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叶小帅身边的年长一些的公安干部,似乎是看出叶小帅的疑问一般,眼睛依然是定定地看着前方,淡淡地说:“不用猜,我们这是去少年管教所。”
叶小帅侧过头,看着年长公安干部,惊问道:“少年管教所?难道不审不判了?”
“你的事,是那么清楚,有什么好审好判的?”年长的公安干部,还是没有看叶小帅一眼。
吉普车开了近三个小时,进入了逍遥市下辖的丰和县境内,又行驶了二十几分钟,就开进了少年管教所的大门。
位于丰和县洪山公社的逍遥市少年犯管教所,就坐落在家洪山的脚下,洪山不大,东西稍长一些,南北稍扁一点,如果从天空中向下看,就像一个橄榄,所以当地也有将它叫做橄榄山的。
之所以叫洪山,是因为一个古老的传说。相传,上古时期,这里总是频繁的发生洪涝灾害,有一年连续下了九十九大雨,河道淤塞,洪水暴涨,整个丰和地区一片汪洋,田陇屋设尽数淹没,贫苦黎民死难者,不计其数。
有位姓洪名浩瀚的古稀老人,为了解救乡亲,带着只有南方水乡才有的小木划子,从遥远的江南赶到来。用木划子,将被水围困的乡亲,一趟又一趟地送往合安城的城墙边,解救了不少人。
有一天,小木划子突然开裂渗水,不能载人了,可是,还有十几个人没有救走,怎么办?这位老人义无反顾地就翻身下水,将小木划子翻扣在头上,让人坐上倒翻的小木划子,一趟又一趟地在水中来回划行,人全部获救了,而古稀老人却因身疲力尽,随着小木划子一起沉到水底,永远没有出来。
大水退后,沉入水底的小木划子不见了,却现出一个与小木划子形状相同的小山,人们为纪念古稀老人的高义大德,就将此山叫做洪山。
少年管教所,是一座凹字形的建筑物,凹进去的地方就是进出的大门,进门的右手边是办公室和管教干部的宿舍,左手边是教室、阅览室和活动室,后面一排,上面两层就是被管教少年的监舍,底下的一层是厨房、餐厅和劳动工作间。
虽然说少年管教所,是监狱的组成部分,但整个建筑构造和设置,与监狱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既没有监狱那样的高大围墙和铁丝网,也没有荷枪实弹的军人守卫。
被管教人员都统一称为学员,是以教育、感化为主,劳动改造为辅的管教模式,半天学习,半天劳动,学习除政治思想教育外,主要是文化学习,劳动是根据少年的体能和能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这个少年管教所,就是糊火柴盒。
按照一九五四年颁布的《少年管教条例》的规定,每天睡觉时间不得少于八小时,每周休息一天,每半个月可以回家一次。
叶小帅随着两个公安干部,走进管教所办公室,年长的公安干部,就大声大气的说着:“左所长,又给你送劳力来了,小资本家,高兴吧?”
左所长,叫左剑秋,四十一岁,江苏六合人,是从省军区转业到地方公安系统的,与这个年长的公安既是同乡,又是忘年交。
正坐在办公桌上,捧着铝饭盒在吃饭的左所长,听见说话声,就抬起头,看着两个公安干部,嘴里包着一口饭,又来不及吞下去,就嘟嘟囔囔地含糊不清的说着:“黄科长,看你们家赵长子,是怎么说话的,回去要处理他哦,怎么这么晚还送人来?”
左剑秋所长没有理睬年长的公安干部,还故意吔斜了他一眼,和瘦长的青年公安干部说起话来。黄科长嘿嘿一笑说道:“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可不知道。”
左剑秋所长将一口饭终于吞下肚子,说话的声音也爽朗起来,看着叶小帅,问他们道:“这是少年管教所,不要劳动教养所,你们怎么送个小伙子进来?”
被左所长称做赵长子的调侃着说:“这你要去找省公安厅,是他们批准的。不要多废话,赶快把手续办了。”
说归说,笑归笑,他们办起事来,还是认真快速的,左剑秋所长接过黄科长递过来的《劳动教养决定书》和《劳动教养通知书》,看了一眼,惊呼一声:“啊!才十二岁?长这么高!”
左剑秋所长很快就在一份表格上填写起来,完了又让叶小帅在上面签字按手印。办完手续,赵长子和黄科长就起身告辞,左剑秋所长说道:“就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走吧!你们等一会,我把他送进去就来。”
说着就带着叶小帅往餐厅走,到了餐厅门口,左所长就对着餐厅里面喊了一声:“小范,过来一下。”从餐厅里走出来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管教。
一身得体的公安制服,穿在她的身上,更显得英姿飒爽,齐耳的短发,明净的眼睛,圆润的脸庞,透着一股清爽与和煦。
这个管教名字叫范瑾慧,是合安省警官学校的第一届毕业生,到少年管教所已经工作五年了,受过多次表彰。
她的养、教、帮的管教方式,重在养。她认为问题少年的矫正,不在于管,而在于养,养其身,养其心,教其学,教其识,帮其辩,帮其正,是管教人员的责任。
范瑾慧来到左剑秋所长跟前,看了一眼叶小帅,就转向左剑秋所长问道:“所长,有新学员?”
