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佟未哑然。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佟未极慢地问,小心翼翼,仿佛担心会伤害谁。
容许转过身,素喜冷漠的脸上有一抹苦涩的笑,他垂首看着与妻子相握的手,眼眸微微一动,终放开了。
“让你卷入我家的纷争,让你成为她们新的焦点,让你不得不活得像一个陌生人。”容许抬头看着佟未,妻子清澈的眸子里映出了自己的身形,竟有几分无助,他无奈地摇头,“若非我得罪瑜贵妃,你便不会离开京城嫁给我,更不用面对这样一个家庭。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不知道她们还会作出什么事情,所以——对不起!”
虽然进入这个家还不满两天,可是佟未已对这个大家庭里可能有的欢乐和温暖不抱任何幻想了。但正如容许待自己好,自己也不忍伤害他欺骗他一样,佟未是由心觉得容许可怜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婆婆也好、几位姨娘也好,这些伴随着容许成长的人,二十多年前也定是这个模样。在如斯家庭里长大,容许,当真不易。
所以他不爱与人亲近,不爱言笑,像一块千年冰潭里不化的坚冰?不是!
“我果然是没错的,你就是和外人说的很不一样!你不是大冰块!”佟未却乐了,笑盈盈看着容许,“不晓得如何用言语来表达,但就是觉得你和冰块相去甚远。”
容许的无奈从一个世界蹿到了一个世界,可是这份无奈是甜蜜的,他甘之如饴。
“你放心,如果有一天我承受不住,就一定会告诉你。”佟未欣欣然继续,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当面喊人家冰块是不对的,“虽然你的母亲和家人有些难对付,但还没有到了让我招架不住的地步。我是你的妻子,除非有一****死了,我爹爹接我回家,或者你将我休了赶出家门。不然,我永远要在这个家生活,为了自己,我也会好好过的。我娘说,人或许无法决定命运,但可以决定生活。容许,你明白吗?”
“我死了?”容许在心里打了个寒战,佟未果然是佟未,在她的生命里,大概是没有“避忌”这两个字的。
“既然如此,我只能说,辛苦你了!”容许搜肠刮肚地找出这两句话,他只怕自己再多说什么,又会招出妻子天马行空的逻辑。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因方才的事而给自己带来的烦恼和抑郁,在这简单的对话中消失了。
佟未却眯着眼对容许笑道:“不辛苦,不过——你能答我一个问题么?”
“当然可以。”容许尚不知有诈。
佟未敛笑,顿了顿,继而严肃认真地问:“那位四姨娘好像会遭殃,你真的不去救她?若需我配合像为你的嫂子解围那样,我决不含糊,只要记得再欠我一个人情就好。”
“你……”这一个“你”字容许并没有说出口,在哭笑不得的情绪中,他忽然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妻子不仅能在母亲面前作出另一副模样,似乎在自己面前也不时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方才妻子离开藤园时痛苦无助的背影就在眼前,然此刻却又分明看到佟未灿烂轻松的笑容。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容许心中暗暗自问,只是,找不到答案。
但这一次,容许错了。
他并没有错在对于佟未的疑惑,而是错在他尚不了解佟未。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为妻子解闷而让宋云峰送来的樊阿神,是让佟未此刻由心绽出笑容,并刻意寻了玩笑让自己轻松的重要原因。
“将军,嫂子!”樊阿神与采薇跟了上来,阿神忍不住抱怨,“你们怎么说走就走,叫我和采薇妹子好尴尬。不过呀,咱们也一不做二不休,一走了之了。”
采薇虽也笑,但还是顾全容许的面子,轻轻扯了扯阿神的袖子,示意她此刻二爷脸上不算太好看。
佟未却笑道:“既闹开了,我们呆着也无趣,这里头本就没我们的事儿不是?”说着回首看了看容许,追问了一句,“在问你,到底管不管?”
容许将心中的矛盾压下,淡淡地应,“不管。”
“那好!”佟未抚掌而笑,“既是如此,我们出门去!”
容许一愣,反问,“出门?”
佟未笑道:“自然是出门,你看好好的一顿饭吃不成了,我这里和阿神还有采薇都饿着肚子,藤园里说不定也没备下我们的饭菜,再去厨房倒腾我是不乐意了。不如咱们四个出门去逛逛,下馆子吃现成的,岂不是便宜?”
见妻子兴趣盎然,容许不愿她失望,只道了声“也好”便往外走。
佟未见他如此,甚是满意,左右挽起阿神与采薇跟了上去,一边还问阿神,“你来杭城多久了,知不知道最贵的菜馆在哪里?你先前说的那大片大片的荷叶哪里能瞧见?一会儿你都说了,让他……”
一行人渐行渐远,长廊的另一头,胡白舞也带着侍女出现,莲步款款,身形宛如扶风弱柳。
十五年前,父母双亡才满十四岁的胡小婉被狠心的舅父卖入醉君楼为妓,彼时的她挣扎过、反抗过、逃过,却皆是徒劳。在身心双重的折磨和疲惫下,为求一生的她,终屈服在了老鸨的淫威下,从此改名白舞,开始学习一切取悦男人的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