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娘听人禀报的时候正在品茶,手一颤,茶便洒了一些出来,烫到手,接着整个杯子就那样摔碎在地上。
芜苏忙拿手绢给她拭擦干净,素娘却不顾那么多了,“苏儿,我们赶快去柴房。”
芜苏应声说是,说得却有些颤抖。
她知,雾溪来了。借着探望她这个未婚妻的名义闯进了芜家,却径直走去了关着芜络的柴房,也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
这是芜络被关的第十天。雾溪看着被自己抱在怀中的小小身子毫无知觉的蜷缩成一团,慌乱的去亲吻她的眉眼。
素娘一行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蓝发垂及膝的少年尘埃不染,无上尊贵,手中抱着的人却发丝凌乱衣着灰败,少年却低着头轻轻的吻着她,虔诚如斯,像是怕亵渎了沉睡于怀中的她,微卷的长睫微微颤抖,带着极大的小心。
“溪公子……”素娘叫雾溪,芜苏站在柴房门口不动,面如死灰,唇被自己咬破。
雾溪抬起头来看门口的这一群人,蓝眸像渗了血,妖冶骇人,“我听闻你素娘已弃她,既然如此,你就该放她走,你却把她关在这里不闻不问,断她衣食,置她于绝境……好,好……如此也好,从今往后,她就是我一个人的,我给她一世荣宠,我护她怜她惜她,你们都给我滚得远远的。”
把一干人抛在背后,他抱着昏迷的她决然离开芜家。他说了,从今往后,她是他一个人的。
傻瓜,你无娘亲,便是阿溪的女儿阿溪的姑娘,你无姊妹,阿溪便成你手足,陪你玩随你闹,这样可好?你少的,我还你,这样可好?
“阿溪阿溪……”喉咙发出干涩的声音。
倚在床边的雾溪反应过来,“我在,我在,我在这里。”
他伸手去被褥里握住她的手。
“络儿,以后跟着阿溪好不好?阿溪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芜络笑,靠近他怀里,“好。”
“怕不怕?”他问。
“呵,有什么好怕的。从小到大,哪次不是你救我的,我胸有成竹反倒安然。是你怕了吧,你一直怕就算是你,也会偶有一日出了差错,救不了我。”
手不由收紧,雾溪咬牙,“你真行,芜络,你真行。”
过去的年岁里,哪一次不是他提心吊胆守着,她却总是让自己置身困境,淡漠任之。她等他相救,这些年,靠此维生。
两人浅浅细语,芜络问雾溪:“现在是不是白天?”
“嗯,是正午。”
她在他怀里埋得更紧,“是正午呐,可是怎么办,我看上去还以为是傍晚了。”
雾溪心一紧,“怎么会。”
“就像刚刚看阿溪一样,是模糊的。”她顿了顿,语中听不出悲喜,“真是遗憾,我已经看不清你了。很快,很快就会完全看不见你了。怎么办?”
他双臂收拢,牢牢拥住她,眉头蹙紧,带了狠意。
踢掉脚上的鞋子,睡到床上,她依然在他怀里。他帮她捏好被角,接着不再说话,以愿意倾听的姿态。
“络儿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知道,芜家有两女,大女芜苏,幼女芜络。芜苏长我五岁,打小乖巧伶俐人见人爱,有生着花样容貌,但是她四岁那年患了眼疾,就快要失明,家里人都快急疯了。后来遇到一个医者,他说他能医好芜苏的眼病,只是需一样药引。”
“那药引……是与芜苏有着血缘关系之人的眼膜,婴儿的最好,与芜苏的眼睛不会产生抵抗。于是,他们就生了我。”
“芜苏的眼睛不久便治好,那老医者心存愧疚,一直想要弥补我,他尽力治我的眼睛,我也并没有失明,只是他说,或许有那么一天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不到太阳了……”
她嗤嗤地笑出声来,“以前是不怕的,看不见太阳而已,有什么好难过的。现在嘛,总还是觉得有些可惜。毕竟,你在眼前啊……”
谁最终哽咽,泣不成声。
他轻轻抚她的背,无声安慰。一出声,泄露了他的暗哑,“不怕不怕,只是太阳而已,我们可以不要太阳。”反反复复呢喃,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以她之悲,伤他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