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灵书悄无声息地死在房间里。
丫鬟请了大夫过来时,敲了半天的门都未有人应。一推门进去就看见季灵书瞪大了双眼七窍流血地躺倒在地上,已然是咽了气。那丫鬟被吓得有些精神恍惚,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菩萨保佑、阿弥陀佛之类的话。
“把人带下去吧。”陆九凰眉头微蹙,蹲在季灵书身边用手指头蘸了些她唇边的黑血凑到鼻端闻了闻,“是断肠草。”
被请来的大夫也算是经验丰富,他早在陆九凰一行人来之前就已经初步检查过了季灵书和屋内的茶水食物,这会儿举着银针送到陆九凰跟前,捋着胡须有些摇头晃脑,“毒就下在这些饭菜中。死者虽然只动了几口,但断肠草毒性霸道,不出半柱香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闲昭郡主站在门槛外一直没进来,听完大夫的话之后就接过话茬,“这饭菜可是惊华郡主派人送来的呀。”
“我家小姐才没有下毒!”春梅急急辩解。
“我又没说是你家小姐下的毒。”闲昭郡主嗤笑一声,“你这莫不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了吧。”
“你血口喷人!”
她两人争执时季王氏和陆辞画也都赶了过来。老太太瞧见季灵书无比凄惨的死状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靠着季灵梦有些喘不上气,“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灵梦瞧见季灵书的瞬间就忍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她平素里虽然不太亲近季灵书,但也知道四姐姐不过是嘴硬心软而已,在外时对季府上的兄弟姐妹都是颇为维护的,上次诗会的时候还是她替自己解的围。她从不曾想过季府这一辈中最出色的季灵书会如此突然地死去。
陆辞画先前听到闲昭郡主说的话,眼珠子滴溜溜转悠了两圈,微掩着唇十分诧异地对陆九凰说:“虽然之前书表妹三番五次顶撞妹妹,但妹妹也不该为此就害人性命吧。”
“不是我。”陆九凰抬眸瞥了她一眼。
“可书表妹平日里又不曾与人结仇,会是谁害死了她呢?”陆辞画眸中闪烁着阴毒的冷光,似乎已然认定陆九凰就是害死季灵书的凶手。
季王氏和季灵梦也对陆九凰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闲昭郡主倚着门框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陆九凰面色沉着,“给表小姐送饭菜的另一个丫鬟呢?”府里的下人连忙慌张去寻。
人还不曾找到,门房的小厮就来通报说大理寺接到报案后特意派人来府上调查。春梅扫了眼在场的丫鬟小厮,眉眼间有些狠戾,“谁去报的官?”
下人们低垂着脑袋无人敢应声。
“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得由官府来处理。”闲昭郡主却是拍了拍胸膛有些后怕,“本郡主如今在贵府上做客,倘若有人要对本郡主图谋不轨的话岂不是轻而易举?”
“这陆府也实在是太不安全了,看来本郡主还是早早回去为妙。”
“将官府的人请过来。”陆九凰眯起杏眼吩咐着,又看向闲昭郡主,“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有嫌疑,郡主还是等官府调查完之后再走罢。”
“你这是贼喊捉贼!”闲昭郡主指着她牙尖嘴利地呛道:“我与季灵书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又怎么可能害她性命?”
如此说来陆府上下与季灵书结怨的人也就只有陆九凰了。
盼雪不过是个引子,季灵书的死才是真正的杀招。陆婉月这一步棋走得还真是阴险呢。
大理寺派来的是寺正高逸,此人年纪轻轻就爬到了五品的位置,确实有些真才实学。他与李朝阳交好,皆是朝堂上风头正盛的新贵。如今身着官服,剑眉星目,一派正气,只看向陆九凰的目光有些隐晦的嫌恶。
他问了些话后就让手下和陆府的小厮一起去找方才提到的那个丫鬟,最后在枯井里找到了一句还带着余温的尸体。那丫鬟手里攥着一个用来放毒药的白瓷瓶,亦是七窍流血的死状,显然是畏罪自杀。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但所有的蛛丝马迹串联在一起都将矛头指向了陆九凰。
高逸问她:“听说死者生前曾与陆三小姐起过争执,不知所为何事?”
