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自明上永昌侯府提完亲之后,闲昭郡主就怒冲冲地跑到七王爷府兴师问罪去了,结果被王府的守卫拦在大门外连云淮远的面都没见着。
她守在王府前哭闹撒泼,非要云淮远给她个说法,全然不顾世家小姐该有的矜持和端庄。
闹得连一向将闲昭郡主视为眼珠子的永昌侯都坐不住了,亲自出马将人给拉了回去,囚禁在永昌侯府段时间内不再让她出门。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七夕当晚发生的事也就纸包不住火地流传了出来。
那天在场的人差不多全都知道内情——闲昭郡主设计七王爷不成反而自掘坟墓毁了自己的清白。
京城里谁都知道闲昭郡主向来胆大包天,却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放肆到这个地步。为此皇帝还特地将永昌侯召进宫谈了几句话,大意就是让他日后好生约束着闲昭郡主,别让她再做出这等离经叛道之事来。
以皇帝平日里对永昌侯府的厚待和对闲昭郡主的纵容,这翻话就已经算是相当严厉的训斥了。
有左丞相府在背后撑腰,南自明愈发步步紧逼,三天俩头就找媒人去永昌侯府议亲。
南自明自然也听说了闲昭郡主勾引七王爷的传闻,说胸无芥蒂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在永昌侯面前他却仍是摆出副对闲昭一往情深的模样,心底却暗暗盘算着等人进门之后定要好生调教一番,让闲昭郡主知道身为女子该遵守的三从四德。
闲昭郡主被关在她的院子不准迈出去一步,却还是不死心的想让身边的侍女去七王爷府上传信,但那些信都被永昌侯给拦了下来。
永昌侯生平第一次对他这个疼爱有加的女儿发了脾气,“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七王爷那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明白么,何苦要巴巴地凑上去任人羞辱呢?”
闲昭郡主呆坐在梳妆台前,披头散发的脸色有些苍白。
永昌侯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却还是狠下心来说道:“你若是执迷不悟的话,那为父除了将你嫁给南自明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女儿不嫁!”闲昭郡主豁然起身,冲到永昌侯跟前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臂,眼眶里蓄满了眼泪,“我的守宫砂还在,我和那登徒子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女儿除了淮远哥哥之外谁都不嫁。”她犹是不撞南墙不肯回头。
永昌侯叹了口气,“你最近还是呆在房里好生休息罢。其余的事情就等七王爷的婚事办完以后再说。”
闲昭郡主眸中闪过几分嫉恨,她抓住永昌侯的衣袖哭诉道:“一定是陆九凰那个贱人陷害我!父亲你一定要替女儿做主啊。”
“糊涂!”永昌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若是瞧陆九凰不顺眼只管对付她就行了,即便是再出格的事为父都能替你摆平。可你、可你偏偏要对七王爷使手段,云淮远那是何许人也,岂会被你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算计到么?”
“那女儿现在该怎么办?”闲昭郡主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砸在地上。
永昌侯伸手替她拭去脸庞上的泪水,目光沉沉地说道:“你最近安分点儿,为父会替你想办法的。”
闲昭郡主这才破涕而笑,眉眼间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姿态,“我就知道爹爹对芳华最好了。”
“你呀。”
*
七月就在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声中悄然走到了尽头,天气也一天天地凉快了起来。七月初时就立了秋,如今更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今日又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绵雨,陆九凰披了件外衫临窗而坐,手里还捏着封云淮远差人送过来的信。信上说方曲儿的来历已然有了线索,却还需要再接着调查下去。还说陆九凰的嫁衣已经缝制好了,不日就让夏竹拿过来给陆九凰试试。
眨眼间都不到一个月就是陆九凰与云淮远的婚期了。
从她莫名奇妙来到这个时代起到如今也过去了大半年的时光,陆九凰觉得自己的芯子都快要被同化成一个真正的古代人了。在现代时她属于玩得很疯狂的那一类人,从来没有过想要安定下来的念头,哪像现在,不过才十六岁的年纪就要乖乖地走进婚姻的坟墓里去了。
偏陆九凰还不觉得排斥,甚至隐隐有几分期待,也不知道是对于和云淮远的未来的期待,还是对于那比陆府更大的深宅后院中的勾心斗角的期待。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不穷啊。
窗外的雨渐渐歇住了势头,陆九凰将信纸叠好塞进信封里仔细地收好,回房间换了身男装后就领着亦是男装打扮的夏竹一道从后门溜出了陆府。
雨后的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气息,陆九凰和夏竹走在被雨水冲刷后显得十分干净的街道上,她刷的一声打开手里的折扇,轻轻地摇晃了两下,配上她那张唇红齿白的俊俏脸蛋儿,颇有些风流倜傥的意味。惹得路上的小娘子纷纷朝她看了过来,均是含羞带怯的表情,有个胆子大的甚至朝陆九凰扔了一个香囊。
陆九凰随手将那香囊丢给了夏竹,夏竹就一脸无语地看着她,“小……公子,咱们今日出府准备做些什么呢?”
