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是初春,但天气尚带着些微凉,汀兰端着一碗汤药穿过回廊入了偏院,轻轻打开房门,往床上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儿依旧阖着双眸,好似还睡着,但汀兰知道,小姐其实是醒着的。
三日前,小姐醒来以后,先是惊愣,后又问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譬如她今年多少岁,此时是云和几年等等一些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后,这几日便一直这样恹恹的,常常闭目不愿睁开。
小姐身子本来就不好,被二小姐推下冷水后,差一点便没得救了,醒来却又是这样一幅光景,让她怎么不担心。
汀兰叹了一口气,将床上的紫纱帘子撩了起来,轻声诱哄着,。“小姐,先起来把药喝了咱再接着睡好不好?”
半晌,没有动静,汀兰无奈,放下纱帘打算把药端出去温着,就听见床上有了动静,忙回身,只见木梚初掀起锦被翻身下了床。
汀兰忙将药碗放在小桌上,走过去扶住木梚初,嗔怪道,“小姐身子还未痊愈,还是不要下床的好。”
木梚初转眸对着汀兰微微一笑,“无妨。”说着,便缓步走到铜镜前坐了下来。
铜镜里的女子明眸皓齿,脸色虽然惨白,却依然娇俏可人,一双如弯月的秋瞳更是漂亮,她伸手摸了摸有些发凉的面庞,终于接受了她重生的这个事实,这样清亮的眼睛确实是只有十五岁的自己才拥有的。
汀兰看着自家小姐怔怔的样子,有些害怕,轻轻唤道,“小姐,你还好吧?”
木梚初淡笑,汀兰是自幼与她一起长大的,一直追随于她,待她很是忠心,“帮我梳洗一下吧,这样子看起来太过邋遢了。”
汀兰拿起木梳为木梚初挽发,偷眼里瞧着木梚初,见她神色如常,眼睛里也有了神采,这颗心才悄悄放了下来。
将一支镶宝素银簪子插在发髻,木梚初轻轻咳了咳,汀兰忙将小桌上的汤药端了过来,“小姐,药快凉了,不如先将药喝了吧?”
木梚初看了看汀兰手中黑乎乎的汤药,轻轻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接过碗闭着眼睛将汤药一饮而尽,然后将药碗塞到汀兰手中,“水……”
汀兰楞了一下,眼中闪过惊奇,小姐自小最讨厌喝药了,从来都得她又哄又劝,这次这般配合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不过还是很快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了木梚初手中,“小姐,水。”
木梚初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冲淡了一丝药味,她自是看到了汀兰眼中的讶异,现在的汀兰只是不知上一世她最后的三年都是缠绵病榻,终日与苦药为伍罢了。这点药现在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小姐,奴婢扶您到暖炕上歇一会吧,天气还有些凉,千万别再受了风寒。”汀兰扶起木梚初往外间走去。
“梚初,你可好些了?”房门被一人推开,木梚初侧眸望去,一身青色长袍的陵越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她,脸上带上了一抹关心。
“梚初,你怎的下床了?身体还没好,怎能下来乱走呢,快回床上去。”说着,陵越快步走过来想要搀扶木梚初。
木梚初手臂一晃躲过陵越的手,眼角微眯,如果按上一世的时间来算,她已经有三年的时间未曾见过她这个表哥了吧。
木梚初的爹爹木安皓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富商,却在与娘亲回乡省亲的路上被山贼杀害,多亏老管家年轻时在军营里呆过一段时间才将木梚初救了出来。
木梚初本就天真善良,没有了爹娘庇护的她更是毫无心机,家财全被亲大伯木君武以木梚初年幼不懂经商占了去。
不过木安皓是个聪明人,前几年看到酒庄的生意好,便已木梚初的名义购置了两处铺子,这两处铺子并不在明处所以除了爹爹娘亲便只有老管家知道了。
只是木梚初太过于相信陵越的甜言蜜语将这些都同予他说了,最后更将铺子交由陵越打理,结果可想而知,陵越将老管家赶了出去,侵占了铺子,然后娶了大伯妾室的女儿木羽萱为妻,过上了逍遥自在的日子。
木梚初想到这些,心中并无恨意,只是自嘲自己的痴傻而已。
“此处乃是我的闺房,表哥不着人来通报一声便私自闯了进来,未免有些逾矩吧?”木梚初侧眸淡淡道。
陵越怔楞了一下,伸着的手也放了下去,脸上带上一抹尴尬,却还是堆着笑意,“梚初,你说什么呢?我是表哥呀?”
木梚初淡淡瞥了一眼怔然的汀兰,汀兰看向陵越的眼睛里满是不屑,前世时汀兰便经常在木梚初耳边提醒她莫要过分相信陵越,现在想来那时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智,竟然因为陵越渐渐疏远了汀兰。
“汀兰,将表少爷送出去,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放了男子进了本小姐的闺房,带她过来见我。”
汀兰愣愣的伸手送客,“表少爷,请吧。”
陵越还想说什么,但木梚初已经回身往往暖炕上走了去,陵越眼中闪过一抹阴寒,只道是汀兰又在木梚初耳边嚼了什么舌根子,狠狠瞪了一眼汀兰。
汀兰只做看不见,扶着木梚初行至到外间的暖炕,又回身道,“表少爷,小姐要休息了,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陵越只得不甘心的跟着汀兰出了房间。
木梚初走至暖炕上,尚未大好的身体便出了一层薄汗,屈膝上了暖炕,扯过炕上的薄被搭在双腿上,木梚初倚靠在榻上透过半开着的窗子望向小院。
虽只是初春,但日光却褪去了冬日的冷硬,柔和了许多,小院中的那颗玉兰树已经长起了花苞。
玉兰是她娘亲最爱的花,但金陵并不适合玉兰的生长,这一颗是爹爹特地从垣县移植过来的,甚至这小院中的土壤也全都是从垣县运送而来的。
所以这颗玉兰虽然没有太多的花朵,却依旧年年开放。
上一世她辜负了爹娘,辜负了那个人,上天既给了她又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活着,把旁人欠她的都要回来,把她欠了那人的好好还与他。
“小姐,是千琴私自放了表少爷进来的,我将人带了过来了。”汀兰柔亮的声音打断了木梚初的思绪,木梚初回眸看向门口处,只见汀兰带着千琴走了进来。
汀兰走到木梚初身侧弯身将木梚初腿上的被角掖了掖。
千琴对着木梚初潦草行了一礼,“见过小姐。”
木梚初淡淡看她一眼,这千琴是大伯父的正房大夫人打发过来伺候木梚初的,说的好听是伺候,实则监视而已。
这千琴有了大夫人这张令牌,自是不将木梚初放在眼中,在这小院里极尽作威作福,前世木梚初性格柔软,不愿起争执,所以被一个婢女骑在头上,自是受了不少委屈,难为汀兰从中斡旋,不知吃了多少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