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十七岁的胡白舞初次登台,以绝色容貌、精湛歌舞名动杭城,一时之间狂蜂浪蝶纷纷涌来醉君楼。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在这奢靡放纵,将天下男子踩在石榴裙下的日子里,胡白舞幻想可以用歌舞迎笑来保住自己仅有的清白,可她不知道,即便歌儿唱得再好,舞儿跳得再美,她只是一只金丝雀,只是一只被老鸨当作摇钱树的金丝雀。
青楼女子就是一幕繁华的青春,今日的花魁,极有可能是明日后院里洗碗的粗使,在每一个妓女色衰之前,老鸨子都会想尽办法榨干她身上最后一滴血。
于是在二十岁那年,始终卖艺不卖身的白舞姑娘,终被妈妈将她的清白当货物一样以一千两银子做底价,进行了整整三日的竞拍。
但那一回的结果,却再次轰动了全杭城。胡白舞从没想过,在那些寻欢作乐的男人中会走出一个人来对自己说:我要为你赎身,娶你回家。
整整三万两白银,平南侯容竞言将醉君楼头牌花魁胡白舞娶入家门,并宴请亲朋,亲自宣布她成为容家第四房姨太太,记入宗谱,死后牌位可入家族祠堂。
而当时,容竞言的长子容谔已有二十四岁,且家中二房、三房两位姨太均是侍妾身份,仅仅是不需干活的下人而已。
“姨太太,前面闪过的那些人好像是二爷、二奶奶。”水灵扶着款款而行的胡白舞,甚是怨怼地说,“如今二爷是怎么了?为什么任凭老太太欺负你?难道有了娘子,就忘记老爷的嘱托了?”
“水灵。”胡白舞却嘴角含笑,握了丫头的手道,“倘若他不帮我,宁燕的巴掌就一定会落在我脸上,他有他的方法,他更不想叫别人看出来。不要埋怨二爷,千万不要。”
水灵愤恨道:“也太折磨人了,好好地叫您来吃饭,却闹这一出。莫说方才是二爷之故宁燕才没打您,若她真敢,我定与她拼命。甚至、甚至……”
“傻丫头,我将你从醉君楼买回来,是要你将来嫁一户好人家过好日子,何苦为我拼命。”她含笑捧着水灵稚嫩的脸颊道,“你放心,这个家有二爷,我一定不会有事。”
水灵睁着一双含露欲坠的眸子看着她的主人,终忍不住问:“老爷准您离开这个家,准您再改嫁,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被那老婆子欺负?”
胡白舞淡淡一笑,细眉轻扬间带了几丝哀愁,她挽了水灵朝翩翩小筑走去,口中悠悠道:“你知道的,我此生要托付的人,在这个家里啊!留在这里,我终究是能等到他,出去了,也许,一生也见不着了……”
水灵心下长长一叹,叹的是主人至今的执迷不悟。要知道,即便老爷破天荒地立下遗嘱遗命要容家上下善待他心爱的女人、甚至准许她离开容家、甚至改嫁,但她可以改嫁给任何一个人,唯独不可能嫁给容许,这个道理谁都明白谁都懂,但她却依旧沉浸在这缥缈虚无的幻想里,不愿抽身。
她微微侧头望向长廊的另一头,那里再也看不到容许等人的身影,可事实是无法抹杀的,二爷和二奶奶,真真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出门时,正当午。佟未娇嫩的肌肤几曾经得起太阳毒晒,没走几步便闹腾吃不消,还未到西湖畔,便拉着丈夫和阿神她们进了餐馆。
才落座就冲着小二喊:“快上冰镇的酸梅汤,渴死我们了。”洒脱爽朗,完全不像侯门里出来的千金大小姐。
阿神自从嫁入宋家,眼里见的都是扭扭捏捏的贵妇小姐,早憋屈坏了,此刻莫说是来给佟未解闷,自己何尝不将佟未视作知己,旋即对小二笑道:“快听这位少奶奶的吩咐,早早地端了酸梅汤来,另外酒菜只管挑好的上,不必替我们省银子。”
容许对樊氏很了解,这个农村来的姑娘最是节俭持家之人,今天这样大方,应是真高兴了。可见自己让云峰把妻子送来给佟未解闷,当真不错。然轻摇折扇间,无意看了一眼妻子,却发现她看似兴奋的神情里,更多了一分心不在焉。
“几位客官,夏日里冰可是稀罕东西,酸梅汤不值什么钱,但若要冰镇的——就要这个数。”店小二伸出手指比了“二”。
“两个铜钱一碗?”樊阿神先问。
店小二摇摇头,有些不好意地笑道:“二两银子一碗。”
“啪”的一声响亮,但见佟未拍案而起,冲着店小二嚷嚷道,“你开的什么黑店,一碗酸梅汤要二两银子,难道你们用金子作柴火熬的酸梅汤?”
彼时采薇正喝茶,受惊之下将一口茶喷了满桌,慌得敛容致歉,又过来拉下小姐,压着声音道:“小姐呀,京城里三伏天冰汁子还能卖三两银子一碗呢!”
“真的?”佟未诧异。她自小锦衣玉食,即便时常跟着兄长或恒聿在外游玩,但从未真正掏钱做过什么,自然不知柴米油盐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