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岚母女抖抖索索,期期艾艾被人架了出去,真个是有苦难言。有道是:机关算尽,心事未遂。一点相思未了,平添一段新愁;有心栽花不成,无意插柳成荫。枝上鸣蝉又唱,拂晓天明,看长亭紫陌。
有心枉入深山寻,无意月下化蝶飞。
上一节说道,青岚娘俩苦心算计,原指望能让李沁芳嫁个金龟婿,却不曾想到,最后两人却落得青灯古佛相伴终生的下场,再也没有什么好姻缘可以期盼。
却说这张府为夫人做寿,本来是喜气盈门,不曾料到飞来横祸,众人也就冷清清散去了。那张亭伤势虽说骇人,到底年纪轻,修养两日,也没什么大碍。
伤口未愈,张亭就着急忙慌回到京城中,也不理会父母的问候,也不见人,自己闭门一日,却画出一幅美人图来。画完之后,就叫了十来个平日里忠心且伶俐的下人,吩咐道:“这画中的女子,你们牢牢记住,但心中都不能亵渎,只能当作白衣观世音菩萨一样敬畏。这是救过小爷性命的神仙。你们在城中细细查访,倘若见到,不许惊吓了她,只悄悄来回了我,重重有赏。倘若无心惊走了她,回来先领上四十大板,逐出张府。”下人答应下来,分头寻找不提。
张尚书和夫人因为张亭吃了些苦头,又没有重罚青岚母女,也知道张亭心里不痛快,都由着他去胡闹,只是对那画里的美人儿十分好奇。
这一日饭罢,张夫人拉了张亭的手道:“我儿,你这几日让人寻得那姑娘到底是谁?难道是有了心上人不成?”那张亭却一改往日的嬉皮模样,长叹一声,期期艾艾诉、详详细细诉说了之前的事情。道:“我再没有想到世上有这样的可人儿,只可惜被李沁芳那贱人算计,先给人留了个泼皮印象。娘想一想,亏得是个明白事理的,才没有取我性命。可是我要娶她,真是千难万难,她心中恨我,哪里还能爱我?”
张夫人虽说见到如今张亭平安,可听说到那女子几番要杀了张亭,也唬得肝胆俱裂,念佛不止。见张亭如此,却道:“什么样的姑娘,却半夜孤身在外?恐怕不是正经人家的孩子。”
张亭正色道:“娘,她的模样,倒像是江湖儿女。孩儿的的确确,是破了人家姑娘的处子之身的。她若不是因为马匹生病,不能独自一人在荒郊歇息。如今是儿对不起人家,若是她能不嫌弃孩儿,是儿福气,儿定当明媒正娶。倘若她嫌弃我,不喜欢我,反而嫁了旁人,儿终身不娶。”
张夫人再没有见过张亭如此决然,心中惊骇。后来和张尚书一起商议,两人也无可奈何,心中暗道:虽说是一场误会,但终归是儿子不对在先,拼着打听出是那家姑娘,求人家父母答应,娶回家来也算了结一桩心事。一时间张府忙忙碌碌,四处打听紫陌下落不提。
眼见得中秋佳节临近,四处上京的人多,宫里出门采买的人也多,一时间,京城里四处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城中大街小巷里,到处是车水马龙,人们接踵摩肩,热闹非凡。
这热闹中自然也有清雅之处,只见那噙香茶阁二楼上,倒真是清幽,只见那:碾雕白玉,罗织红纱,手捧半瓯轻泛绿,开缄数片浅含黄。真个好时光!雅间之中,有一个美貌的宫装妇人,纤纤玉指捧着个碾玉茶盅,也不说话,也不喝茶,只看着那青烟袅袅缭绕,眉头轻皱,听旁边的人回复着什么。
那旁边立着的人怎生打扮?青绸长衫白缎袍,腰间玉带长;玉簪发髻,风流倜傥;面如满月,双眉入鬓飞扬。乍一看,好一个俏郎君,细琢么,恁般眼熟,倒是个美娇娘。
原来那妇人,正是若尘仙子的至亲,那青衫的公子,却是紫陌装扮。紫陌回复罢,呈上带来的礼物,只有几个青瓷瓶子,和一个红锦缎盒。
那美妇人道:“我们紫玉门的丹药炼制的更好了,只可惜那功法还是只合适女子修炼。”一边说一边叫人赏了紫陌,又着人捧出一些珍珠宝贝,笑道:“这些小玩意儿,咱们姑娘都不稀罕的,但是也算是精致,就留着玩吧。”紫陌答应着收起。那妇人又道:“如今重阳将近,不知她争夺盟主的把握有几分?还需要什么助力,你只管开口。”
紫陌回道:“万事俱备。”说罢从身上掏出来一张画像,问道:“这个人叫做肖鸿,有些奇怪,也没打听到他的来历,因是京城口音,倒想问问夫人,可曾见过。”
那妇人看罢,道:“这是升平将军府的二少爷萧天,如今该有十七了,倒是和我儿相仿年纪。听说他前些日子被江湖术士拐骗出门,又说到民间游历。怎么,他到武林盟做甚么?”
