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轻羽抬手止住了项台的话,撩起衣袍,“扑腾”一声水花四溅,双目直视前方的无字碑,两行清泪,无声而下。
“你们都知道,对不对?”
冰凉的声音再也没了往日的温声,沉重的话语,透过绵绵细雨声,纷飞在阴沉沉的空气中,沉重,冰凉,万刺锥心。
“国舅爷,节哀。”
“国舅爷,节哀。”
项台和嵇旬齐齐跪在容轻羽身后,两个在战场上威风八方的将军,到了此时,竟无言以对。
英雄的心中,只有家国天下,他们两个都是苦日子过来了,因为坟冢里的女子,他们看了太多的悲剧,亲子离散,骨肉分离,相爱之人生死相隔,对这个祸国殃民的美人,他们曾几何时,痛恨至极。
然,容轻羽不同。
翩翩如玉,优雅无双,少年成名,天下扬名。
后琰皇登基之后,步入朝堂,治水,造桥,修路,惩治贪官恶吏,处处为民除害,文能治国百姓康,无能上阵杀敌守一方。
容轻羽,是一个真真能体会民间疾苦的国舅爷。
只是,这样的国舅爷,为何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娶了那样一个妖妃做妻子,项台和嵇旬二人不懂,天下百姓亦不懂,然,排除万难,国舅爷娶了妻之后,那个妖妃也没出来祸害,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有的只是对国舅爷的赞扬。
“公子您是?!”
听了两声“国舅爷”,掌柜的就是再糊涂也该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长长叹了口气,道:“国舅爷,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夫人临死前,希望你好好活着,将小公子抚养成人。”见到此情此景,掌柜的就算是在笨,也应该猜出这人是谁,一袭白衣如玉,虽在雨中,依旧优雅无双,除了羡煞天下人的如玉公子还能有谁?
“生死契约,与子成说……”低沉中含着无限氤氲的沙哑声音浅浅响起,容轻羽双手颤抖的抱住无字碑,低声吟诵,一字字,一句句,撕心裂肺。
项台和嵇旬在容轻羽身后笔直着背脊跪着,他们能做得——
只有默默的陪伴。
念起昔日美人风采,项台和嵇旬能想得到,不过就是美人回眸的一颦一笑,绝胜烟柳满皇都,记得只有山河破碎风飘絮,原野处处荒草地,到处孤苦无依的百姓,对于躺在孤坟中的天下第一美人,他们有着说不出来的滋味。
不知是因为苍天的怜悯,还是自然现象,亦或是什么,阴沉的天气久久不见阳光,浓浓不散的乌云紧紧的遮住潮州的天空,一股气,久久闷着,闷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咚咚咚~~”幽深悠长的锣声响起,伴着泛黄的纸钱漫天荒野处的孤坟掘开,容轻羽默默看着,他一定要把菲儿的遗体,带回倾城,葬在容家的祖坟中,不管菲儿曾经犯了什么错,洛紫菲,就是他的妻子,就应该住在容家的祖坟中,享容家的后人的世代香火。
他要回去问问妹妹,为什么不把菲儿不在的事情告诉自己,为什么要自己做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他是菲儿的丈夫啊!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
八日后,一路上,受尽唾骂声的容轻羽,正式进入倾城。
得到消息的墨临琰和容卿和亲自出城迎接,群臣百姓,议论纷纷,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妃,有什么资格追加封号,又有什么资格入住千年帝王朝,一代贤后居的容家祖坟,红颜祸水,妖妃乱世,洛紫菲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祸害了一个苍国,害了一国生灵涂炭……
“洛紫菲是本宫结义姐姐,也是本宫的嫂子,入住我容家祖坟,势在必行!”
金銮殿上,容卿和挺着大肚子,言辞凿凿,空灵好听的声音中夹着气势万钧。
“皇后娘娘,微臣并不是这个意思,洛紫菲秽乱宫闱,祸国殃民,为妃期间,更是大兴土木,使无数黎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国舅爷喜欢,给国舅爷当个女人还好,要是葬入容家祖坟,恐怕……这于理不合,还请皇后娘娘三思。”丞相横着一撮大胡子,文绉绉的理论。
“请皇后娘娘三思。”
金銮殿砸一次跪倒一片人。
“本宫与洛姐姐观景台上,义结金兰,洛姐姐既是本宫,本宫既是洛姐姐,当初要不是有洛姐姐派去的人相互,焉有本宫今日命在!”容卿和一手撑着腰,莲步轻移,打量曹丞相几眼,狭长凤眸一眯,明明是淡淡的语气,翩翩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万钧气势,“曹丞相如此说,就是说本宫秽乱宫闱,祸国殃民了?不对,我们姐妹三人结拜,同气连枝,怎能少炎国南皇后呢,曹丞相,说话可要三思啊。”
“微微臣不是这个意思,皇后请不要曲解了微臣的意思。”曹丞相连连否认,这当殿骂两国皇后,可是天大罪名啊。
“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黛眉轻扬,风华无双,墨临琰慵懒的倚在龙椅上,眯着狭长凤眼,只一声不响的看着,至始至终,没插一句嘴,他家小皇后,什么时候都是好的。
“微臣万死,请皇后娘娘恕罪。”曹丞相吓得连连磕头,这可是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啊,可不是玩笑。
“知道就好,这是本宫的家务事,本宫只会断绝,您说是不是,陛下?”
