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渐弱下来,他喊到嗓子干结,仍是没有半点头绪,聂晋等人追上来,和他一起寻找,他蓦地想起这附近有个深坑,青城会不会掉到坑里了?他凭记忆寻到那坑,赫然发现青城倒在水泊中,昏迷不醒人事,水泊已被血染红一片,他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把青城抱起来,焦急地呼唤着:“青城,你别吓我,我是阿文,你醒醒啊。”
聂晋也跳下去,与他合力一起把青城托上来,司马文见她伤在额头,忙用帕子包住,吩咐聂晋道:“赶紧回府。”
聂晋领命,他知道那匹枣红马是王妃所爱,便让人一并牵着,谁知那马暴怒异常,一个侍卫想近它的身,被它一脚踢倒在地,聂晋眼神里充满了疑问,他围着那马转了一圈,双眉皱紧,嘴里说道:“这马受了惊吓,一时半会无法令它安静下来,先把它扔在这里吧。”
司马文哪顾得上这些,他把青城抱上自己的马,与她同乘一匹已经先走一步。聂晋等人也赶紧各自上了马,快行跟上。
刚进了王府大门,司马文就叫道:“快去请太医,王妃受伤了。”
下人忙去找太医,司马文将青城放到床上,吩咐清风和修竹给她换干净衣服,清风、修竹见青城这样,都哭了出来,清风一面给她换衣服,一面问道:“王妃怎么会受伤了?”
司马文被问到痛处,伤心地说道:“不知怎么回事,她坐的那匹马好像受了惊吓,将她甩下来,以致伤了头部。”
清风正要说她家小姐有武功在身,怎么会轻易受伤,见修竹给她使了个眼色,便把话咽回肚里,只默默伺候青城。
太医急急地赶过来,给青城诊断完,说道:“王妃的头似是撞到了石块等尖硬之物,所以刮伤流血,好在并不严重,只是皮外伤,王爷不必过分哀伤。”随后给青城作了包扎。司马文这才放了心,吩咐清风等人好生照看王妃,自己转身出去。
清风见没有外人,便问修竹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修竹悄声说道:“你方才的语气,哪里像是下人问主子的?倒像是兴师问罪。具体情形如何,等小姐醒了,自然会告诉我们,无谓去得罪王爷。”
清风反思自己刚才确实有所冲撞,便点头说道:“我看王爷心不在焉的,好像有心事呢。”修竹以食指竖在自己嘴唇上,示意她噤声不要乱说话。
过了一烛香的工夫,司马文重又来看青城,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深情地注视着她,一言不发。清风等人便悄悄退出房外候着。直到傍晚时分,青城才醒过来,司马文一直握着她的手,试图让她感受到他的温度,知道他在她身边,见她睁开眼,温柔地说道:“青城,你醒了。”
青城面无血色,眼睛一开一合,眼神黯淡空灵,弱弱地说了一个字:“水。”
司马文忙去倒了水喂她喝,青城抿了一口,头疼的难受,便推开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想再睡会,王爷不要打扰我了。”
司马文还想再说什么,青城已闭上眼,不给他任何机会,司马文只好站起来,说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偏殿歇着,明天一早再来看你。”青城也不回应,司马文讪讪地走了。
清风和修竹围到青城身边,修竹问道:“娘娘,饿不饿?奴婢让厨下给您准备膳食。”
青城睁开眼,眼角潮湿,一滴泪水不争气地滚下来,打湿了枕巾。
清风着急地问道:“娘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青城笑笑,笑意苍凉苦涩,说道:“我没事,不过是偿还以前种下的风流债。时间不早了,你们也都歇了吧。”
清风便说道:“奴婢伺候您洗漱。”青城点点头。
此时一个小丫鬟进来禀道:“王妃殿下,聂统领在门外求见。”
青城淡淡说道:“宣。”
聂晋应声进来,拜道:“小人聂晋,见过王妃殿下。”
青城微微一笑,笑容苍白无力,说道:“这么晚了,聂统领来找本宫,是有什么要事吗?”
聂晋环顾左右,小声说道:“正是。小人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不想瞒骗王妃。”
青城说道:“说吧。”
聂晋又趋近几步,低声说道:“回娘娘,小人发现您乘坐的那匹马是被人暗算过的,马腿上有明显的伤痕,想来是有人用弹弓射伤马腿,好让马因疼痛受惊发野,将王妃摔下马来。”
青城听了,腾地坐起来,她瞪大眼睛看了聂晋良久,问道:“这样的重要发现,你可告知王爷了?”
聂晋摇摇头,说道:“小人更忠心于王妃殿下。”
青城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聂晋顿了顿,才说道:“因为您的妹妹临淄王妃,曾嘱托过小人保护好娘娘。”
青城会意,苦笑道:“难为你了。此心可鉴,非烟若知道你一直惦记着她,她会感到幸福的。”
聂晋说道:“小人卑微之徒,不敢奢望。只是在这王府内竟有人会暗算娘娘,娘娘可要多加小心。”
青城轻叹一声,说道:“聂大人放心,本宫自会筹谋。”
聂晋便要告退,青城忙说道:“聂大人身上穿的披风莫不是当年非烟借过的那件?本宫看已是有些破旧,且解下来让清风缝补缝补,再让她给你赶做一件新的,这件就留存起来,做个念想如何?”
