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陈景佑这么一说,妘璃心道:宫内人多事杂、危难重重,如果要找贵人相助,何不跟陈景佑讨好关系,请他帮忙。
可是……
转而妘璃又想:陈景佑到底还是个郡王,先前只是因为地洞一事才没杀她,他又如何愿意跟一个宫女有什么来往,说不定会以为想高攀他,反而拒人千里。
念及此,妘璃决心道:“公主在意酥糖糕,而奴婢又是负责购买酥糖糕的,公主不会记不起奴婢的。”
陈景佑左手托肘,捏着下巴上下打量起她:“留在宫中不想走,看来又是个想要攀龙附凤的。并非我打击,像你这等姿色皇上是看不上眼的。长相倒还行,但是身子太瘦,气色太差,跟貌美如花还相差一大截!说到这儿,我倒觉得奇怪了。选宫女都是有条件的,进来的家底不会太富贵也不会太贫穷,可为何你看起来……”
妘璃心头一震,镇静回答:“父母疼爱兄长,自然对我的照顾少一些。”
陈景佑一副了然,没有下言自顾退门而去。
婢女候在门外,是要领妘璃回宫的。
妘璃跟着她上了一辆宝蓝色四角流苏软座马车,车轮徐徐滚走,向着皇城。
婢女眉目清秀,气色也极好。看着她想起陈景佑方才所说,妘璃默默抚上自己的脸庞。
她叹了口气,的确是太瘦了。
街上嘈杂的叫卖声忽然间远去,妘璃心感奇怪,撩开车帘往外瞧,只见数十个穿着文雅的男子从一座红瓦豪院中出来,三三两两讨论试题。
妘璃粗粗算了算,这几天正是科举。
马车很快就走过考试院,众多前来应试学生之中,妘璃没能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宫门侍卫看见马车,认出是南郡王所属。而同行的婢女想必也进出宫门有了次数,侍卫也一同认出了她。婢女跟侍卫说明情况,侍卫想起前几日的确有光华殿的宫女出宫没有令牌的,仔细回想一番,也的确是妘璃,也就放行了。
妘璃回到光华殿,的确没人问起她这几日的去向。
可此时光华殿一片狼藉,陈毓馆刚发完脾气,宫女们正在收拾。经打听询问,原来邻邦使者觐见,是想和亲。
当今皇上所生的前八个公主都已出嫁,陈毓馆是先皇最小的九女儿,也是如今唯一没有婚嫁的公主,看来和亲人选必定陈毓馆不可。妘璃想起陈景佑当初在光华殿的时候倜傥陈毓馆,说要为她挑选驸马。照此猜测,他们也许早就料到领邦是为了和亲。可如果只是为了和亲,邻邦使者为什么要在宫外偷袭陈景佑呢?
一双手突然搭在她肩膀上:“可算是见着你了,公主心情不好,你出去给公主买点爱吃的民间吃食。”
妘璃回头一看,原来是浮香。
想到上一次出宫的差错,妘璃说:“可是我没有令牌。”
浮香一拍脑袋,想起来:“差些忘了,公主的令牌都由我派发。上次你跟南郡王出宫我不在,你手上没令牌,是怎么出去的?”
妘璃不太情愿地小声回答:“是南郡王帮我说的话。”
浮香没有多想,拉着她一起走:“那好,你现在跟我去取令牌,除了酥糖糕,我再写几样,你自己去找。”
妘璃奇怪问:“浮香,宫里的御厨不好吗?公主为什么总爱吃外面的?”
浮香脸上露出一丝怨怒,噘嘴道:“都怪南郡王,前两年说什么民间风味,公主就上瘾了。不仅想吃,还老想着出宫。皇上不许,怕她学野了。公主本来就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现在邻邦又要求和亲,今天公主可气坏了。”
经过宫外行刺一事,妘璃心想,陈国应该不会将陈毓馆嫁过去。
浮香将一块刻有“毓”字的玉质令牌交给妘璃,嘱咐她千万不能将它弄丢,否则便是死罪。妘璃小心将令牌藏好,收下浮香所列的吃食单和银子前往宫门。
刚回宫,又要出宫。拿着令牌,侍卫的眼光虽然满是奇怪,但凭着光华殿的牌子还是让她出去了。
今日的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令人昏昏欲睡。妘璃已经有几天没休息好了,走在街上很是犯困。
一个人影忽然倒在她前面,要是再走快两步恐怕就被他给砸了,浑身的瞌睡同时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吓醒。
男人趴在地上,衣着样式看起来还算端正,像是个读书人,但原本素色的衣服上已经沾满大大小小的污点。男人蜷缩成一团,双手摁住腹肚,似乎十分痛苦。路过的人指指点点,有人说已经在街上看到他游荡了好几天。
妘璃发现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布袋,看着有些眼熟。林文玉装书的布袋不就是用藏蓝色的碎步缝补而成的吗?那是她亲手缝的,应该不会那么凑巧吧?!
忑忐不安的妘璃小心扶起地上的男人,垂落的发丝微微遮住男人的脸庞,可妘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文玉哥哥?你是文玉哥哥!”
男人猛地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抬起双眼,直直盯在妘璃脸上。当正对她那一刻,他突然捂住自己的脸背过身去:“我不是,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他发疯似地大喊,极力否认。
妘璃不顾大街上纷纷投来的奇异目光,抓起男人的手肯定道:“文玉哥哥,我知道是你,你骗不过我的!小时候你帮我劈柴,不小心伤到自己的手。娘心疼你,说你的手是用来写字的,以后要做达官贵人,一定不能留下伤疤。娘想了好多办法才让这条伤疤看得不起眼,但是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林文玉像是一下子受了刺激,转过头嘶声叫:“闭嘴!什么状元,什么达官贵人!我不是,不是!我让爹娘失望了,我没脸回去!”
他总算是肯承认自己了,妘璃松了口气,将他扶起来拽到小巷。
林文玉摇摇晃晃,靠在墙壁上坐下来,双目惶恐又有几分呆滞。
想是他在考场上发挥地不满意,妘璃轻声安慰:“揭榜的日子还没有到呢。”
林文玉深深吸了口气,惨笑道:“我根本就没有去考试,还等什么揭榜。我所有的东西在客栈被人偷了,我没钱住房子,也没法去应试。寒窗十几年,竟是老天跟我开了一个玩笑!”他冷笑两下,目光缓缓转到妘璃身上,“你怎么会在这里?爹娘也来了?”
想到自己的爹娘,林文玉马上又紧张起来,惶恐不安环视周围。
妘璃摇摇头:“不,他们没有来,只有我一个人。”她顿了顿,主动解释,“有宫里的人在我们镇子招宫女,所以……”
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真的林文玉对自己一直很好,当做亲妹妹一样看待,如果让他知道是林父和吴氏拿她换银子,恐怕会记恨他们。他们到底是他的亲生父母。
没想到,林文玉一下子就猜了出来:“是爹和娘把你卖了?”
妘璃揪着心口说:“是我自己想要进宫的。爹娘都希望你我生活地好,宫里不愁吃喝,做的事也比外面轻松多了。”
林文玉冷哼一声,又是生气又是自怨:“你不用说谎,我了解他们的性子。他们苦了一辈子,想过好日子,最爱的就是钱!现在好了,我没考上状元,他们一定失望极了、恨极了!我现在最怕的,就是面对他们。”
妘璃将他扶起来,打算先到客栈安顿:“文玉哥哥,我们慢慢想办法,我先带你去歇息。”
林文玉没有动,问她说:“妘璃,你进宫是不是也想跟那些女人一样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