
紫陌正绝望之时,那林中却杀出一队人马,虽说功夫也不过了了,却个个气势如虹,正好抵挡住黑衣人的嚣张气焰。紫陌疑惑去看,这边带头的两个人招式十分果决,竟也身手不凡,仔细再看,竟然是前些日子遇上的登徒子和他那师傅。心中莫名就松了一口气,想到,此番性命应该无碍。那些黑衣人大概也未曾想到会横生枝节,犹豫抵挡了一些时候,知道短时间难以取胜,于是只听一声呼啸,众人都随之退去。
张亭见这些人要走,心中狂怒,拼命拿住一人,待要逼问幕后主使,这人却咬舌自尽。紫陌抢上前去往这人腰间摸去,竟掏出了一枚赤金打造的令牌,上面清清楚楚一个“安”字。张亭、韩靖看去,都心头一惊,不禁微微变色,却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