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渐渐拉了下来,说实话,虽说全国都用的是北京时间,但是我对天黑的时间还是有些不适应,在藏北,日出比家乡晚,夜晚来的也较晚些。我们回到老宅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我看到旧居,真是难免心中唏嘘,青砖垒就,潮气扑面而来,砖头多处都裂缝,墙面上的石灰脱落霉变,房顶上的瓦散的散碎的碎,顶上还长了一颗小青松,无风,一动不动,一片破败景象。
我回头问苏诚,才几年怎么就破成这个样?!心中很不愉快,口气自然带了八分气愤和责备。
苏诚慢慢拉开院子里的灯线,黄晕的光无力的落在院落里,院里顿时窸窸窣窣的,各种小东西吱吱乱窜,一窝黑老鼠从墙的大缝里涌出来掉在地上的,妈的,虽然是家,但是还是看的我头皮发麻
我问苏诚这些年都是怎么住的,他冷着个脸,说我走之后一年多他也搬出去了,现在在外边有房子,他也是前几天刚回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要不情况可能更不堪,我心中有无限苍凉,小时候院墙结实的不行,木结构的窗棂有些雕花,院内以前有过一颗大槐树,每到五月如此的时节,槐花的香味能让周围四邻都享个清幽。可现在院内只剩了一个大树疙瘩结结实实的埋在地里,在墙角十几年也没人有功夫去管它,树干隐约记得是给亲戚盖房子当大梁了。
晚饭我们在老宅堂屋吃的,趁我还在心中唏嘘之际,苏诚和那女孩简单炒了几个菜,无非就是烧鸡白菜黄瓜、西红柿鸡蛋什么的,菜品很简单,桌上新买的大白馒头受到了我的热捧,在藏北的时候我多吃的是糌粑和青稞面。几年来也算是第一次尝到家乡的面,感觉也很亲切。口感也软些,苏诚从外面的小卖店里买了一瓶酒,白的,口感绵绸,酒酣的时候,我也开始话多起来“这姑娘怎么称呼?”苏诚昂头喝了一口白的。此时那女孩赶紧给他倒了杯清茶,苏诚每喝一杯酒就要喝一杯茶,他说这样开车的时候清醒。“哥,你就叫我阿一吧”那女孩开口讲话,红唇皓齿说的很是温柔,我嗯了一声,嘟囔到“阿一,好名字”她倒是来了兴趣,问我,“人家人人都说我名字最没水平,可今天你说好,倒是说说怎么个好法?”我转着指中的酒杯,盯着她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个‘一’就是世界之本,涵括无限道理,难倒还有比这更好的名字么?”
我反问她,其实我也是信口胡诌的,借着酒劲脑袋开始灵光起来,大谈起我国道教的“一”文化,阿一边听边附声赞叹我见识真广,直到苏诚不耐烦的喊停,我这才停下来只顾喝酒,心里又开始嘀咕这顿饭吃的可真是没劲。阿一我不熟,苏诚又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闷酒,我觉得他是有什么事堵着,心里不畅快。
我猜的没错,苏诚抬头盯着我说:“下个月我们准备结婚了。”
我有点蒙,“谁们?”
“我和阿一。”苏诚一字一顿的说。
那一刻我想揍他,我幻想着一拳打在苏诚脑门上该是有多痛快。
因为我想到了杳无音信的容诺,是否在伤害过后在另一个城市或乡村能够忘记过往而幸福的活着,我了解她或许办不到。但是眼前这个负心的男人可以。
我在酒桌上也不好提起荣诺,一是初次见面就提苏诚旧爱,实在是对这姑娘不够尊重,二是兄弟相见本应拨云见日也不该旧事重提,几年的时间,斗转星移海枯石烂都会变,何况是人心,何况苏诚早已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他和阿一结婚也不必搏得我的美言。
我说:“好啊,结婚好啊,成家心就安下来了,就没那些破七烂八的事儿了。”我说这话也没带好气,眼睛直勾勾的瞪着苏诚,仿佛想从他眼睛里挖出有关荣诺的答案。没成想他却不以为然,“是啊,结婚当然好,不结婚就是老有那些破七烂八的事儿!”他这句话气的我差点没把筷子给折了,是个人就知道这话也是冲我来的!我欲发作,这时阿一早觉气氛不对,连忙拉着我的胳膊说:“哥,你看你也没顾上休息,家里也没咋好好收拾,要不现在就去找个酒店歇着?”
“不,就住家!”我脾气也上来了
苏诚蹭的一声站起身来,眼神游过一丝精光瞬间又平复下来。“好,诗仙你忙,我们走,阿一!”苏诚不说话的时候是个闷葫芦,说话的时候是根芒刺。诗仙就诗仙,我瞬间也困乏了,没工夫去理会他。
“走吧你。”我疲倦的摆了摆手。“可是哥,床铺啥的还没给收拾呢!”阿一夹在我们中间,不知如何是好,可怜巴巴的望望我,又看看皱眉头的苏诚。苏诚一把就把阿一拽出了堂屋。闷声到“这是他家!他有手有脚要你管!!”苏诚一恼,我血气冲冠,直接飞了一个盘子打在堂屋门上,崩碎了一地。
“你给我滚!”我咆哮起来,老屋窸窣声更盛,顶上巨梁也应声吱呀。
他拽着阿一在一股忿恨中走出大门,走时还没忘踹一脚大门咣当作响。
“你有种再给我踹一脚试试!!”我抄起板凳跃出大门的时候只能看到黑蒙蒙中渐渐隐去的尾灯
把他们两个赶走之后我静坐堂屋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心想自小和苏诚就不太对脾气,自从十一年前,父亲苏建国的离开才让我和苏诚迫于生计,勉强抱成一团,父亲苏建国的下落究竟怎么样了,我不清楚。但是在他离开后的每一年,家里堂屋八仙桌角都会出现一张存折,钱不多,但勉强够我们两兄弟用的,时间长了日子自然也就平静了下来。对于苏建国的离开,我们并不知晓,周围四邻也不再热衷向我们挖掘此事长短。
但我总还是有股子恨意,想问问他苏建国的狠心到底能走多远?
一看饭桌上的残局我就心烦,特别是满地的碎盘子,我这也懒得收拾,就从老衣柜里拿出套被子,麻布面白边的,摸上去有点潮乎乎,便自己笑到:如今喝酒心里火气正旺,正好给我降降火气。床上似乎苏诚收拾过,用手一抹,还没什么灰土,便蒙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