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凤婉说治病之法时,王军医的眼睛就格外的亮。他家中虽世代学医,他却一心只读圣贤书。只是为了父亲去世时的殷切叮嘱,这才拿起医术钻研。不想读多了,倒是对医术起了浓厚的兴趣。
如今只听凤婉开的方子,便知她胸中沟壑不浅,的确是个医者,且还是个高人!
他确定了凤婉的医术,看着她的目光也变的柔和了许多,因道:“在下哪里有什么高见,姑娘在此,高下立判。”
不过他也不含糊,当下便将外服的方子说了出来,得到凤婉的赞赏后,谦虚道:“姑娘客气了,你有伤在身,若真愿意帮忙,便麻烦你捣药吧。”
这一下午凤婉都待在伤兵营中,替伤兵们捣药上药。
直到夜枭尜尜的叫声在外间响起,凤婉才将最后一个士兵的药敷好,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捂着有些泛疼的胳膊进了隔壁的帐子。
这个帐子原是王军医的住所,慕容安当时只叫凤婉来这里,并未吩咐她的住所,王军医便自觉的将帐子让给了她,自己则去跟守门的一个士兵挤着了。
账内一抹豆灯燃着,昏黄的光线将这里映照的分外柔和。
凤婉坐在桌案之前,捧着杯茶缓缓的抿着,试图平复自己焦躁的心。
白日里的惊险和劳碌,却丝毫未曾将她的心绪抚平。
想她凤家,自东莱国开国之初随太祖皇帝东征西战,挣下了这一份厚厚的家底之后,其后百余年,更是成为东莱国第一望族。
她凤安然琴棋书画皆承自大家,更有医仙鬼谷子亲自传授一身医毒本领,连先皇后都赞誉她为“天下第一人”,有意将她赐婚给太子。
可是她却一心系在肃王祁仲康的身上,更是倾尽凤家全部实力,最终导致太子被废,肃王登基!
在扶持新帝祁仲康上位之后,凤家势头越发强劲;长子凤天琪官封左丞相,次子凤天麟为骠骑大将军,而凤家嫡女凤安然,更是被立为了皇后。
只可惜,这般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下,却是祁仲康精心布置的一出杀局!
谁能想到,祁仲康登基仅三年,便将利刃指向了凤家。
洪武三年,以大哥凤天琪结党营私,有异心为由,将其处死;七月中旬,祥嫔与腹中胎儿暴毙,线索直指身为皇后的她,祁仲康甚至没有听她的辩驳,一道旨意便将她所居的未央宫列为冷宫,收皇后凤印,削皇后封号,贬为妃;洪武三年冬,终于以一杯断魂,要了她的命!
而自始至终,祁仲康都没有出现过。
若不是凤安舒的出现,怕是她到死都被蒙在鼓里,也不会知道,祁仲康之所以敢赐死自己的最大原因,是因为他已经快马加鞭的下了12道金令,召她二哥凤天麟回京!
天可怜见,她竟然死而复生,虽为厉鬼,却身在律方城!
她与二哥如今仅有一河之隔,只要慕容安今日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她就有机会赶在使者来之前,将二哥救下!
她的二哥如今命悬一线,她的仇人正在逍遥快活,而她自己,甚至连复仇的能力都没有!
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将那两人置于死地,然而凤婉却知道,她如今能做的,只有徐徐图之。
如今她的处境可谓步步惊心,她唯有平复心态,方能在绝境之中寻到一丝生机。
灯花“砰”的一声爆开,闪出几颗细小的火星来,也叫凤婉的神智彻底的回了过来。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来,朝着床上走去。
要对付的敌人来日方长,她需养好精神,才能专心迎敌。
且等着吧——
终有一日,我要将这东莱国的天翻上一翻,叫欺我辱我之人痛不欲生!
“可查到了?”
营帐之内,一个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跪在男人面前,听到这四个字之后,顿时便打了个激灵,满脸羞愧道:“主子,属下无能,查到的东西等同无用。”
闻言,男人将酒杯放在桌案之上,缓缓的坐直了身子,如刀的视线从黑影身上割过,复又收了回来,淡淡道:“说说看吧,一切消息都不会是无用。不管,是不是真实的。”
黑影斟酌了一番,小心的回道:“这个名叫凤婉的人羊原是上一次袭击临清城时所抓,先前齐威将军就曾调查过她,说是父母双亡的孤女,确认无误之后,齐将军才将人羊送过来的。”
自从入冬以后,边疆的战士们的口粮便越加的可怜。而老幼妇孺,在无用的情况下,便只能沦为男人果腹的“人羊”。而慕容安尤其挑剔,所以这个叫凤婉的人羊一直被看押着,等待慕容安的随取随食。
可谁能想到,便是这么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姑娘,竟然会在这两日做出这般惊人的举动。
无论是前日里她被煮食之前说的那番话,还是后来在伤兵营内展现出的惊人医者本事,都足够叫人心惊胆战。
这样的一个人,他们十余万大军同她相处了那么久,却都丝毫未曾察觉!假若凤婉先前想对将士们下毒的话——
一想到这个后果,黑影顿时便觉得浑身发冷,连血液都几乎被冻结。
慕容安神色莫辩的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莫名的便想起今日下午王军医的话:“此女医术深不可测,世上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怕是不超过三个。且她用医下药十分刁钻,倒像是——用惯了毒的。”
灯火将慕容安的脸色照的似明似暗,他想了一会儿,才低低的笑道:“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不仅通晓行兵布阵,还能解本王身上的毒?呵,有趣。”
只是那笑容里,却多了几分毛骨悚然的味道。
一连三日,凤婉都待在伤兵营内,替这些伤兵治疗。那些若有似无的打探和暗地里监视的影子,都被她自动的忽略掉了。
自从王军医见识了凤婉的医术之后,再也不敢对她小觑,二人合作的倒也愉快。
直到第三日傍晚,凤婉正在替一名伤兵包扎的时候,便见一个大头兵掀开帐子走了进来,粗着声音道:“凤姑娘,王爷请你过去。”