聂晋满脸感激,说道:“谢娘娘恩典。”便解下来递与清风,自己告退出去。
青城便对清风说道:“以后你常照应着聂大人,他至今未娶,没有女人操持,难免可怜些,看他缺少什么穿的用的,都帮衬着打点。另外再包些银两与他,供他应酬所用。”清风点头答应。
修竹插话道:“娘娘,聂大人刚才说的话好像内含玄机。”
青城说道:“真实的情形应该是在我将马鞭狠狠抽向马肚时,那个杀人犯也适时地用弹弓射了马腿,真是巧合得天衣无缝,我本以为是我自导自演的一出自残戏,却原来正契合了某些人的阴谋,我都没有怀疑。”
清风惊惧地抱紧披风,说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为了什么目的要谋害王妃殿下?”
青城并不说话,伸手去按伤口,隐隐疼痛,痛在身,更痛在心,某个人也会为她心痛吗?
偏殿,灯火如昼,司马文坐在台阶上,手里把玩着青城送与他的定情信物——金钏,眼神幽深痴怨,他看着这金钏,回想起与青城相识相恋的美好时光,不自觉地红了眼圈。
丁三敲门而入,见他如此形状,便说道:“小人未经您允许便擅自行动,请王爷降罪。”
司马文斜瞄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你越来越猖狂了,现在连本王也不放在眼里。”
丁三避过司马文锋利的眼神,低垂眼睑,说道:“王妃娘娘实在不是一般的人,那么美,又那么聪明,小人今日才发现王妃居然还会武功。王爷向小人隐瞒此事,想必也是希望小人对娘娘下手时掉以轻心,以保她性命。若换成普通人,哪怕是个男人,从那匹马上摔下来,不死也得重残。”
司马文阴沉着脸,字字加重语气,说道:“我告诉她那件秘密不是给你杀她的理由,她爱我,会守口如瓶的。至于她和阿颖的事,我会向她问个明白的。”
丁三眼睛里现出怨恨之色,说道:“据小人得来的情报,她和成都王前后脚进了林皇后寝宫,事后成都王又送她花,还约她山神庙幽会。您最好问清楚,以免她成为第二个琅琊王妃,拜您母亲所赐,还有那个可恶的‘牛继马后’的预言,我爹隐忍多年只做个马夫,而我还要改名换姓,做一辈子下人,而这一切都只为了能保护你,是吧,我亲爱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司马文听到最后那句话,刺耳到血冲到脑子,他猛地跃起,将腰中佩剑拔出,对准丁三的心口,咆哮道:“放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你再诬蔑我母妃一句试试?”
丁三见他动了杀念,瞬间清醒过来,求饶道:“王爷饶命,小人嘴贱,忘了尊卑,还请王爷息怒。”
司马文的底线已被触及,断不想再留这个活口,他使劲一刺,丁三来不及躲避,大叫一声,倒在地上,胸前血水汩汩喷出,映红了司马文的眼睛。
门外的侍卫听到叫声,连忙闯了进来,见司马文无恙,而丁三却躺在血泊里,都惊慌不已,聂晋刚从青城处出来,听见声音也赶忙过来,司马文拿帕子擦掉佩剑上的血,漠然说道:“丁三这个逆贼,不过是因为我前些日子数落过他几句,竟将怨恨发泄到王妃身上,意图谋害王妃,被本王揭穿后,又想杀了本王。将他的尸体拉出去,扔在乱坟岗,由野狗饿狼充饥。”
聂晋平复心绪,回道:“小人遵命。”
司马文拂袖出门,想到他那个生父若知道丁三的死讯,又会闹出一番风波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悄悄命人在生父的饭食里下了毒,如此一了百了,再无后顾之忧,他好生赡养了生父多年,如今仁至义尽。一切安排妥当,他便去找青城。
青城正在盘算,见司马文进来,神色凝重,异于平常。她猜想他们两个人之间终会有一番较量,便屏退下人,静静地看着他。司马文将手中佩剑扔在地上,说道:“我已为你报仇,害你的人是丁三。”
青城“哦”了一声,并不十分惊讶,她缓缓说道:“他为什么要杀我呢?”
司马文接道:“说来一言难尽,他是那个人的儿子,原名牛大,我一直对他不薄,自从你知道了我的身世之后,他就想着杀人灭口,又因为你和……阿颖的事,他认为更不能留着你。”
青城双手叉腰,冷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和司马颖有一腿?我是被林滔滔陷害的,她给我喝了药,我没有神智,什么也不知道,事后司马颖曾向我表白过,被我拒绝了。我是受害者,这本身就是一件丑事,你觉得我需要向你坦白,让你和我一块难受吗?或者你为了替我出头,也替你出头,杀了司马颖。可大错已经铸就,无法弥补了。”
司马文眼神冰冷,他说道:“我自会杀了司马颖,他该死。”
青城见司马文像是换了个人,冷血无情。感喟道:“人生路长情短,我自作聪明,又太过招摇,惹下这么多事,污损了你作为夫君最起码的尊严。你可以休了我,也可以将我弃置冷宫,重新别娶妾室,我没有任何怨言。”
司马文并没有回应她,他内心里也在挣扎,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过去这个坎,他爱她,可是又无法忍受别的男人染指她。
青城没有等到他的回复,心寒意冷,她一向高傲自许,司马颖是她唯一的污点,她无法洗白自己,对司马文的无情也不觉得特别冤屈。她说道:“既是情已逝,我明天就搬到杏花小筑去,那里清幽寂静,没有外人打扰,也不会有男人进得去,王爷大可放心,我只带清风和修竹去。时间不早了,王爷请回吧。”
司马文僵硬地转过身去,他已经原谅了她,可是却不想轻易饶了她,她必须吸取点教训,惦记她的男人无数,他不能时刻提防,需要她自己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才能更好地保护好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