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加快速度!”敖潜已经按耐不住快跳出嗓子眼的活跃的心脏,他站起身,越过我们,急切的朝前面驾驶龙车的两个手下吼道。
他的双眼瞪得混圆,紧张的往后看,隔着轿厢的纱幔,我们看到地平线上忽然窜起无数的飞龙,各色飞龙在水天之间乱串,争相厮杀,天空中闪耀着巨龙喷出的业火,也挥洒着龙的血液。
我们看到最壮观的战斗,有数千条龙在空中厮杀,除了那三条围攻龙王的黑龙之外,还有一条浑身通红的巨龙,在战场上格外英勇,它挥舞着锋利的龙爪,撕扯着每一条被他追上的不幸的小龙的身体。
我看到他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咬住一条只顾着逃命的白龙的尾巴,然后把他往回一扯,用锋利的爪子抓住那条龙的后背,然后再一口咬住那条龙的脖子。
被他咬住的龙只反抗了一下,喷出一团火焰,但立马被红龙咬断了脖子!
那条红龙像鳄鱼一样,咬住对手的脖子后,全身搅动翻滚起来,他转了两圈后,只听得一声脆响,含在嘴里那条龙,便一动不动的挂了下来,嘴里吐出一片红血把自己的半个身子都染红了!
那条红龙一松口,嘴里那条死龙便划了下去,直直的掉往地裂岩心。四周的龙子龙孙见红龙凶残,都不敢靠近他,连队友都对他望而却步,它四顾无人再敢应战,大为恼火,愤而大吼:
“谁与本太子一决生死!”
他的声音气势宏图,云都被他的声音震的碎成一缕一缕的,气势上,不输刚才龙王的龙吟。
“是二太子敖赤子!若他追上来,我命休矣!”敖潜被那条红龙一吼之惊吓,吓的两腿发软,双膝着地。
然而根据‘怕什么来什么’的墨菲定律,熬赤子果然注意到了我们。他怒睁着洪钟般大小的眼睛,对着我们的轿厢,瞳孔一阵收缩,然后朝我们喝道:“那轿厢里的是谁?!停下龙车,下轿验明正身!”
他吼声既起,身形便动,像条在水中的巨虬,画着S形像我们的轿厢飞来。
敖赤子的速度极快,我们的龙车已经很快,但熬赤子依然很快就追了上来,拉车的两条白龙根本甩不掉熬赤子!
敖潜见熬赤子追来,吓的不知所措,整个人瘫软在鸠摩的脚边。鸠摩轻咳一声,对敖潜道:“你可对他言说,我在这轿子上。”
敖潜一听鸠摩肯做他的后背大靠山,这才缓过气,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对拉车的车夫道:“慢点,慢点,让二哥来。”
不一会儿,敖赤子就追了上来,敖潜主动大开轿门,朝熬赤子躬身一拜,对他道:“二哥,父王命我护送西域狐王出宫,烦请放行。”
“西域狐王?”熬赤子嚣张跋扈的追来,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但一听到‘西域狐王’四个字,不免楞了一愣,斜眼朝轿厢内看来。
鸠摩抬起眼,朝他点了点头。熬赤子见鸠摩果然在轿子里,也不好多言,但他眼光瞥到我时,气的胡须发颤,道:“这轿子里怎么还有人类?十七弟,这些人是谁?”
敖潜道:“不瞒二哥,这些人……自然都是我请来的贵宾,也是狐王的朋友,故一同送出宫去。”
“哼!我龙族如今欲要与人道做切割,狐王,您行得方便,您的朋友,如今怕是行不得方便!”熬赤子身形退后一步,但言语上却更进一步。
对鸠摩道:“千百年来,我四大妖族在重大问题上,向来是同进同退,如今与人道,北岭鹰王已经誓师与人道势不两立,而我龙族,也将贯彻龙王崭新的意志,与人道做切割,不能再让人道为非作歹。”
熬赤子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鸠摩,沉声问道:“狐王,您可愿与我东、北两族携手,同撼人道之根基?!”
