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天也渐渐地黑了下来,湖面上消无声息地积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汽,直逼空荡荡的老房子。
虽然天边还保留着淡淡的亮光,可是老屋里却是暗得出奇,“伸手不见五指”用在这儿真是十分的准确。母亲一进房子就到处找了起来。按照她的计划,先从一楼开始。可是她什么也不肯透露给我,所以我只能跟在她后面高举着手机,开着强光方便她找东西,借此时机我再度打量了一下老屋。老屋一共有两层,面积不大,却高得出奇,给人一种仿佛置身于古塔的感觉。房子四周看起来黑乎乎的,那上面全是吸满了水汽的霉菌和灰尘。脚踩在这些东西上面,给人感觉地面变得异常的柔软滑腻,一不小心就会摔一跤。想起刚一踏进这间废弃的老房子,便有一股浓浓地霉烂气息直冲人脸,鼻子瞬间被qj,整个人都被呛到不行。现在再闻起来确实难闻,但也可以接受了。这个时候母亲突然停了下来,满脸困惑。“难道不在这儿么。”她小声的嘀咕着,眼睛却看着我这边。
我苦笑了两声。“老妈,你到底在找什么,告诉我两个人一起找不是快些么,像你这种找法半夜我们都回不去的。”
她这才意识到我的存在似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是一张老相片,很久之前的,大概这么大。”母亲用手比划了一下,又埋下头找了起来。“我现在急要这张相片。”
我听后缓缓地舒了口气,也开始帮着她从散了一屋的杂物里开动起来,那触感,就像在给死了一个月的动物解剖一样。“是谁的照片啊,我是说,照片上有什么?”我补充道。
母亲听后皱了皱眉,许久才慢吞吞地从口里突出几个字:“父亲的,我父亲的。”
她这话一讲完,我着实吃了一惊。母亲是没有父亲的,她自己也曾说过。回忆起刚刚母亲蹲在墙角时而发了狂一样扒寻着东西,时而又微带笑意,目光呆滞的回想着什么,再结合腐朽黑暗的老屋背景,氛围变得微妙至极。“老妈,你不是从小长在孤儿院的么......”我提醒道。母亲没有事吧?
“我知道,那是后来找到的父亲了。”说完,她顿了顿。“毕竟我也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她的脸色又恢复平静,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憔悴。
老屋的周围静得出奇,空气里只有我和母亲翻箱倒柜的声音,当年搬走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几乎留了全部的东西在这儿,所以此时想要一下子就找到一张小小的相片还是很不容易的。至于母亲为什么急于找到这张照片,我猜想或是和她生父有关,亦或是和我之前的遭遇有关,谁又知道呢。也许突然有那么一天,母亲一下子就想开了,那个时候,她愿意完完全全地告诉我所有的这些。也许到那个时候,我才能明白母亲的苦衷吧。至于现在,我并不想强迫她,她也一定有她不想说的理由。
我正在小心翼翼地找着,手指一碰到柜子,那上面湿湿的菌落就粘到了手上,弄得我手心痒痒的,很不舒服。就在这个时候母亲突然重重地拍了下我的肩,我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我小声问她,她也不说话,只是眼神不停地示意我。我随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又吓了一跳,借着手机电筒微弱的光的边缘,那二楼的楼梯口分明歪歪扭扭地站着一个人,而且正严肃地朝着我们看。一动不动。敢情这东西一直盯着我们看了半天,现在想来仍然触目惊心。
“谁!”母亲突然尖锐的叫了起来,我赶忙把手里的光朝那儿照了过去。一下子就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
那男人年纪偏大,头上的毛发像芦花一样灰白参差。一张脸又皱又脏,被手机的光照得惨白。他捂住眼睛的手就像是一段枯木,发黑发亮,移开后露出了两只干涸呆滞的眼睛,其中的一只还被厚厚的白内障覆盖着泛出微微的红黄色。要不是他一张一合的鼻翼和沉重的喘息,在这种黑暗阴森的地方,我还真以为自己见鬼了。他显然也被我和母亲吓到了,手难以控制地抖着,嘴里支支吾吾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此时已经悄悄地从角落里捡起了一根棍子,虽然生锈了但感觉还能用。只要这男的敢过来攻击我们,老子就从当头给他敲流血了。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慢慢地从楼梯上挪了下来,楼梯上的木头被他踩得“嘎啦嘎啦”地响,霉烂的浓臭顿时又向我们袭来。男人不知怎么了,下楼的时候脚一滑踩了个空,竟然直接从木头楼梯上摔了下来。这一摔又刚好摔倒了我们娘儿俩身旁,与我们打了个照面。我这才发现那男人居然只有一条腿。准确的说,他只有一条完好的腿,另外一只没有脚掌,而是一个布满疤痕的圆肉球。这样的他居然还可以走起路来。母亲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吃惊的叫了起来。这男的察觉我们在打量他,突然爬起来冲开我们就跑出门去,融进了深蓝色的夜色里。
