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父亲的死当真是母亲造成的,是母亲身为瓷佛尸遗女受上天诅咒,是母亲把厄运带给了全家,是母亲——不,不是母亲,为什么要把这一切罪恶的源头都归结给母亲,她是无罪的。
是啊,罗叔药与父亲的故事,您知道么?那可是一个能让你好过一些的故事啊。
纵然不敢轻言定论“谎言即是世界”,但我也会沉痛地面对世界问上一句:“你是怎么了?世界是怎么了?”
从小我便跟随父母,母亲敦敦教导,撒谎隐瞒的小孩是坏孩子。于是我不免把自己零星的记忆又掏出来连接检查一遍,发现从始至终,我在成长的路途中并未少说谎言,隐瞒事实。或许这本来就不需要自责,是不是?我可以毫不掩饰地说,我一直一直是生活在谎言之中。“撒谎的小孩是个坏孩子!”哈,至今,我终于领悟到它的厉害了。谎言果然是伤人不浅,当它在被揭穿之后的那一瞬间。
于是,我想要说,是否,沉于深潭千万尺下的真相理应浮出水面了?
所有的一切早应坦白。
先说说那张缠绕着槐枝的老旧照片吧。当母亲坦白关于它的信息时,我们正在处理乐景涛的尸体,他是我们在山角附近的谷沟里发现的。由于尸体已经腐烂得很是严重了,加上天黑,我们很难辨别出尸体的面貌了,唯一可以识别的凭证也只有乐景涛的衣服和一只掉落在草堆里的手机。手机由于电池被弹了开来,所以装好时电量还是很足的,随便一翻就可以找到通话记录里数不清的未接来电,再点开收件箱,里面更是一大串熟悉的消息,不过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乐景涛的的确确是个死尸,他真的死掉了。
事情发生到现在,对于江叔叔侄来说,所有应该和不应该知道的秘密已然被猜透和坦白。
“舅妈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你们还可以再恶心一点么,我就感觉不对劲,真tm有鬼啊,你们疯了吧,啊!”当时江百鸣知道事实后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指着母亲和我,愤怒极了。“还有你,装什么装,眼睛明明就好了还要装,欺骗我们很好玩么,啊?”
江叔虽然非常心痛,但并没有多说什么,相反还帮着宽慰着百鸣,然而迎来的又是一番咒骂。“我说舅舅你有病吧,你看看他们干的事情是人干的么,说什么旅游,就是拖着我们一起来送死啊,鬼你也看到了,我们会死的......”
突然之间,江叔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重重地打在江百鸣的脸上,瞬间红了一片。“别吵了,你冷静一下。”江叔沉沉地说道,打人的手不自觉地朝身后缩着。虽是无心,但是这明显激怒了江百鸣。
“好啊,你们一家子过去吧,反正我是不想死,我走。不在这儿碍你的眼了哦。”说完,江百鸣跑到帐篷里拿起自己的包就走,凌乱的火红色假发被她用力扯掉全都塞进了包里,露出的黑发把小脸衬得更白,惨白。她一边走一边抽泣,走到远处干脆放肆地哭了起来。我最后见到江百鸣的时候,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满心的怨火仿佛快烧掉她的眉毛。我不禁浑身都疯狂地颤抖起来,完全无法抑制。
“这该如何是好?”我默默不说话,看着江叔,看着一切。当然,我并不指望江叔原谅我们,但是过多的埋怨我也不想听到。我确实很自私,所以我偷偷地望着江叔,然而他看也不愿意我们母子一眼,快速地朝江百鸣离开的方向走去,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回头。
江叔边走边用手摸着脸庞,渐渐消失在了黑暗的山谷中。那给我的感觉,他是在哭么?哭,又是为什么啊?这倒是有些意思,但我已经无暇顾虑了。
那时,母亲从嘴里轻轻地说了一句:“这儿离山脚已经有些路了。他们,可能是走不出去了。是我......”她突然梗塞了,竟没有再说一句话,呆呆地望着火堆出神。
她又在想些什么呢?我无从探知,事实上我也什么都不想做。或许,江叔叔侄的离开也是一件好事,只要他们向着山脚走下去再离开岁勒罗,说不定吉人自有天相,什么怪事也不会发生。相反,如何江叔叔侄一直上山的话可能真的会小命不保。所以,我是一丁点想要他们回来的心都没有,更别说去追寻安慰他们了。现在,我的心里反而踏实了一些,至少现在我和母亲可以放开手脚地开始寻求活命方法了。
我不由开始回忆起之前母亲的坦白之词。关于那张该死的照片上面瘦瘦高高的严肃脸男人,果然和我猜测得一样,他是母亲后来相认的父亲,也就是死逝多年的岁勒罗瓷佛尸。这也是为什么照片要用槐木枝缠绕的原因,同样的母亲平日清晨烧纸的原因也就找到了。
然而关于这件事我还有两点不是很明白:其一,为什么母亲找到照片后就多次告诉我乐景涛已经死了,并且语气一次坚定过一次;其二,为什么变成了鬼怪的乐景涛要一遍遍对我说是照片上的人害死了他?
