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十里地回家的山路,余浩东本想慢慢地走一夜的。可是他没意识到因为天冷,自己脚步不知不觉地快起来,到夜半时分他就看到那个叫余家坳的山村黑黝黝的影子了。
当兵四年多,余浩东只回家探过一次亲。一来路途遥远,从岭南到这个太行山的山区县几乎横穿了大半个中国;二来也是为了节省钱。他的家庭最缺的就是钱了。
现在,当他迈着沉重麻木的步履走进村口的时候。不知谁家看门狗的鼻子灵,嗅到了陌生人的气息,开始大声地吠叫起来。一只狗叫,引得全村的狗一起叫。有人家里传出小孩子惊恐的夜哭声,有人家里拉开了电灯……
余浩东一边往自己家的小院子走,一边郁闷地想,看来我回来的真不是时候啊,弄得鸡飞狗跳四邻不安的。
他的家里没有电话,到了家门口他只能轻轻地叩门环叫门,家里养的土狗听到动静也愤怒地吠叫起来。直到把母亲吵醒。屋里的灯亮了。
“谁啊这是?黑经半夜的。”
随即,小院子里闪出几道飘忽不定的电筒光,伴着母亲睡意犹存的抱怨声。
“妈,是我,我是浩东啊。你快开开门。我冻得不行了。”门外余浩东哈着冷气急急地说。
“你是谁?”
随着母亲惊异的问话声,暗淡的电筒光已经到了院门前。
“妈,我是浩东。我回来了。”余浩东在门外说。
母亲犹豫着还是开了门。无论如何儿子的声音还是没有错的。只是这毫无征兆的半夜归来也着实把老人家吓得不轻。
“真是浩东啊,你和妈说说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回家探亲也得早给妈打个电话,打到村委会告诉你四爷就行。他会来和妈说的。”母亲一边开门一边惊诧于儿子的夜半归来。
一直等到母子俩进门后回到屋里,神情恍惚的母亲才得以细细地看看儿子。和两年之前比余浩东又长高了,只是那二十多天的禁闭生活叫原本身体壮实的小伙子瘦了不少。以前紧绷绷合体的警服现在看起来已经显得肥大了。
和两年前相比,余浩东的妈妈显得更加衰老。在他的印象里,以前妈妈总是带着听诊器忙着给人开药打针。那时的妈妈心情是愉快的,也受人尊重。可是从父亲出了那事人间蒸发后,母亲就不能再给人看病了,因为一扎针手就哆嗦。没办法,妈妈就开始领着哥哥到自家分的山坡上劳动,种核桃树。这么多年风刮雨淋的山间劳作,把母亲变成了眼前这个头发蓬乱、满脸皱纹的农妇。然而当年他的母亲曾经是多么的健康俊俏啊。附近几个村子的人有个头疼脑热都会找到自家的诊所里来,病人们尊敬的称呼他母亲为袁大夫(妈妈是姓袁的,自己过世的外祖父也通医道)。
“妈,您别急。听我说。”进屋后,余浩东先把母亲扶到椅子上坐下,“我不是回家探亲,我是退伍复员了。上级的命令来的很突然,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我们那一个团都集体复员了,两三千人呢?军令如山,我也来不及提前通知您就回来了。”余浩东尽量用轻快地语调撒着谎。
这是余浩东在路上想了很多遍的退伍理由,真实的情况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