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着要不要将最近九重天内发生的事告诉他,早就听闻最近大码头上两派争乱不休,想必以孙青竹的性子,眼下只怕也是日日焦灼,李铁拐分明是被他青竹帮所灭,不曾想最后好处竟是全叫黑树帮夺了去,叫他如何甘心?!
当然这些其实也不过是沈云慢的心中猜测,关心则乱,主要还是担心瞿南乔的安危,想劝他离开青竹帮,然则他已经行至如此之境地,要脱身,又是难上加难……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缄口不言,他似乎看出她的担忧,只好暂且先不提结婚之事,反过来宽慰她,“你放心,没事的,我就是顺口一说,江湖上的事,自有江湖的解决方法。打打杀杀的,也是常事,而且你看,我现在是青竹帮的二把手,一般的小打小闹,都不用我出面,你就放心吧。”
“那你答应我,以后打打杀杀的事,尽量不要掺进去,好不好?你们人这么多,做正正经经的生意,不是很好?”
“我们现在大力发展漕运,可不就是正正经经的事?”瞿南乔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黝黑的脸上酒窝凹陷,她长叹一口气,最是不能抵挡的,便是他的这个笑容,满腔的埋怨之语也要在他这笑容里轮陷。
心中知道一山岂容二虎,黑树帮与青竹帮之战,已是无可避免,多思无益,唯有祈祷他莫要出了意外。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缓缓吞了,轻声道,“结婚的事,我们还是先放一放,你先解决手头上的事,我也解决我手头的事。等我们的事都解决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他看着她,看了良久,叹一口气,方点点头,“好。”
“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受伤,不要出事,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
他看她的目光里近乎乞求,心中没来由的就是一缩,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云慢,你要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沈云慢亦是定定看着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她认识他这样久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他的,可是到了此时,她方知自己根本不了解他,他现在每天在干着些什么?他到底杀了几个人?他这样日日筹谋到底想要什么?
这些她都不知道。
心中又是一阵黯然,良久,这才点点头,“我相信你。”
便又喝了一口酒,轻轻摇着手中的杯子,嘴角强撑出一个笑意,“红酒的味道还是淡了,等我把我沈家的酒酿出来,一定比他们洋人酿的这个红酒好喝。”
他就哈哈笑了两声,端起杯子和她手中的杯子轻轻碰了一碰,柔声道,“那我等着你酿的酒。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酒酿出来,你可得嫁给我。”
她这会子脸倒是红了,嗔看了他一眼,心中羞涩,竟是不好意思说话了。瞿南乔在她的对面,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就哈哈又笑了两声,她抿着唇,伸出拳便在他手上捶了一下,恼怒道,“方才你弹的那个曲子,是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也不知道你竟然还会弹钢琴?”
“我专门求人学的,想着要弹给你听,我可是特意学来弹给你听的。”他笑道,眼里满是温柔之色,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她心中一暖,嘴上却不肯服软,说道,“弹得一点都不好听。”
“弹成这样已经很好啦。”他说,“你要知道我可是从丁点不会,到现在这水平,连含烟都夸我是她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
他脸上不无骄傲之色,她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手上一抖,刀在盘中发出刺耳的响声,他方知自己失言,忙住了嘴,又急于解释,“云慢,我……”
“含烟?”良久,她才笑问道,“你别告诉我,今天你弹的这个曲子,是含烟教你弹的?她教你弹钢琴?我怎么都不知道的,最近我常常都见不到你人,你该不会是和含烟学钢琴去了,含烟不是在读书的,她回来了?我怎么都不知道的……”
她放连环炮一般,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嘴角带着笑意,眼看着他眼神躲闪,只是沉默的割着盘中的肉,心里便凉了下来。
其实原本她心中无甚想法,然则观他此刻的言行,知道他这是心虚了,急得眼角一酸,将手中的刀钗一丢,喝道,“瞿南乔,你跟含烟是不是……”
边说边就又要去取手上的戒指,他大急,忙探过手来一把握住,解释道,“云慢,你想到哪里去了……”
“那你刚才不说话。”
“我不是怕你生气嘛,”他道,“我原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求着蒋小姐,跟她学钢琴,你不是最喜欢听那首《致爱丽丝》,我勤学苦练,才练到这个效果。我的确是故意瞒着你的,也叫她也瞒着你,就是想,想给你一个惊喜,你怎么……”
她皱着的眉头这才抖了一抖,缓缓松了手,摸着手上的戒指,心下不禁又懊恼,也觉得是自己太过于小气了,蒋含烟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她方才怎么会生出那样的想法来。
扁着嘴,轻声道,“我哪有生气,含烟是我好友……”
“哦,”他恍然大悟,笑着道,“原来你是吃她的醋了。”
“我……”她便有些恨恨的,“才没有。”
他便又朗声笑起来,她想到两人难得有这样的闲瑕时光,花在争吵上,总是不值,便也就顺坡下驴,将心中的那将将萌芽起来的担忧给扼杀了。
待两人吃完这顿西餐,坐了片刻,便又起身,去到影院看了一场大上海明星新拍的电影,看完电影,顺着街道逛了逛,又找了一家咖啡馆喝了一杯咖啡,总算是将两人谈恋爱以来都不曾做过的事在这一天之内全给做得完了。
到这时,已是时近黄昏,一个火红的太阳挂在天那边,两人却并不觉得累,又实在不舍这样的时光,商量下来,便又坐了人力车,打算去江边看看风景。
今日江边的风不大,晚秋的风徐徐而来,江面在那火红的太阳下折射出凌凌红光,煞是好看,江边的梧桐早已落尽了叶,在这黄昏里伸张着枝牙,直往天际戳过去。
江边的人并不多,两人手牵着手在江边缓缓而行,行不多远,便有吃食的香味飘了过来,沈云慢吸了吸鼻子,惊道,“呀,是臭豆腐。”
当下两个便买了一碗臭豆腐,坐在那小贩的摊上吃。
一碗臭豆腐不过五片,沈云慢因着久未吃这小食,吃得格外津津,将将不过吃了三片,本想赞一声“真好吃”,话还没出口,她便被人抓着后衣襟猛的一提,她尖叫一声,整个人便已经被瞿南乔提至了自己的身后,尚未站稳呢,便听到他恭敬的声音喊了一声,“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