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溪公子和芜家两姐妹自幼是玩伴,为什么溪公子对性情素来凉薄的二小姐却是极爱护?”
“对啊,明明芜家大小姐更加漂亮,也更听话懂事……”
打扫着庭院的丫鬟待在一处闲聊,叽叽喳喳议论着。
“再说芜络小姐的眼睛都瞎了,这不成了溪公子的一个累赘吗?”
“就是,溪公子还和芜苏小姐有铁卷婚约,这可是不能改的!”
路过的老管家听到了,极怒,这让公子听见了还得了。“你们这些丫头都不要命了!”
众人惊吓,纷纷垂下头去,不敢再造次。
“再听到有人敢乱言公子的事就地杖毙!”
“是……”
管家走开了,心有余悸,对于如今溪府中络苑里那位主子他也不敢多说半字。
那日芜络完全失明,雾溪宿醉,老管家搀扶他进房,他口中喃喃有话,管家凝神去听。
听见他说,我家姑娘无罪,我家络儿那么好,你们为什么还要那样对她?我家女儿看不见了,她怎么办?
管家你说,我又该怎么办?你说,你说……
他天赋极高,自幼独立,担起重任,这时却像个小孩子一般不肯妥协,醉了,心伤。话里似带着无法治愈的痛,漂亮的蓝瞳中蓄了泪光,管家无言,一时老泪纵横,难以自已。
溪府络苑。
芜落醒来的时候听见窗外鸟叫,似温暖绵长的絮。睁开眼睛,黝黑的眼珠灵活的转动,却是一片迷茫。
雾溪坐在正对着卧床的檀木椅上,握着茶杯的指骨节泛白突兀,筋络尽现。
他每天清晨都坐在这个位置上,看着她醒来,睁开眼睛,寂静的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像是在想着些什么事情,过了很久之后,她就大声的唤他,阿溪阿溪,他从座位上离开,装作从外面赶来的模样,接着她会笑着对他说,睡得真好,一觉睡到现在,太阳都老高了吧?
他也笑着说,是啊,你睡得真久。
她脸上笑靥如花,他清浅笑声如铃,她笑给他看,他笑给她听。
她伤,埋在心里,以为他不知道,却是她自己不知道他已悉数了然于心。他伤,旁观她的笑泪,希望她不知道他知道,她却是真的不知道。
他想,这样便好,他比她痛。
此时,又听见她唤他,阿溪阿溪……
他起身,然后又像往日一样装作从外面赶来的模样。
她依旧笑着告诉他,说她睡得很好,他依旧笑着听,然后帮她穿衣。
“络儿,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雾溪问。
“嗯”芜络点头,手微微握着雾溪今天给她穿上的上衣,不免惊愕,是一件天蚕纱衣,她失明眼睛看不见了可是嗅觉触觉都更加敏感了,她摸得出。
昨夜她不经意跟他提起以前在生日的时候问爹爹要了一件很漂亮的天蚕纱衣,到手了,最后还是被芜苏给拿了去。
她只是轻描淡写,却似乎她的轻描淡写落在他的心间化成了千斤烙铁。
“呵呵……阿溪好像比我还敏感。”芜络调侃。
雾溪知道她说的是天蚕纱衣的事,被言中心境,脸上一红。手上的木梳正穿过芜络长发,便开始反击。
“我给我家女儿梳长头发啰,我家女儿长大了,要出嫁啦……”
“阿溪你这疯子!”
“哈哈……我家女儿要出嫁了,还害羞呢。”
芜络一把扑过去,“好了好了,不闹了,咋们还要出去逛逛呢。”被雾溪牵着手就往外面走。
外头的空气似乎真的更好,阳光明媚,和风舒意。芜络一路走着,一边晃着雾溪外衫的袖子,两人不时还说着有趣的事。
街道两畔酒肆茶楼,热热闹闹。
再往前走,琴声悠扬,冰弦清悦,还有笑语不断。
不少路人盼首瞻望,凉亭处几个样貌出众的少女聚在一起正打笑嬉闹,还有一个,十指拨细弦,双眸剪秋水。
雾溪却挽着芜络在不远处止步,皱眉望着。
“络儿,不如我们走那边那条小道吧,那里的无霜花开了,很香。”
芜络拉了拉雾溪的手,不理他的话,“前面弹琴的人是芜苏吧?”她其实已经肯定了。
芜苏从小学琴,她的琴声芜络听了千百遍不止,她想,她的耳朵记住了她的妙曲。
是真的很好听。
芜络大概想象得出,路上听到她弹奏的人都会忘了赶路,一脸痴迷艳羡,就如那时的自己。
耳朵却突然被捂上,“络儿你不要听不要听?”
芜络好笑,“为什么不听?她弹得很好。”
“我家姑娘如果从小学琴一定比她弹的好。她弹的真难听呀真难听……”
雾溪说真难听的时候有一个行人用一种难以原谅的愤懑打量着他,被他不顾形象给瞪了回去。
芜络已经笑得出声,有这么自欺欺人的么,阿溪,你安慰人的方式真的很特别。
心却莫名的疼了,他遇上她的事情总变得像个孩子,比她紧张,比她脆弱,像一道不能碰触的伤疤。
再压抑不住内心翻涌的酸楚和感动,芜络伸手,缓缓抱住身旁的人,不顾了熙熙攘攘的街道和络绎不绝的人流,他回拥住她,抵着她的小脑袋瓜低低的笑,蓝眸清澈无瑕。
琴声忽止,芜苏手下的一根弦断了,划破中指,血珠滴落,她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望着前方的那双紧紧拥抱的人,天际白云正好,飞鸟掠过无痕,他和她仿佛忘了时间忘记了一切,只剩下彼此,自成天地,再容不下其他。
一旁的女子提醒她,“你的手流血了!”
芜苏回过神,笑答,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