“嗯,这个叫叶小帅,现在就交给你了。”左剑秋所长点点头说道。
“好!先跟我进去吃饭吧。”范瑾慧对叶小帅说着,就领着叶小帅走进餐厅。
走到摆放碗筷的地方,拿出一只白色的,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红字的搪瓷缸,和一只银色的长柄勺子,递给了叶小帅,说道:
“这就是你以后的餐具,吃完饭,要洗干净放到这里,记住自己的,别和其他人拿错了。”然后又指着打饭菜的窗口,“去吧,到那里去打饭。”
叶小帅没有吱声,就转身向那一排小窗口走去,将搪瓷缸从窗口伸进去,对着一个胖胖的师傅说道:“师傅,我打饭。”
胖胖的师傅也不说话,接过叶小帅的搪瓷缸,就用一个手柄长长的大铁勺,往碗里添了一勺大米饭,又舀了一勺大白菜煮豆腐,就从窗口递出来,放在窗口前的台子上,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叶小帅端着饭菜,扫了一眼整个餐厅,所有的桌子上都坐满着人,有的还在认真的吃饭,有的虽然在做吃饭的样子,实际上只是一皮菜叶,一粒米饭地往嘴里送,有的已经吃完,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地。
整个食堂里的人,发呆的发呆,嬉闹的嬉闹,说笑的说笑,无拘无束,自由宽松,除了是清一色的小平头外,与学校的食堂场景,并没有什么不同。
叶小帅向一个人少些的桌子走去,一桌人都抬起头看着他,所有稚气的脸上,却现出不合年龄的阴冷,叶小帅向所有人点点头,露出满脸的微笑,算是与所有人打个招呼。
正准备在长条板凳的一头坐下来,只听一个声音从叶小帅的对面传来,“笑,笑个屁呀。”
叶小帅眼光如电似剑,射向说话的人,只见对面一双亮亮的眼睛,正直射着自己,有些傲慢,有些霸气,有些冷峻。
但与叶小帅的眼光,碰撞着数秒钟的时间,原本亮亮的光芒,暗淡了许多,慢慢地竟然收敛了起来。
那个男孩收回眼光,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又抬起头说道:“坐下吃你的饭吧。”语气里依然保持着傲气和不屑。
叶小帅既不看他,也不搭话,就一屁股坐下去,坐在板凳上的另外三个男孩子,突然站起身,叶小帅感觉不对劲,立即运力到双脚,用力形成半蹲状态。
板凳的另一头向上翘了翘,又落回去保持着平稳放置的样子。几个孩子立时大惊,怎么回事?叶小帅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地跌落下去。
几个人都离开座位,来到叶小帅的身后,睁着大眼睛,惊奇的议论着,只见叶小帅稳稳地坐在板凳上,一手拿着搪瓷缸,一手用勺子穵着饭,镇定自若地往嘴里送。
几个孩子似乎不甘心,竟然跑到板凳的另一头,想将板凳的一头硬往上推,让叶小帅坐不住,没有想到,三个人无论怎么用力,板凳就如被钉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
吃过晚饭,餐厅里的管教一声哨子吹响,所有的人都离开餐桌,从东头走出餐厅,步入楼梯到楼上监舍里去了。
整个餐厅就叶小帅一个人,米饭不爽口,还有点粘粘的,白菜煮豆腐,好像就是用清水煮了一下,不但没有一点油腥味,连白菜帮子都还是生的,叶小帅不停地嘴嚼着。
噶蹦一声,一粒沙子碰得牙根生疼,叶小帅用舌头在嘴里分拣着,慢慢地就将沙子分拣了出来,吐在桌子上,呵呵,沙子小绿豆粒那般大小。
叶小帅开始放慢嘴嚼的速度,小心地规避着沙子,继续与牙齿碰撞。一顿饭吃完,桌上留下了三粒半沙子,叶小帅心里嘀咕着,这饭菜质量实在太差了,回去要和秦向阳书记反映一下。
开口闭口都是青少年是祖国的未来,怎么就不考虑祖国未来的身心健康呢。“发什么呆?赶快吃饭。”一个管教干部的眼睛,像一只电力不足的手电筒,散发着暗淡、混浊的光,向着叶小帅扫过来。
叶小帅盯着那个管教一眼,没有搭话,放下碗筷就起身离开桌子,那个管教厉声呵斥道:“把碗筷洗干净放好!”
叶小帅就像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向范瑾慧走去。
“你,给我站住。”随着一声恶狠狠的怒喝,那个管教飞步跑到叶小帅的身边,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似乎要向叶小帅直扇过来。
叶小帅脚下一用力,电石火光间影动身移,那个管教的手一下子就落了空,气的脸涨成猪肝色,怒去冲冲地又向叶小帅扑过去,怒吼道:“你给我站住!”一副张牙舞爪狰狞恐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