“那是,流浪汉么?”我痴痴地望着门外。
母亲没有回答。
突发的状况并没有影响到我们多少,我们后来上了楼也没有再发现一个人。事实上,那个莫名出现的男人应该是一个神智不太健全的乞丐,见到废弃多年的老屋变占为己有作为容身之处了。我们也在老屋二楼发现了许多可能是他捡来的衣服,瓶子,破棉絮,烂掉的苹果,还有乞讨用的破碗。
上楼没过多久,母亲就从二楼的隔板里找到了相片。相片放在一个满是黑尘的小木箱里。在手机电筒的照射下,小盒子里还有很多锈掉的顶针和针,而那张照片则被几圈枯掉的树枝缠绕着,旁边还有好多发霉的黑漆漆的像是烂掉好久的叶子。我想树枝放进去的时候应该还是绿色苍翠的,然而现在已经看不出什么了。只是木盒子打开的一瞬间,飘出来很淡的一股木头香味。凭借着我小时候在岁勒罗树上爬来爬去的经验,那根黑乎乎的东西应该是槐树枝。不过好好的照片上为什么么要缠绕上这种东西呢?我忽然又想到了小时候祖母讲的那个被槐树枝锁住赶出村子的活尸......
“槐木的作用有辟邪驱鬼。”我看着母亲道。此时的母亲,半蹲半倚在黑墙的一角,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暗。
“就是他了......”母亲把照片上的杂物都清理了开来,我这时才清楚地看到了母亲的父亲。
相片的一角已经开始发霉变黑,表面也一点一点老化脱落了。照片上面是一个高挑的,如母亲一般极瘦的男人,坐在一间砖房前面,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直直地看着前面,很是庄严。母亲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用手擦起来眼睛,声音里也明显带出了哭腔。“善文......妈......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白家啊,妈......对不起你啊......”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离世后,母亲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那些时候,我总感觉天要是塌下来母亲也可以再把它安回去。可如今,母亲难得地哭出了声,我看着心里很不好受,只能抱起她拍着她的背。此刻,我才感觉到母亲的身体是多么的瘦弱。
大约过了一会儿,母亲就恢复了过来。我很想知道母亲之前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我没有问她。后来回家的时候,母亲突然告诉我一个惊天的秘密,有关于我父亲的死。
我父亲果然不是自然死亡的,也不是之前说过的肿瘤。她当时淡然极了,说我父亲是中咒死掉的,是被鬼弄死的。“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么?”她问我。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特别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来。要说不信,这几天接二连三的鬼事发生在我身上;要说信的话,又感觉违背了自己的唯物观。“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过了好久说道。我的心很乱,特别是在听到自己的父亲是被鬼弄死的消息后,我已经没法再去多想什么了,脑子突然就爆炸了一样。
“这件事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的。”母亲说。
老屋形状的事我也得知了真相。原来,父亲被鬼缠身的那段时间,母亲从一个颇有名气的道士那里重金得到了一些解救的方法。所以房子才会二次加工得又高又窄。至于房屋的红色,母亲当时用的白色的乳漆,因为里面混了太多的朱砂,所以整个房子都变得鲜血一样,这一切的根本也只是为了救活我的父亲。可是,就在母亲一个人如此努力之下,两个月后我的父亲还是匆匆离世了。我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的天,也像那红屋一样,火红火红地快要烧起来。
至于乐景涛,母亲笑着对我说,他应该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