陆九凰只四处张望着,并不回答。两个人一连走了好多条街,陆九凰才在路边的一间茶肆中歇了会儿脚,点了一壶茶和几盘糕点示意夏竹和她一道坐了下来,问她:“为何这京中开了这么多家药堂,却鲜少能见到一两间医馆呢?”
夏竹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要问这些,却还是一五一十地回道:“小姐有所不知,这云国里有个老牌的杏林医坊,据说存在的时间比云国的历史还有长久。这杏林医坊与林家那种做药材生意的药商不同,他们就是纯粹的医者大夫,以医入道。
那杏林坊的老祖宗编写出来的药典被所有的大夫都封为奉为圭臬,而且云国里,上至皇宫里的御医下至乡野里的赤脚大夫,都以能够得到兴林坊的认可为荣。而且杏林坊每四年都会在京城中举办一次杏林大会,邀请全国各地颇有名望的大夫一齐参加相互切磋医术,检验所学。若有大放异彩者,就能得到杏林坊的认可,成为杏林坊的坐馆大夫。
当初小姐的娘亲方氏就曾在二十年前的杏林大会上出尽了风头,不过她以自己是御医为由推辞了杏林坊坐馆大夫的邀请,惹得杏林坊的一些长老很是不高兴。”
陆九凰动了动眸子,“这和京中少见医馆又有何关联?”
“这其中的关联可大得去了。”夏竹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这京城里除了各家药堂里有一两位坐堂大夫以外,百姓想要去看病就只能去找杏林坊的大夫。杏林坊一家独大这么多年,自然不容许别人有丝毫的几乎来撼动它的地位。其他人想要在京城里开家医馆简直就是难如登天,根本就站不住脚。就算是如意做成这般大的林家,至今也没能开出一家林字号的医馆来。”
陆九凰皱起眉,“那老百姓要治病的话岂不是有些麻烦。”
“岂止是有些麻烦。许多药堂不愿意得罪杏林坊,所以经常将患病的百姓推到杏林坊去看病。在杏林坊里坐馆的大夫个鸽都是名医、神医,替人治病的本事的确是厉害,可那问诊费却更是厉害。等看完了病再去药堂抓药,那费用寻常百姓根本就负担不起。”
陆九凰轻摇着折扇,有些出神。
夏竹塞了块甜腻的糕点进嘴里,又连灌了两大口凉茶,这才伸手在陆九凰眼前挥了挥,“小姐您在想什么呢,这么出声?”
陆九凰合起折扇,扇柄在手心里敲了两下,眸中带着几分跃跃欲试,“我想要开家药馆。”
夏竹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她咳嗽了几声才顺过气来,瞪圆了眼睛呵呵干笑两声:“小姐您是在开玩笑罢。”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么?”陆九凰微眯着眼睛说:“本小姐本来是打算先立业再成家的,但如今和你们家王爷的婚期眼看着就要到了,这家是成定了,可我这业还没个着落呢。”
“可小姐又不是男子,成家可以,立业……就免了吧。”夏竹紧张地吞咽着口水,绞尽脑汁地劝道:“虽说小姐您医术精湛,是个杏林坊的大夫都比不得您一根手指头,但女子又不能抛头露面,小姐您就算开了家医馆也总不能亲自上阵去当坐馆大夫吧。”
陆九凰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十分失落,“本小姐一身医术,奈何世人对女子多有偏见,无法一展所长,一身所学,皆是虚付啊!”她拖长了声音一波三折的跟唱戏似的。
夏竹就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来,“要不小姐您先跟王爷商量商量?”若让女子行医也不是不可以,毕竟陆九凰的娘亲就开了先河,成为云国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女御医。
“啪——”陆九凰抄起手里的折扇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我若是开医馆的话又不需要你家王爷出钱,有什么可跟他商量的。我看你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还当王爷是你的主子呢。”
夏竹嘿嘿一笑,“等小姐嫁进王府以后,奴婢不就又是王府的下人了么?那王爷自然就还是奴婢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