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缓缓弯下腰拾起了书简拿在了手上,熟悉的红绦系在书简的尾端,这正是自己朝思暮想想要拿回来的关键之物。
现在书简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手上,南宫玥心里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反而觉得怅然若失,甚至有些慌乱。她抬头想要问萧言欢是何意,却见他已经回到了亭子之中独坐着,只好跟了上去,款步走到了萧言欢的身畔。
“我哪里也不会去。”南宫玥对着萧言欢一字一顿道,一边将手中的书简放在了石桌上。
“你……”萧言欢费解地抬头看向了南宫玥,目光朦胧,似乎没明白南宫玥的话。
“还有,别再这么做了。”南宫玥又道。
“做什么?”萧言欢低下了头,歪靠在了凉亭的石柱上,长发倾泻着遮住了他的半张面庞,双目微微合起,显然已是十分的困倦了。
“赶我走。”南宫玥低声道,见萧言欢已昏昏沉沉醉倒过去,知道他是听不见自己说话了,但也并不在意。她解下了身上都斗篷,轻轻覆在了萧言欢的身上,想着暂且先给萧言欢御御寒。
正当南宫玥给萧言欢覆好斗篷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黑影闪出了北门,便知道俞子恂已经脱身,这才放下了点心。
不过刚摆脱一个麻烦,眼前又有一个麻烦。
萧言欢在睡梦中也不安稳。他的双目紧闭,眉头紧蹙着,面上挂着苦恼和焦虑的神色,口中喃喃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好像深陷在梦魇之中。南宫玥看着萧言欢的睡颜,心中油然产生了一种愧疚感。
她有点庆幸萧言欢没有听到她最后说的话,不然,若他是处于清醒状态的话,一定会嘲笑她前一刻还在执意要走,后一刻又说绝不离开,这样的人又怎么值得信赖呢。
南宫玥突然意识到,她似乎大半辈子都在想要获得别人的信任和认可。在现代,看似年轻有为,表明风光又成功,甚至是大学中历史学系年纪最轻的讲师,成就最大的学者。但是又是否有人知道,南宫玥为此付出了多少的心血,要想完善一个新发现的王朝的历史,建立一个新的派系,又遇到过多少的阻难,在成功之前,又有多少人相信她的研究,支持她的研究呢?
她只是希望凭借一己之力,让凤略的历史重见天日,得到人们的承认,或许也是对她的肯定。不知不觉中,即使已经成功了,南宫玥却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总是潜意识地想要获得他人的肯定和信赖。
就连对待俞子恂的问题上也是如此。明明也只不过就是一个见过两次的陌生人,但南宫玥却对俞子恂屡屡的怀疑感到很不舒服。她从来未曾对俞子恂抱有恶意过,也不理解那些拥有信任问题的人。
南宫玥想成为一个令人值得依赖和信任的人,但是今日的所作所为,却让她觉得原来自己是那么的不靠谱,凭什么要求别人相信自己呢。
南宫玥望了萧言欢一会儿,想到他肯定不愿意别人看到他的这一面,但是自己又无法将他给带回他的卧房。这深更半夜的,夜深露重,总不能就放他一个人呆在这儿睡上个大半夜吧。
南宫玥想到了褚红衣。
作为萧言欢的贴身近卫,又是萧言欢难得信赖的人之一,加之又是个女子,让她前来送萧言欢回房应该妥当。想必萧言欢也不会介意褚红衣看到他的一点失态。想到这里,南宫玥立刻走出了亭子想要回去找褚红衣,一脚刚踏出亭子,一阵冷风扑面吹了过来,没有了斗篷御寒,吹得南宫玥瑟缩了一下,不由得抱紧了双臂,小跑着往客房前进。
南宫玥一路跑到了褚红衣的房间前,无视了巡逻的守卫向她投来的奇怪目光。她站在褚红衣的门前,刚想抬手敲门,却猛地打了个喷嚏。
“啊——啊嚏!”南宫玥手举在半空中,又接连打了两个。
眼前的门突然打开了,褚红衣穿着一身白色的绸衣,整齐地披着一条红色的袍子,一头青丝披散在脑后垂在了腰际,却毫不凌乱,端庄得让南宫玥怀疑此时是不是三更半夜,为何褚红衣就连半夜从卧房中出现,还是可以那么得体,而自己即使去参加军议,却仍然一副凌乱的样子。
褚红衣站在门口看着南宫玥,道:“你在这儿干嘛?”