我看向鸠摩,他的脸色如一潭死水,没有丝毫犹豫的摇摇头,对熬赤子道:“兹事体大,汝虽是龙王二太子,但毕竟不是妖王,孤没义务,也没必要,对你公布立场,等龙王平定太子之乱后,孤自会与你父王相商。”
熬赤子听了鸠摩的话,暴怒的睁大了眼睛,大吼一声,对鸠摩道:“狐王,人道即将倾塌,任你是妖王,也无法力挽狂澜,大势如滚滚洪流,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我看向鸠摩,他眼神坚定的看着龙宫的乱象,他说:“千百年来,我见证人类历史的变迁,从野蛮,到文明,从杀戮,到和平,我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帝国崩塌,看到一个又一个文明的湮灭,这几千年的历史长河,是由一个又一个的战争所串联起来的。”
鸠摩对熬赤子说:“好不容易,我看到人类走出了愚昧,走向和平,如果再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一定能跨越历史盛衰的循环,迈进理想中的社会,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去打断他们的历史进程?”
熬赤子对鸠摩道:“人类的昌盛即是我妖族的衰败!”
鸠摩冷冷一笑,回道:“妖族衰败不在人道,而在妖族自身!我们个体的能力差距过大,无法诞生出相对公平的制度,如果由我们来掌管这个世界,世界将沉浸在永无休止的厮杀中,世界永远不会平静,弱者永远为奴,我们妖族千百年来创造的唯一文明,就是奴役,除了奴役,我们什么都没学会。”
鸠摩的话,说的熬赤子两眼一瞪,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人道虽然还不够好,但他们起码一直在思考怎么去实现民主、自由、公平、公正,而我们妖族,我们有比人道远远大的多的力量,但我们没有这样的理想,我们在人道昌盛的时候睡觉,在人道战乱的时候趁火打劫,我们虽然修成了人形,但我们依旧只是动物,我们摒弃不了动物的思维方式,就像摒弃不了动物的原形。熬赤子,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熬赤子吐了一口龙息,对鸠摩道:“狐王,你和我大哥,都曾在人类社会中生存过,我大哥从小在渔村长大,您曾和您的人类妻子在人间生活过许多岁月,你们对人道的了解可能比我们深刻,我不反对您说的话,我们妖比人类单纯,比人类蠢,但正是这样,我们才不会对这世界造成那么大的伤害。”
鸠摩冷冷的摇头,对熬赤子说:“人终究会意识到环境的重要,但妖族永远不会明白文明的重要,我们无限的崇拜强者,无限的追求力量,只会让我们离文明越来越远,智慧,比力量更重要。”
听完这句,熬赤子深吸了一口气,浑身虬结的肌肉松弛下来,他眼中的戾气开始消散,表情变得不那么执着。
鸠摩说完,令敖潜继续前行,熬潜冲鸠摩点点头,下令手下起轿。
龙车徐徐开动,敖潜对熬赤子鞠了一躬,对他道:“二哥,我们走了。”
“十七弟。”熬赤子对敖潜道:“你这个书呆子,最不听父王的话,老是看人类的书,想必你的脑子里,也装满了对人道的幻想吧?”
敖潜愣愣的看着熬赤子,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跟着鸠摩一起走吧,别回来了,你是父王最疼爱的儿子,他让你护送狐王,就是这个意思吧。这次跟人道作对,我们将会举全族之力,即便能赢,也必定惨烈,若是输,恐有灭族之祸,你跟着狐王,狐王站在人道一边,那么即便我们输了,至少你还能活下去。”
敖潜看着熬赤子,眼圈一瞬间红了。
“十七!你是我们兄弟中最聪明的一个,我们龙族兄弟各个明争暗斗,只有你明哲保身,但大家都知道,你和太子的交情最深,你回来的话,父王只能杀你!所以,不要回来了,跟随狐王,去做狐王口中,那个属于我们妖族的智者吧,我相信以你的智慧,一定可以成为改变我们妖族的那一个!”
“二哥!你不要恨我。”龙潜流下了眼泪,对熬赤子道:“二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但你要记住,你是一条龙!你永远是龙太子,你永远是我的弟弟!”我们离龙赤子越来越远,但他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到我们的耳朵里。
“二哥,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身份,我为身为龙而自豪,即便某天战场相见,我也不会忘记,我们龙族的骄傲!”
“对,我们龙族的骄傲,就是胜利的凯歌,在战场上吟唱!”
熬赤子调转龙头,往我们反方向游走。敖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放声大哭,呢喃道:“再见了兄弟,再见了父王,再见了,老龙王,不肖子孙龙潜,再也不回来了!”
他那声再也不回来了,喊得特别响,特别悲愤,几乎是燃烧生命吟唱出的悲歌,他抬头龙吟,仿佛在向龙宫告别。
鸠摩拍着他的肩膀,对他道:“世事无常,也许有一天,你还要回来,也许有一天,龙王不再是最强壮的那条龙,而是最具智慧的那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