对于第一个问题,母当时是这么说的:其实母亲一开始也并没有百分百确定乐景涛的死亡,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性。一开始打算寻找照片的时候,也只是想给乐景涛看一下是否在岁勒罗遇上了晦气至极的瓷佛尸,可是后来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乐景涛的人,我又接二连三遇上鬼事,这才坚定了母亲的想法。毕竟我很久不再接触岁勒罗了,除了乐景涛这一次。并且,母亲知道,碰上了瓷佛尸那种东西,几乎是没有可能活着的。于是后来母亲悄悄拿着这张照片去灵验的算命师傅那儿合了一下乐景涛和瓷佛尸的八字,那先生算后竟是迟疑问道为什么拿两个死鬼的八字给他看,而且怨气还如此之深简直就是厉鬼。再加上之后发生的一切,母亲便相信了乐景涛死亡的事实。一开始好好的岁勒罗之旅,谁又会想到结局变成了这样呢,真是造化弄人啊。
对于第二个问题,母亲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据我们猜想,前往岁勒罗处理事务的乐景涛很有可能是买了活尸的东西。当然,这件事情,包括乐景涛的死亡,都是乐景涛来到岁勒罗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们也无可猜测。不过,就乐景涛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怕也过了半个月的样子,仔细一算,却并不贴合乐景涛送我瓷佛的时间,如此一说那乐景涛岂不是送佛之前就已然是个死人了。细思恐极之际,我不由一阵恶心难忍。虽然以上只是我和母亲的推测,但我却深信不疑起来。
所以,母亲从一开始一直认为自己瓷佛尸遗女的身份影响了我们整个家庭。先是母亲自己一家家破人亡,再是父亲的死逝,如今又到了我的身上。她自然不能由着岁勒罗山上的邪祟这么夺去我的生命——也是她生命里的的一切。于是,母亲便想着方法带我前往岁勒罗撞鬼求生,期间还不小心被江叔叔侄缠上,因此也就变成了四个人前来岁勒罗“旅游”。所谓的“撞鬼求生”其实并不是什么聪明的想法,因为求鬼或是威逼鬼怪给活人一条生路感觉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笑话。但是,正如母亲说的,这虽然是一个蠢办法,但是如果连这个唯一的方法都不去尝试一下的话,则相当于等死,就会必死无疑了。不来岁勒罗撞鬼求生就是找死,前来岁勒罗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至于后来,母亲设计撞鬼,其实是想要自己撞见所谓的生身父亲,希望可以通过那么一丁点连接的血缘关系求得我的活路。
但是事实却不如人所料,第一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于是母亲便作上山求生的打算。然后就到了第二晚,那晚终于撞到鬼了,然而撞鬼的人却是我,并不是她。母亲亲眼见到我撞鬼的悲惨也是心痛得快要哭出来,便想要放弃这个愚蠢的撞父念头,想要直接上山当面与邪祟对峙,或是苟求一活。再加上当时的江百鸣说什么也不敢再住在那间屋子里了,才有了后来上山的事情。
对于上山求求活的想法,在一个正常人眼里像是有病极了,看起来确实如此。但这就好比一位得了绝症的人,突然有人告诉他喝蜘蛛尿就可以治好绝症获得新生,无论这方法是真是假,正常健康的人听了都会莫名觉得搞笑,笑一笑就忘了,那得了绝症的人听了却会把这种无稽之谈当做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用手抓着不放呢,谁敢说他不会用尽办法去尝试一次啊。
现在,母亲心里就是这样的反应。只不过,那得了绝症的人并不是她,而是我。
想到这里,我倒不有羡慕自己来。那得了绝症的人拼劲全力喝蜘蛛尿治病,可能一直都只是他一个人保持这样的信念,身边永远没有真正相信支持的人。哪怕有一天,那得了绝症之人真的喝了蜘蛛尿,也只是心怀恐惧躺在床上等死或等活,没有一个人会去在乎他。但是我和那得了绝症的人并不一样。
是的,我有母亲,我永远的身心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