南宫玥望了望四周,见附近站了两个守卫,便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凑近了褚红衣道:“陛下在北门旁的亭子醉倒了,你去把他送回房吧。”
“醉倒?”褚红衣面露惊讶之色,随即又平复了下来,转身回了房间,不过一时半刻便又走了出来,只见她已经将一头长发绾了起来,披在身上的红袍前襟也扣得整整齐齐。她的手臂上搭了两条袍子,走出了房门,回身将门关了起来,将臂上的一条袍子往南宫玥处一抛,对她说道:“你先回房吧,我看你已着凉了。”
南宫玥早已见识过褚红衣的细心和办事能力,见她接手也放下心来,接过了袍子披在了身上。褚红衣朝她点了点头,便向北门那边走去,而南宫玥径自回自己的房间了。
褚红衣说得不错。南宫玥将斗篷给了萧言欢,一路上无遮无挡地跑去找褚红衣,被寒风一吹,有些着凉了。本想着自己的身体还算不错,南宫玥也并没有在意。但是晚间睡下以后,竟觉得头昏脑沉,身子发热,竟开始发起低烧来了,一夜难受得翻来覆去没有睡好。等清晨才稍稍安稳了些要睡着了的时候,却又听到有人叩门的声音,便稀里糊涂半梦半醒地挣扎着起来来到了门前。
南宫玥打开了门,一脸憔悴得看着门口站着的一个女子。她看起来有点眼熟,但是南宫玥只觉得脑子昏昏涨涨的,竟一下子想不起这是谁来了。
“南宫姑娘,奴婢夕颜,特来伺候您梳洗。”那个女子亮着脆生生的声音,欢快地对南宫玥说道。
对。夕颜。南宫玥想起来了。她望着夕颜,眼前这个女子的形象与之前出现在自己门口过的那个女子的形象重合起来了,就连她们手中捧着的木盘都一模一样。南宫玥呆呆地看了会夕颜,一侧身将她让进了屋中。
夕颜有点惊讶这次南宫玥竟然没有将她赶走,这让她很高兴,迈着轻快的步子踏进了屋中,将放置着干净衣物的木盘放在了桌上,然后去给南宫玥打热水梳洗。南宫玥晃着步子坐在了梳妆台边,任由夕颜在旁边忙来忙去,自己还处在一片朦胧的状态之中。
夕颜将水打了来,然后对南宫玥道:“南宫姑娘,请先梳洗一下吧。……南宫姑娘?”夕颜见南宫玥没有理睬她,便又唤了一句道。
“嗯?好。”南宫玥反应了过来,缓缓站起了身走到了水盆胖,胡乱地清理了一下自己,又坐回了梳妆台前。
夕颜这时才看出了南宫玥的不对头,担心地走到了南宫玥的身边道:“南宫姑娘,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说着抬手去试了试南宫玥的额头,吓得几乎叫了出来,“怎么那么烫,不会是染了热症了吧,奴婢这就去叫医官。”说着就要往外走。
南宫玥一把抓住了夕颜的手腕拦住了她,道:“不用麻烦医官了,今日要撤退行程紧得很,别因为我的事耽误了撤退就不好了,给我换下装便行了。”
“撤退?”夕颜感觉到南宫玥手心中灼热的温度,心中十分担心,但她却说道,“您不必担心,陛下似乎今日是不打算撤退离开合浦了。”
“什么?”南宫玥一惊之下猛地站起了身,顿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连忙扶住了桌子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为什么突然不撤退了?”
“这个……奴婢只是一个侍女……”夕颜显然是无法回答南宫玥的问题。
南宫玥摆了摆手示意夕颜不用再解释了,立刻褪下了自己身上的衣裙,换上了夕颜拿过来的一身装扮。夕颜见南宫玥换起了衣服,连忙上前帮忙。南宫玥急着想要去见萧言欢,又不想老老实实地穿上一整套装扮了,但是夕颜却坚持为南宫玥穿戴好了衣饰,包括素白的小衫、内衫,青白色的内袍、内裙、茱萸绣纹的浅青色中衣、襦裙、一条绣着青菊样式十分别致的秋衣,最后才为南宫玥披上了一条暖和的银鼠毛斗篷,层层叠叠,几乎让南宫玥怀疑起自己要一辈子都耗在穿这身衣服上了。
“姑娘您已经得了热症,若是再不注意些实在不行。”夕颜耐心地说道,一边将南宫玥按在了椅子上,又为她梳理起头发。南宫玥的头发也算长了,但是比起凤略女子及腰的长发还是要短些,所以梳理不起什么繁复的发式,所以夕颜别出心裁地为将南宫玥的青丝盘了起来,梳成了一个颇像灵蛇髻的发式,用一支银制的发笄一簪,既干净又显得优雅非常。
南宫玥见夕颜为她梳好了头发,就想起身往外跑,但又被夕颜给按在了椅子上,直到为她施上了些淡妆,这才放南宫玥离去。
南宫玥匆匆向外走,却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见萧言欢。想了一想,觉得萧言欢既然做出不撤退的决定,恐怕也要和众将领商量,大概会在流芳阁,便马不停蹄地往流芳阁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