容卿和抬眸看向龙椅上一派慵懒的墨陛下,墨陛下的就是一个激灵,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咳咳,皇后说得对,这是皇后家事,交给皇后处理便是。”
“家嫂身亡,实属为国尽忠,为永国苍生尽道义,此乃大仁大义之义举,请陛下赐家嫂封号。”
就这么完了?当然不是容二小姐的风格。
面朝墨临琰,容卿和本想规规矩矩行一礼的,奈何七个月的肚子太大,双手交叠到一起太吃力,卿和索性就站在那里,要求自家夫君,给嫂子一个名分。
“容家长媳洛紫菲,贤良淑德,大仁大义,封,孝国夫人,厚葬于容家祖坟,钦此。”墨临琰连忙开口,生怕小妻子站久了,累坏了身子。
“谢主隆恩。”
容卿和到了声谢,就准备倒头下拜,墨临琰连容卿和多站一会儿都心疼,别说拜了,轻功飘过,快得连个影子都没有,扶着容卿和的手,扫了一眼四周的群臣,“今天就到这里吧,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临琰和容卿和的身影消失在金銮殿上,留下一阵长吁短叹,陛下是明主,但如此宠着皇后,真的不会出事吗?
还好黄海波懂得分寸,从没做过对江山社稷不利的事情。
倾城,城如其名,就像个倾城的美人,在展示着自己完美的身姿,虽不如琼华城那样,家家栽花,户户种草,但身为一个有着美丽名字的城池,会差到哪去儿呢?
金秋十月,满城金桂飘香,盛开着的黄白菊花,好似在惋惜着美人的韶华早逝,满城缟素,直到城郊的华氏陵园,漫天飞扬的泛黄纸钱中夹在桂花,菊花的芳香——
美人,走得不寂寞。
“和儿,哭吧,也许会好受一些。”
轻轻拍着倚在怀中痛哭的小妻子,墨临琰神情呆滞的看着那染血的墓碑,和一些慌乱的大臣侍卫御医抢救容轻羽的样子,刹那间,仿佛时间静止,墨临琰愣愣目视前方,不知该怎么去安慰撞破头颅的容轻羽,亦不知怎么去安慰伤心欲绝的小妻子。
也许,容轻羽就这么去了,也是一种解脱。
哭着哭着,卿和晕睡到墨临琰怀中,再次醒来,只看到一大两小用同样水汪汪的眸子盯着自己看,不对,是三小,还有墨球大人那对黑黝黝的大眼睛,看得卿和浑身不舒服,“你们看什么呢?”
墨临琰长长松了一口气,“什么时候这么贪睡了,一觉睡了一天一夜,会吓死人的,好不好!”
小纤烨第一时间摸上卿和的脉搏,得知没事,瞪了墨临琰一眼,“娘亲多睡一会儿,碍你什么事了!”
“娘亲,你吓死雪儿了。”小纤雪直接扑到卿和怀里抹眼泪。
“吱吱!”
墨球大人连忙抱着最新鲜的果子给卿和送过来。
忽然“咚”的一声,一枚飞镖直直钉在卿和头顶的床避上。
“追。”墨临琰第一时间下令,暗处暗影攒动。
“爹爹,有纸条。”小纤雪往容卿和怀里缩了缩,指着床避上的纸条道。
墨临琰冷静的拿下纸条,打开,纸条上写:
容卿和,夜半三更,水晶宫,回音池畔。
“琰,怎么了?”卿和问道。
“看笔迹,是云蒹葭。”墨临琰随手把纸条扔在地上,不屑的语气说着,“和儿不用理会,云蒹葭就是不安分的人,上次刺杀你的事情,我没找到她,这次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不用我去吗?”卿和还是有些担忧,“云蒹葭要我去,一定是有目的的,我和你一起去吧。”
“和儿,我怕她伤你。”墨临琰摇了摇头,坚决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