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内心虽是安稳,然则九重天内,却并不十分平静,眼下的黑树帮俨然是越发嚣张,似乎是盯上了她与玛丽亚,每逢星期三,必来要闹一次场,虽说每次来并无十分过份的要求,然则那股咄咄逼人的气迫,总是叫人没来由的心中不快。
李经理眼下似乎是一味奉行忍之一字,全然不肯为她二人出头,她们两个女人,玛丽亚生性冷淡,对于平时朝她示好的男人,她向来视为草芥,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至于在九重天内的女人们,对她嫉妒者甚于友好者,哪里会有人愿意为她出头。而沈云慢又向来都是躲在幕后的,愿意为她而得罪黑树帮的人着实是少之又少。
因而每每韩黑树过来,送上一瓶酒,看着她二人喝完,狂笑而去,除了上一次向先生的手下老五过来时撞上了,替她二人挡掉了那一瓶酒外,便再没有人为她们出过头。
益阳被称为银城,而之所以能在这地标里贯以一个“银”字,多部分原因,乃是因着资江的缘故,这条被称为湖南“四水之一”的资水贯穿整个益阳。桃江、益阳一带又多的是竹木、山石,有色金属更是异常繁多,由此而造成的水运一业在此便格外的繁荣昌盛。
因着这水运,银城的富裕几乎越过了省城长沙,在整个湖南屈指可数。而眼下流经银城的资江边上,又被三座码头所盘踞,分别便是向先生的向家码头、大码头、以及石家的石码头了,这三个码头各有长短,已是在银城的漕运界成三足鼎立之势,主载着银城的大部分经济。
向家码头与石码头各由向家以及石家自已人所掌控,而唯有大码头,却是由黑树帮与青竹帮所共同掌控,这两个帮派自前头所述的李铁拐死后,一直争乱不断,而眼下,青竹帮却渐成颓势,黑树帮一时风头无二,一边欺压着青竹帮,一边在四周寻畔生事,当真是叫一个人憎鬼恹。
而韩黑树其人,手段又极其火辣,锱铢必较,眼下听说又和日本人勾结,要在麻石街上开鸦片烟馆,俨然有要成为大码头第二个李铁拐之势。
因着此,黑树帮风头如此之甚,没有人愿意冒着得罪他们的风险而为她二人强出头,也就不足为奇了。
沈云慢自是不知玛丽亚心中所想,然则她自己到底是不得法,又不愿意告诉瞿南乔惹他烦心,因而便只得一味忍让,如此一来便更是添了黑树帮的嚣张之焰。
这一日却是沈云慢的生辰,因是早就与瞿南乔约好,两人要做一些谈恋之人该做的事,她便早早向九重天告了假,这一整天的时间,便是她与瞿南乔二人所有。
其实他们两人的约会与旁人而言,并无出奇,不过是上午瞿南乔来接他,在沈云慢家坐了一坐,帮着做了些女人们做不了,男人轻而易举便做成了的搬搬抬抬之事后,临近中午时分,两人方作别了江妈,去西餐厅吃了一顿西餐。
这家餐厅据闻也是向先生的产业,开张有近两年,是专为银城里有钱人而打造,餐厅里极是精致奢迷,时有轻盈的钢琴声响起,情人们在此窃窃私语,也算是体验一翻洋人们说的“罗曼蒂克”了。
吃到一半时,他却突然起了身,她只道他是去洗手,也不以为意,不料片刻后,便传来叮咚琴音,竟然是一首弹得极为将就的《致爱丽丝》。
她微一皱眉,朝着琴声张望而去,这才发现原来竟是瞿南乔在弹,忍不住就抿着嘴笑了起来。
直到一曲终了,他嘴角含了一股笑意,深情款款朝她行了过来,她在他这如水的眼神里没来由的心就慌得跳了起来,他行至她跟前,竟是单膝就跪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只戒指来,她马上就要抽身逃离,却是迈不开腿,呆愣愣坐在那里,听他说,“云慢,我们结婚吧。”
她一时听不到四周的声音,只觉脑中似有流水,哗啦啦,哗啦啦而过,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经坐到了她的对面,她这才惊觉过来,看到自己的手指上已经戴上了那只戒指。她吓得几乎是叫了出来,就想将那戒指取下来,他眼中似有痛楚,一闪而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云慢。别。不要。”
“不要取下来。”他说,“就算你不同意,也不要取下来,好不好?”
她的手就顿在了那里,听他继续说,“你现在不同意,总有一日会同意的,我等你。”
她唇角紧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被她看得都急了起来,脸色都白了,以为她是要拒绝自己的求婚,喊道,“云慢,你……”
她却缓缓站了起来,行至他跟前,伸出一根手指,从他的耳根划至他的下巴,将他的下巴轻轻抬了起来,眼里、嘴角这才浮现了一股笑意,他的紧张感消弥,也笑起来,她已经俯身,在他的唇上轻轻印了一记,轻声问道,“求婚?现在是不是,太早了吧。”
“不早了吧,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嫁给我,我来照顾你,不是,挺好,的嘛……”
她的笑意擎在嘴边,现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这只戒指我就先收下了,结婚的话,以后再说,等我把沈家酒酿出来……”
他一下子就急了,“我们现在结婚,你也一样可以酿酒的,结了婚,搬到我们家去住,我娘一个人在家里,你和她一起,有个伴,你不知道,她天天念着你,希望能喝上你这杯儿媳妇茶,我现在有了点钱,等我处理完黑树帮的事,我就在麻石街买所宅子……”
“黑树帮的事?”沈云慢脑中就嗡一声响,急道,“难怪你这段时间天天忙,你在忙黑树帮的事,是什么事?你们要和他们打架?会不会有危险?韩黑树那个人,他……”
“他怎么了?”他见她紧咬着嘴唇,反问道。
“也没什么。”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