“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也算不上是争执。”陆九凰直视着他,目光清冷澄澈并无半分心虚。
陆辞画却轻嗤一声:“书表妹三番五次指责九凰妹妹克扣掩月院的份例,早间还口口声声说是三妹妹逼死了掩月院里的丫鬟。妹妹与她对峙时我与闲昭郡主可全在场呢。”
“辞画姐姐静养的这段时日里对府上发生的事可真是一清二楚呢。”陆九凰冷着脸淡淡地说。
陆辞画面庞微微扭曲,对直到现在都还一脸风轻云淡的陆九凰厌恶到了极点。她露出痛心的表情说道:“书表妹不过是心直口快了些,心底却还是好的。九凰妹妹又何必要下如此狠手呢。”
“辞画姐姐自从嫁给二皇子以后,也学会了空口白牙给人定罪的本领。”陆九凰意有所指地瞄了眼她平坦的腹部,勾起唇角,“似乎是还没受够教训呢。”
面色豁然变得惨白,陆辞画退后了两步,阴鸷的目光凝在陆九凰明艳的容颜上,片刻后冷笑了两声:“那我就等着看妹妹这次如此替自己洗清嫌疑。”
不多时大理寺的官差从栖梧院里搜出些未曾处理的断肠草来,那是替云淮远解毒用的。
后来云淮远服下玲珑丹,先前准备好的药材就全然派不上用场了,因此全都送到打包送到了栖梧院,这会儿就被那大夫搜出来交给了随行的官差当做证物。
高逸目光阴沉地看着陆九凰,“陆三小姐还有什么话好说?”
大理寺的官差上门时就有许多百姓围聚在陆府周围议论纷纷。等高逸押着陆九凰出来时,那议论吵闹的声音大得似乎能将京城的天给掀翻了。更有胆子大的拉着官差大哥的衣袖打听情况。
官差们都着急回去复命,只含糊其辞地说了句:“陆三小姐杀了人,现在要押回大理寺收监。”
不多时,这个消息就在街道上的百姓当中传开了。有的人拿起手边的菜叶就朝陆九凰扔了过去,陆九凰朝人群中瞥了一眼,目光冷得好似寒冬腊月里的冰。
被那目光扫到的人都有些颤栗,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议论纷纷,“陆三小姐肯定是杀了人,她这面相天生就带着煞气。”
“你是没瞧见方才她的眼神,啧,简直比那些江洋大盗还要凶狠。”
“也不知道她杀了谁?”
“据说是季府的四小姐,因为在陆府做客时顶撞了陆三小姐几句。”
“哎,年纪轻轻的就香消玉殒,真是太可怜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陆三小姐虽然被封作惊华郡主,可杀了人也是一样要被砍头的。高大人真是个正直的好官哪!”
“是啊,高大人高义!”
“……”
淡柳送完闲昭郡主,顺便打探了一圈消息,回来后就一字不落地说与陆辞画听,殷勤地替她捏着肩膀笑容十分灿烂地说:“陆九凰如今虽然还不曾被定罪,可却被拉着游街示众了一圈,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这是要被带去刑场砍头呢。这下就算她能逃过一劫,日后也甭想在京城中抬起头来了。”
陆辞画也笑得十分痛快,她的手在平坦的小腹上摩挲着,声音好似漂在水面上的浮冰,“逃不掉的,她很快就会去给我的孩子作伴儿了!”
淡柳还站在陆辞画身后哦替她捏着肩,忽然被她捉住了手,片刻惊惶后就垂下了眼帘。
“你说,究竟是谁害死了季灵书呢?”陆辞画也不看她,但语气却有些诡异莫测。
“难道不就是陆九凰吗?”
陆辞画阴沉地笑了笑,捉着淡柳的手稍稍用力,在她手背上留下月牙儿形状的指甲印,“陆九凰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如此光明正大地害死季灵书对她只会是有害无利。”
淡柳忍着痛问道:“那……那又会是谁呢?”
“我也想知道是谁呀。”想知道究竟是谁害死了她腹中的孩子!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好似三月的柳絮,却让淡柳浑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一颗心也直直地沉了下去。
彼时陆婉月正在安慰着一脸倦容的季王氏,她身边的丫鬟都在帮着季府的人收拾行李。季府已经派了人来收殓季灵书的尸体,闹出这样的事之后季王氏也不可能再在陆府呆下去。
陆婉月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一场,她握着季王氏干枯的手轻言细语地说:“书表妹生前最爱读书。我让人包了几本书还请表姑婆带回去给书表妹烧了,也让她在黄泉路上……”已然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季王氏长叹道:“你书表妹福薄,她这么一撒手就去了,可让我回府后如何与老二家的交代?”
“父亲定然会给季府一个交代的。”
“好孩子,你也别太难过了,养好身体。日后这偌大的陆府后院还得靠你主持呢。”季王氏拍了拍她的手背。
“可没有表姑婆帮我,我实在是有些束手无策呢。”陆婉月可怜兮兮地看着季王氏。
“那陆九凰若是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