紫陌答道:“和青阳门走得很近,听说同秦玉山的三儿子结义了兄弟。”
美妇人惊道:“哦?这却奇怪,不曾见皇上指示什么。萧将军该不会妄为。那青阳门这些日子虽说强劲,倒是没有见到和朝廷相干。看来,我的消息不灵通了,该好好用心才是。”略略沉吟片刻,又道:“你这次回去,告诉咱们姑娘,好生笼络这萧家公子。真是不能笼络,也千万不要伤了和气。萧将军手握重兵,但是只忠诚于皇上,我这里虽说费了不少功夫,都不曾打动他。若是有心人从萧天下手,的确可怖,不能不防。”
紫陌道:“姑娘曾救过他性命,只是这人却好似不甚感激,只是重视那兄弟义气。”
那美妇人笑道:“好,这人也的确义气,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让咱们姑娘也不要太矜持了。”诸事诉罢,那妇人走到窗边,抬头望着那日渐圆满的月儿,轻声叹道:“年年月圆人不圆,不知道一家骨肉,什么时候才能团聚?我儿在外受苦,为娘的却在这里享受荣华。真是心如针扎。”一边说一边滑落一行清泪。
那紫陌哽咽道:“夫人不要伤心,我们姑娘很好,也挂念您。”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何况恰逢这中秋佳节?萧将军府此时也是凄凉万分,那萧妇人自那日到张家别院拜寿,恰好青玉撞破了青岚母子的算计,匆匆归来之后,更是不愿出门,整日里在屋中抄写佛经,只盼孩儿在外能够平平安安。
这一日,正是中秋,可巧天气晴好,那一轮满月正挂在青天之上。萧将军谢了众人相邀,只和萧夫人、萧二奶奶、萧玄一起在府中赏月饮酒。虽说萧玄今日里抛去了平时的老成模样,佯作娇痴,哄几位长辈开心,到底不如平日里萧天能言善道。几个人强作欢颜坐了一阵,也都散去了。萧将军和萧夫人望着那皓月当空,心中说不出的酸楚,两人免不了想起萧天,又是一番感慨。萧夫人未曾开口,已是两行清泪。那萧诚骂道:“自古道,父母在,不远游,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恁般忍心。”
“阿嚏!”数千里外,忽然又是一声震天响的喷嚏。胡万皱眉看着萧天道:“这场酒喝不了了,你却不如早些歇息去。”原来中秋佳节,武林盟众人虽在昆山脚下,大多不能和家人团聚,却也是四处欢庆,四方兄弟齐聚,饮酒寻欢,酣畅淋漓。珊瑚谷中,秦玉山领着众人在聚义堂痛饮,却吩咐何显生道:“你们兄弟,自寻去处,免得和老子一起不能尽兴。”
何显生三人,给秦玉山等人敬酒罢,出得门来。那胡万道:“今日中秋,月华不是平时能比,我们何不拿了那面古镜,到深山无人的去处,一面喝酒,一面再观察镜子的异象?”何显生和萧天点头称是。
却说三人寻了僻静的去处,将酒菜摆放妥当,就推杯换盏,开始畅饮。不料,酒过三巡,这边萧天就频频打喷嚏,那鼻子不时痒痒。萧天惨然道:“应是家中父母挂念了。不觉离家近半年之久,也不曾竹报平安,怕是二老牵念的紧。”何显生道:“门中子弟甚多,不如差人送信过去,先给二老报声平安?”萧天摇摇头,道:“只怕说了自己的去处,怕二老差人来寻,却是不妙,怕耽误了我们兄弟壮志豪情,不能做出一番事业。”胡万笑道:“甚是,不若做出了些事情,再衣锦还乡。再说了,你这喷嚏,却不见得是老泰山牵念,或者是佳人相思也未可知。”
不觉三更已至,萧天取出古镜摆放在一块大石之上,只见月华异动,又是上次所见的情景,不曾有甚么变化。萧天晒笑道:“中秋月华,也不曾见到异象,看来这宝藏真是看得缘分,不是常人能得的。”何显生微微一笑,道:“兄弟也不用着急,哥哥已经吩咐了门人寻找,终究有找到的日子。”三人兴致阑珊,收拾了酒菜,一起回转。
回到谷中,何显生却要去向父亲请安回话,这边萧胡二人先径自回到屋中。那萧天掏出古镜,就要收拾起,那胡万道:“再给我看看。”一行说一行就劈手去夺。萧天一时心神恍惚,不曾留意,那镜子竟然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二人定睛去看,这屋子的地面为了防潮,全是石块铺就,谁料到那镜面却并非黄铜磨就,居然就这样碎裂开来。一片片触目惊心。二人大惊,瞠目结舌,胡万甩手咂舌道:“坏坏坏!都是为兄的孟浪!怎么就把这宝贝给摔坏了,该死、该死!”
萧天摆手不语,只见那地上的碎片仿佛隐隐约约在融化似的。二人屏息凝神等候不多时,那碎片果然融化,凝聚,又幻化成一捧大的一只黄色蝴蝶,晶莹剔透,隐约宛如月华凝聚,它翩然展翅,冲着窗外如水的月色飞去。萧、胡二人恍如梦中,真是:碎惊心,自以为至宝无缘,幻化奇,谁料想宝镜成蝶。是梦是醒真难辨,难道是仙缘?
一缕月色多幻化,不觉转入古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