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轻皱着眉,就算在佛前也化不开她的心结。她所祈求的,是他的爱。
那一年,在父亲的寿筵上,她看到了他。和煦的笑意,就如一块石,投入她的心湖,荡起无数涟漪。后来,每听他过府拜访,她总要让采映帮她绾一个最漂亮的发髻,欢欣雀跃的等着他的到来。后来才知道,他是不见她的。她是大家闺秀,如何能出去见他呢。于是,只坐在镜前痴痴的笑。想像着,有一日,也许,她能成为他的妻,与他执手相看两不厌的妻。再后来,听说宁府终于遣人过来提亲,她欢欢喜喜的嫁过去。但,她亦终于发现,他待她有礼周至,但却不是爱呵。
那一日,她终哭着对他说:“夫君,芷兰所求的,不过如此。不要敬,要爱。”她的夫君却为难的垂了眼,久久未回应。她便知道,这一辈子,她都无法拥有,她原本渴望的幸福了。
“宁夫人,佛语有云‘情不重不生婆娑。一切放下,一切自在;当下放下,当下自在。’有些事,不必太执著。”凤箫轻拈一柱香,轻声劝道。其实,她也不太明白,****之事。只是这几年的生离死别,让她不得不学会,把一切看得淡薄。
芷兰要到清水庵进香,母亲吩咐他也同往。想来,母亲也是知道的,他不爱她。只是,他们的婚姻,不需要爱,要的只是两个家族的联合。他并不推辞。他也许久不去看望姑姑了。曾经最疼爱他的姑姑,却入了空门。后来断断续续的听说,姑姑爱上不第的寒士,家里却给她安排了另一门高亲,才出了家。姑姑是个多勇敢的女子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他……芷兰的不快乐,他是知道的,只是,他也无能为力。她纵有万般的好,但他终是不爱呵。母亲让他陪芷兰去进香,无非是想让姑姑劝戒他罢。如果求神拜佛便能让他们幸福起来,他倒是愿意变成最虔诚的信徒。
趁着姑姑与芷兰谈话的时间,他偷溜到后庭。春阳下,几树梅花,静静的开着。花间掩映的窗扉,透出一个人影。他不觉怔住了,她说:“我在这里。”他常常梦到,她站在人群中,盈盈的笑着,对他说:“我在这里。”而现在的她,正在咫尺之遥,手握画笔。她的手似一笔一笔勾勒着,他的心。他随着她每一次的落笔,轻颤着。窗里的人,突然抬头,他很快隐匿到树荫下。尔后,他听到她轻吟:“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心跳如鼓。
他在树荫下停歇了很久,才有勇气站到她面前。他立在炫烂的春光中,看着殿上的她,一遍一遍在心中描画着她面衾下的容貌。他走上前去,竟不敢看她一眼,只能对着姑姑说:“多时不来拜访,是延亭失礼。”然后,站到一旁,听她们的谈话。而她,也只是静静的站着,忽尔的一笑,让整个殿宇骤然变亮,似绽出无数的繁花。
姑姑说:“凤箫,你带芷兰到佛堂去罢。延亭也去,给你爹娘祈福。”凤箫……他心中低低的唤,凤箫……像是回应他般,他听得她说:“诶。”握紧了拳,再无法说出一句话。
他虔诚的跪在佛前,祈求她的注视。却听到她说:“‘情不重不生婆娑。一切放下,一切自在;当下放下,当下自在。’有些事,不必太执著。”他听着,莫明的觉得感伤。他们,是不是相遇得,太晚?
“小姐,宁公子又来了呢。”蛾儿推开房门,抖了抖肩上细小的雨珠,“想不到,他竟与师傅这般亲厚。”放下刚沏好的茶,一手拿起砚石,准备帮正在为“滴水观音”像题字的凤箫磨墨,却不由“啊”的一声,手指颤颤的指着画卷,“小姐……”
凤箫望着那画卷,怔了怔,终叹了气,放下笔来,说:“蛾儿,我想去赏花。”
“外面下着雨呢。”蛾儿望向窗外,显得有些为难。一阵风来,吹卷起画卷的一角,一荡一荡。那本来应题写“大悲咒”的地方,赫赫的写着“相思令”。
“花艳艳,雨丝丝。沉香逐燕舞,轻幕裹仙思。”她微笑着,在一片潋滟的雨水春光中转过身来,说,“去罢。”
“会念诗了不起啊。受了风寒我可不管的,要是师傅怪起来,我也……”蛾儿一边撑伞,一边碎碎的念着。不知道小姐今天着了什么魔,下着雨呢,还赏花。
凤箫只是掬着浅浅的笑,站在边上,看着蛾儿忙碌。立伞,在石几上铺上毯子,摆好软垫,然后摆出一副“您爱怎么着怎么着”的表情,堵气似的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她抬起头来,春雨并不淅沥,细细的飘着,落到红蕊中,变成了一粒粒小小的晶莹。拢了下单衣,感觉雨水的浸润,心突然惴惴不安,她似着了魔。
“蛾儿,”靠到软垫上,她仍是笑盈盈的说,“你去罢,让我静一静。”
“小姐!”蛾儿急得跺脚。凤箫却悠然的闭眼,很享受的样子。“不管你了!”负气的转身。凤箫睁开眼来,看着她的身影绰绰的湮没于花间,含笑的眼角落下来,变成了一片化开的春寒,如雨中带露的花朵,颤颤危危。指尖勾拢衣衾,轻轻的念:“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心绪,难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